第30章 食我血肉者

音色柔美動人,帶著一股子我見猶憐的嬌弱。

馮川心裏麵莫名升起了強烈的愧疚和虧欠。

緊接著,塗成鮮紅色的指甲猛地指向小柳兒。

“那她是誰!”

柔美的音色一瞬間化作淒厲的嘶鳴,森森冷風扭曲了馮川的想法,愧疚和虧欠幾乎占據了全部的意識。

他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麽,卻隻覺得自己該死。

雙手不受控製的在脖子上交叉,慢慢收緊。

強烈的窒息感讓馮川雙眼染血,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卻隻是出氣多,進氣少。

肺葉幾乎要憋炸了,心髒泵血的速度也在加快。

皮膚都變成了鮮紅色。

小柳兒一下子慌了神,騎在馮川脖子上拚命拉扯馮川的手:“哥哥,你快鬆開啊!”

“你會死噠!”

眼見著無法幫到馮川,小柳兒眼中閃過一抹堅毅,突然跳到了馮川一旁,四肢著地嘴角裂開。

如同小獸一般衝著空無一人的屋子露出凶狠的一麵。

她發出一聲怪叫,直接撲了上去。

卻像是突然被什麽狠狠撞了一下一樣,發出一聲慘叫後被扔在了馮川身邊。

小小的人兒身體顫抖,大顆大顆的淚珠子不要錢一樣灑在馮川的臉上,冰涼的觸感稍稍喚回了馮川的思緒。

他費力想要鬆開雙手卻根本就是徒勞,接著就發現小柳兒像是被什麽東西抓住了脖子一樣,身體被拎了起來。

嘴角開裂的小丫頭模樣嚇人,卻是拚了命的想要幫助馮川。

哪怕是深陷困局,也還是在費力的晃動手腳想要攻擊到前麵的可怕事物。

馮川雙眼血染。

到底是誰,如此跟自己過不去!

他明明隻是想要在這個瘋狂的世界活下來而已,分明沒有觸及到任何人的利益!

“柳兒……”

聲音從被扭曲的脖子裏發出,難聽的馮川自己都聽不下去了,他想要幫到柳兒,但這身子骨根本就不爭氣。

雙手完全脫離了他的控製,他的意識也越發模糊。

“想要我的命也就算了,為什麽連柳兒也不放過!”

“她就是個孩子,做錯了什麽?”

馮川想不通,卻也來不及想了。

手不受控製,但腦袋還在他的掌控範圍之內。

瘋了一般的低頭,用下頜骨死命壓著雙手,順勢扭動腦袋勉強擠入了雙手的縫隙,接著張嘴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上。

噗呲!

血流如注!

牙齒和骨頭摩擦的聲音配上皮開肉綻的痛苦,讓馮川幾度堅持不下來,但見到小柳兒被高舉已然漸漸無力的幼小身子,馮川一下子就來了力氣,牙齒猛地閉合。

左手食指被生生咬爛,接著中指,無名指,小拇指,然後便是右手……

一根根手指不斷脫落,馮川疼的幾乎昏死過去,卻終究再感受不到被抓住咽喉的窒息感。

他拚了命的撞向柳兒的方向。

卻在下一秒,身體兀的飛了出去,直直的落在角落那黑乎乎血肉一旁。

不過這下子,撕也激怒了醋酸味的源頭,高大的事物轉而走向馮川。

自己的力量跟那東西本就不在同一個層次,對上必死!

銅皮杵!

婆婆說要找機會還給鐵匠,現在還放在婆婆的屋子裏!

那東西對付這些邪祟有奇效。

馮川掙紮著就要往婆婆的屋子跑去,卻發現房間內溫度一下子就降了下來,高大的事物似是突然就停下了動作。

耳畔傳來呢喃聲。

“銅皮杵對付不了它。”

開口了。

是房間內的第三人!

情況緊迫,馮川甚至沒注意到這聲音響動瞬間柳兒眼底的震驚,她似是想要呼出某個熟悉的名號,卻又在想到什麽後生生止住了聲音。

夾著淚花的眼睛看向馮川,她想說什麽卻遭到了某些東西嚴厲的製止。

無法辨認的低語聲中,馮川看到角落有什麽東西捧著黑乎乎的血肉站了起來。

它對著某個方向,連著鞠了三個躬。

嘴角帶著詭異的笑。

像是……拜堂?

馮川感覺巨大的事物似乎停下了腳步。

捧著黑乎乎血肉的東西看著馮川:“你想自救,隻有一個法子。”

他遞上了黑乎乎的血肉:“吃了。”

“就能活。”

“婆婆不在,鐵匠瞎了,堂上的祖宗也被人哄著進入了夢鄉。”

“沒人能幫你。”

“吃吧。”

黑乎乎的血肉像是化作了身體需要的美味佳肴,馮川感覺自己的口水在瘋狂分泌。

身體告訴他,那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還在等什麽?”

