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活祭

“命?”

老村長都給氣樂了。

“娃兒回村子到今天都四天了,過去你們怎麽不提這個?”

“還不是看馮婆婆未必能回來,欺負人家是個沒了依仗的可憐孩子。”

“另外,村裏最近的動靜到底是咋個回事,真當我不知道?”

“外來的老棺材瓤子且不提,那個成了氣候的老山羊,滿心怨毒的大黑狗,還有那條有了道行的青鱗蛇怎麽進的村子,又為啥選了這三家的人,你跟老孟頭心裏麵不比誰都清楚?”

周家二爺臉色不善,強忍著說:“我可不知道。”

老村長冷笑連連:“我來不是為了跟你掰扯這個的,我隻問一句,老孟頭倒是放不放人!”

無人回答即是最好的回答,老村長冷哼一聲,作勢就要衝進去。

周家二爺招了招手,人群當即站成一排組成人牆。

老村長進退不得,氣憤不已:“你們要幹什麽!”

“忘了咱們村子能活到現在是誰在庇護了嗎!”

他看向其中一人:“李四,你家老太太橫死,禍及子孫,是誰不辭辛勞徒步三十裏,去了黑墳山腳,砍了上好的楊槐木打了棺材,又是怎麽求著死槐樹坑的祖宗接納快起了屍老太太,護了你家的祖蔭?”

目光流轉,老村長聲色俱厲。

“劉瘸子,你這條腿怎麽瘸的也是忘記了是吧?你自己不知死活,喝多了偏要在黑墳山跺上那麽一腳,祖蔭都護不住你,馮婆婆大半夜爬起來,顧不上照料才縫了一半兒的娃兒,親手砸碎了自己的養身木,唱了出紙人迎親,才算是免了黑墳山的火氣,讓你隻是斷了條腿,免了一家陪葬。”

他又看向馬家人:“最不該的就是你這群姓馬的!讓你們去修繕石闕,竟敢偷工減料,全家沒了都是活該,馮婆婆她怎麽做的?老太太對著黑墳山三跪九叩,獻上了小半輩子的壽數,聲淚俱下的跟堂上老爺再三保證隻是小輩不懂事,才隻讓你那個遊手好閑的老叔欠了黑墳山腳的羊群一個大人情。”

“你們三家人能在這裏放那些個不著邊際的屁,全都仗了馮婆婆心善。”

“你們把她當祖宗供起來都是應當,居然還有臉在這裏跟人家孫兒討那三條命?”

“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三家人臉色陰晴不定,早沒了開口的臉。

“滾蛋!”

老村長一個用力推開了麵前的攔路人,氣呼呼的就要上前,周家二爺咬牙站定:“我看誰敢讓開!”

“你們這些個沒膽子的貨色莫不是忘了,竟是哪位老爺在為這個事兒做主?”

人群動作一滯,稍有動搖的心思慢慢堅定了起來。

相比於感激,顯然是恐懼更能收買人心。

……

醫廬。

老村醫的動作僅是稍顯停滯,便再度繼續。

摻了馮川頭發的鞭子接連不斷的抽打在破舊壇子上,裏麵的慘叫聲越發的淒厲。

接連不斷的抽打,使得馮川身上血道子越來越多,他的身體逐漸佝僂,鼻子外突,牙齒也變得參差不齊。

某種改變在馮川身上悄然發生,最先發生改變的就是身體,隨著生氣兒被抽走,他的皮膚慢慢變得白白嫩嫩,腳踝收縮,腳掌也在退化。

人腳變成蹄子,肚子也慢慢隆起。

退化的肋骨帶動四肢向上,他越來越像倒躺著的豬。

改變由外向內,眼瞅著逼向心髒,人頭即將化作豬首。

就在這個當口,昏迷中的馮川突兀的發出一聲嘶吼,眼睛睜開的他右手緊握銅皮杵,對準了心髒的位置猛力刺下。

噗呲!

