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虔誠而癲狂

白城村,醫廬。

老村醫磕頭磕的頭破血流,卻依舊滿臉癲狂。

以落地生根的皮肉為起點的、正不斷蠕動的血肉一如浪潮,一波接著一波。

它們所過之處,大地都沒了生氣兒,冒著一股子令人作嘔的惡臭黑煙。

老村醫被黑煙裹在中間,不斷念動著引人狂亂的詭秘低語。

卻在這時,落地生根的潰爛皮肉突然開始扭曲開裂,蠕動的血肉似乎也失了活性。

老村醫的動作有明顯的停滯,他不可置信的盯著潰爛的血肉。

那四四方方的血肉上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一道猙獰的傷痕,裏麵伸出尖銳鋒利的東西,似乎正拚命撕扯著皮肉。

隨著皮肉上裂痕擴大,老村醫胸膛上也出現了猙獰的裂痕。

血流如注,他身下的土早被染成了黑紅色。

猙獰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恰在這時,猙獰傷痕下那尖銳鋒利的東西猛地發力,一下子扯大了傷痕。

席麵的陰風化作了磅礴的浪潮,夾裹著扭曲的靈性,狠狠撞擊在了老村醫的身上。

他的身體直接被掀出去數十丈遠,直砸塌了那邊的土牆才算是堪堪停下來。

這一下子,老村醫骨骼扭曲,多處血肉被折斷的森森白骨刺穿,他瞎了一隻眼,牙齒都脫落了大半。

村民們都有些於心不忍了,老村長止住了流淌的老淚,直勾勾的盯著老村醫:“老孟頭,大家終是一個村子住著,沒道理真走到刀兵相見的程度。”

“停手吧,廟上老爺的怒火,我們一起想辦法平息就是。”

村裏人抬頭不見低頭見,一輩子守著那點子樸素的為人道理,最是看不得鄰裏不睦。

哪怕是人家叫囂著要讓全家陪葬,老村長依舊選擇了原諒。

老村醫從坍塌的土牆下爬出,平日裏梳理的一絲不苟的頭發早變得淩亂,配上臉上的血跡,他看起來分明像是墳裏爬出的老棺材瓤子。

可那一雙眼睛,卻依舊亮晶晶的。

裏麵寫滿了虔誠。

“眾人無依,靈官老爺賜了居所;凡人無智,靈官老爺定了規矩;世人無心,靈官老爺修了廟堂。”

“自冥冥中來,到茫茫中去。”

“祂本可以不這麽做,卻獨偏愛了我們。”

“而今,我們要獻上的不過隻是無條件的虔誠,你們卻依舊推三阻四!”

“毫無信仰的人,不配與我對話!”

他表情偏執而瘋狂,他的虔誠一如既往。

老村長搖頭歎息。

“你錯了。”

“你的信仰,毫無意義。”

扭頭看向天外,老村長表情複雜:“它……從不需要我們的信仰,也不在乎我們的虔誠。”

村醫冷笑。

“祂不在乎……”

“但我在乎!”

猛地發力,發絲淩亂、渾身是血的老村醫推開了前方阻撓的人群,重新來到落地生根的皮肉前方。

口中喃喃,他的姿態越發癲狂。

抬手一抓,風中傳來呢喃,漂泊的靈性扭曲了他的腿骨,有什麽用巨大的力量生生撕裂了小腿和身體的連接。

無視著巨大痛苦的老村醫黑發化作雪白,他雙手托舉著被撕裂的血淋淋的小腿,跳著腳單膝跪地,一臉虔誠的將血淋淋的小腿遞到了落地生根的皮肉上方。

潰爛的皮肉開裂,蠕動的血肉如同噴湧的靈泉。

分開的血痕中似出現了尖銳的牙齒,連帶著老村醫的手骨,一並將血淋淋的半截小腿吞入。

牙齒嚼碎骨頭的聲音磨牙刺耳,堅硬的白骨被硬生生嚼碎,人們清晰看到蠕動的血肉像是附上了堅硬的鱗甲,失了活性的血肉太歲重新開始劇烈的蠕動。

砰!