“我的血,我的肉,你都吃過了。”

“還差這個?”

馮川呼吸急促。

什麽……意思?

他猛地想到了這幾日經常會上桌的、擱在大海碗裏的四四方方的白肉,以及平白多了的那些血豆腐一樣的東西。

每一樣,都是味同嚼蠟,入口之前卻又被他渴望著。

那是麵前這東西的血肉?

它到底是什麽?

若它所言非虛,為何吃了它的血肉自己就能活,這副身體,為什麽又會那麽渴望它的血肉?

馮川內心升起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角落人影的聲音中滿帶蠱惑。

“還在等什麽?”

“婆婆不是也說過,等你皮肉長回來,就讓柳兒把這送給你嗎?”

“你以為送給你後你要怎麽處理?”

“自然是吃掉啊。”

“吃吧。”

“這本就是你應得的。”

“相信我,吃掉,就好了。”

巨大的事物似乎蠢蠢欲動,馮川看了眼角落中虛弱的柳兒,一咬牙一狠心,衝上去一口將黑乎乎的血肉吞進腹中。

他看到模糊的人形輪廓冷笑連連。

像是吃了一口岩漿,身體幾乎要被腐蝕殆盡。

劇痛侵襲,他看到了無數可怕的景象,記憶的碎片根本無法被串聯,腦子裏似乎要覺醒另外一個人格。

恍惚間,馮川似乎重新來到了病房,一雙看不真切的手伸進了自己的大腦。

有人說了什麽,那隻手便有一瞬間的停滯,根本無法逃竄的意識抓住了一閃而逝的機會,躲入了更加無法找尋的未知之地。

馮川的視線恢複了一些。

他看到了柳兒自責的眼神,看到了前方鮮紅如血的嫁衣中被塞進的不斷蠕動扭曲的詭異人影。

那東西嘴角裂開,笑的冷氣逼人,似是奸計得逞一般用帶著陰森瘋狂的怪異腔調的語氣喊了一聲。

“相公……”

……

白城村西邊三五裏外有個村子。

雖是新建,但規劃齊整,屋子也敞亮,看起來倒是要比白城村這個存於這片上百年的老村子還要好上許多。

一間東西各二,算上外麵廂房共計六間房子的大屋東屋。

紮羊角辮的小女孩被粗麻繩捆在椅子上,她嘴斜眼歪,口水流了三尺多長,頭上凸起的血管泛著紫黑色。

麵前點了根紅燭,火光照耀下,臉下似乎多了張猙獰的麵孔。

“肉,我要吃肉!”

村民們躲在門簾後麵不敢說話,坐女孩對麵的婆婆嘬了口煙袋鍋,吐出的淺藍色煙霧中映出亮晶晶的眼神。

“肉是沒了。”

“但就此去了,一日三餐倒還有。”

“不廢話,咋走?”

“出門堂還是迎風口?”

羊角辮小女孩看起來不過六七歲,出口的聲音卻尖細嘶啞,一如活了多年的老棺材瓤子,她齜牙咧嘴,拿腔做派。

“少跟我這繞彎子,你爺爺我上嶺子串雲門的時候,你娃還穿開襠褲呢!”

“我……”

婆婆突然察覺到了什麽,眼中閃過一抹陰沉之色,便沒了耐心。

“給臉不要。”

她突然起身,蒼老的手像是鉗子,直抓住了女孩的下巴,煙袋鍋冒著火星的位置倒扣在女孩額頭,這一下子,像是燒紅的鐵球扔進了冰窟窿,頓時發出滋啦啦的刺耳聲音。

羊角辮女孩口中發出刺耳的嘶鳴,頭頂有什麽東西在成型。

婆婆一聲冷哼,抬頭呼出一口煙氣。

繚繞的霧靄化作猙獰的麵龐,生生吞吃了那即將成型的東西。

下一刻,女孩昏死了過去。

婆婆也沒耽擱,拿了煙袋鍋轉身便要走。

門口的村民慌了神,連忙上前:“馮婆婆,玲丫頭沒事了吧?”

婆婆說:“放心,有成了氣候的東西鑽了空子,打算占了丫頭的身子。”

“害人命的髒東西,真想著廟上老爺不管就可以不守規矩。”

“已被我處置了。”

“天明後找木匠打個巴掌大小的盒子,撿了丫頭不要的破衣服隨便塞進去幾件,去村外,往西北方走四十四步,在大路一邊給埋了。”

“逢年過節讓丫頭去上個香就沒事了。”

幾人顯然都知道婆婆的本事,當即千恩萬謝,要留婆婆吃飯。

“不吃了,我有要緊事。”

婆婆飛快走出大屋,看向家的方向喃喃自語。

“怎會突然就學了這套法子?”

“不成器的東西。”

“這是真要我老婆子親手送你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