沉悶的響聲入耳,開裂的地麵迸發如同泉水一般的蠕動血肉。

那些東西以扭曲而怪異的姿態在老村醫周圍肆意的生長,散發出的惡臭幾乎要形成實質,周圍勸阻的老村長被這等力量推出了數米,好在有同村村民在側攙扶住了他倒退的腳步,才不至於讓他跌坐在地上。

他連連搖頭,歎息著開口:“何苦呢,你這又是何苦呢?”

“本就是錯的路,堅持到底又有什麽意義啊。”

陷入癲狂的村醫根本不去在意村長的話,失了左腿的他更加的虔誠。

他口中默默詠頌著廟上靈官的真名。

“自黑山深處走出的心善老爺;於廟上端坐的執法靈官;自封四觀,口不言,眼不看,鼻不聞,首不見;您於時代寂靜中走來;在萬法凋敝時重生;徜徉在五十裏荒原上的偉大存在,您唯一的信徒,在此刻,於此地呼喚!”

“請贈與我您萬分之一的力量吧!”

“給這個時代,這個愚昧村落一些真正的震撼!”

“靈官——無耳!”

“請招徠您的仆從!”

咀嚼聲到此為止,老村醫周身蠕動的破碎血肉驟然生長,在落地生根的潰爛皮肉上方聚為一點,如同為他唯一的信徒勾勒出了以血肉搭建的破碎房屋。

村外饒有興致的眼眸投來遠遠的一瞥,房屋頂端霎時傳來震耳欲聾的嘶鳴,遍生鱗甲的破碎血肉化作不斷蠕動、肆意變換的巨大蓮花。

自其枝丫之中,無數張人臉化作的肉龍以房屋為起點升空,接著猛然灌入地下。

醫廬方圓十米範圍的土地皆在滾滾蠕動,惡臭蔓延之下,這裏仿佛已然化作了血肉地獄。

老村長包括村民們眼中都浮現了深深的忌憚,他們滿臉恐懼的後退。

孫家高大的門戶之外,遍生鱗甲的破碎血肉如蛇如龍,扭曲著絞碎了一道又一道飄忽不定的身影。

被鼓聲吸引來的冤家妄圖退卻,後方卻生出了更加凶猛的血肉浪潮,那不斷蠕動著的瘋狂,時刻釋放著令人癲狂錯亂的力量。

那一道道飄忽不定的身影不光身體被扭曲,它們的意識也同樣遭到了扭曲,幽綠的眼瞳化作了血一樣的深紅,和破碎血肉勢不兩立的它們,轉而衝向了鼓聲的源頭。

高門大戶上,凶神惡煞的烙印似乎要掙紮而出,它們拚了命的阻攔衝擊而來的冤家,可這一切隻能是徒勞。

大門即將破碎,連帶著戲台上正打鼓的孫家老大哥身形也開始顫抖,不光肚皮上出現了血跡,連帶著嘴角也溢出了鮮血。

描眉畫唇的瘦弱孩童分明滿臉擔憂,卻根本不敢停下手上的動作,敲鑼聲接連不斷,合著鼓聲形成了阻攔外來者闖入的屏障,但顯而易見,這屏障撐不了多久。

當時間推移到某一個節點,屏障出現了裂痕。

不光打鼓的孫家老大哥,連帶著描眉畫唇的瘦弱孩童身體也接連不斷的顫抖,他的處境似乎比孫家老大哥更加淒慘,皮膚上已經出現了細密的裂痕,宛如隨時都要破碎一般。

小柳兒擔憂無比,卻根本幫不上忙。

就在這時,她看到外麵蠕動的血肉化作了猙獰的人臉。

老村醫的臉!

猙獰,扭曲,滿是鮮血。

他怨毒的盯著戲台上的兩道人影,聲音如同洪鍾大呂。

“結束了。”

“凡人之力,怎可抵抗廟上靈官?”

“你弟弟注定會成為香案上的貢品,靈官老爺仆從此次消耗的血氣,也必將自你孫家抽取。”

“這,便是你們的命數。”

飄**的音波狠狠向前撞擊,搖搖欲墜的戲台上,孫家老大哥根本無法繼續掄動鼓槌。

他隻能將一切護在身後,死死的盯著那蠕動的血肉人臉。

“孟良玉,你當真要做到這個份上嗎!”

老村醫冷笑連連:“是你們自找的。”

血肉人臉怒目圓瞪,這一刻,蠕動的血肉巨龍撕裂了外麵的屏障,老孫家房倒屋塌。

千鈞一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