鮮血飛濺!

四周圍繞著的肆意生長的肉太歲突然開始朽滅,耳畔經久不散的低語聲也瀕臨消失。

周圍不斷跪拜著的屍體突然停下了動作,其中那三張烙印在馮川腦子裏的人臉化作了枯骨。

老村醫大驚失色。

“你!”

半人半豬的臉上閃過瘋狂,馮川銘記鐵匠的話,堅信沒了心髒的自己不會死。

身體被改變的他無法發出人聲,隻能死死的盯著老村醫,他滿眼怨毒。

老梆子。

咱倆無冤無仇,你卻要把我變成豬當做祭品?

去你大爺的!

我救不了自己,也能壞了你的法!

他算是想明白了。

就因著那個狗屁的靈官老爺抽了風,莫名的就覺得自己是惹了他不開心,這個勞什子村醫就趁著婆婆不在,要將自己做了祭品。

屋外的三姓族人明明受了婆婆的恩惠,卻僅僅是因著對靈官的恐懼,就成了賊人的幫凶,一點一點的給自己設了這個局。

這世界確實古怪了點,但人命就活該這麽生生被作踐?

我可去你媽的吧。

馮川在笑,可老村醫的臉色卻越發的陰沉,但緊接著,他突然收了臉上的所有表情。

“早知道了啊。”

“既然早知道,就該清楚抵抗是沒用的!”

“你惹了廟上靈官不開心,被當做祭品就是你的命數。”

去你大爺的命數!

馮川也算是看出來了。

婆婆一走,什麽牛鬼蛇神都蹦出來了,無非就是看著自己好欺負罷了。

咱倆就這麽耗著,看誰耗得過誰!

像是讀懂了馮川的話,老村醫忽的冷笑連連:“該是你的命數,怎麽都不會改變的。”

“鐵匠教了你定魂的法子,也該告訴過你,這法子得配合著其他的物件才能發揮最大作用吧?”

馮川眼神一變。

死槐樹坑的嫩芽!

他就知道,鐵匠不會白說沒用的話。

老村醫聲音冷厲:“我的法確實不能單獨奪了你被定了魂的靈性,但不意味著我就沒其他的法子了。”

“本來死你一個就夠了,你偏要多此一舉,那就沒招了。”

他走向香案,又從下麵拿了兩個大盤子分別擺放在香案上。

“外麵的那個磨磨唧唧的老不死的,再加上聞著你的味兒過來的小雜種,倒是能湊夠了這大三牲。”

“再借點廟上老爺的力量來,就是定了魂,你的命數,也一樣改不了。”

馮川臉色狂變。

昏迷中,他也能聽到屋外老村長和人們的爭執,更能感受到小柳兒不知啥時候也跟著人一塊跑了過來。

住村西邊的老村醫,是要把他們也送上祭台!

王八蛋!

停下,你停下!

大不了我配合你就是!

我想活著,但也不想連累了別人。

爛命一條,給你就是!

算我求你!

馮川無聲呐喊,卻毫無意義。

老村醫冷笑著邁過了他的身體,步步向外。

門口。

老村長更生氣了:“真就不要這個臉了是吧!”

“好好好。”

他顫抖的手指指向前方:“就算是你們的良心都喂了狗,就不知道想想你們的血裔冤親了嗎?”

“這個事兒你們但凡做了,老姐姐會怎麽想?”

“縱念著舊情,不願對我們下了狠手,寒了心離了村子,你們就認定了咱們能攔得住外麵的冤家?”

“就算咱有這個本事,黑墳山起了六層石闕的老爺,真就禍害不死我們?”

“黑墳山方圓十裏的血債,你們都忘了?”

“真就當它是能做主的青天大老爺?它本質上竟是個什麽東西,你們心裏麵……”

“咳咳!”

沒等老村長把話說完,蒼老而壓抑的咳嗽聲抽冷子響起,一股子突如其來的寒意像是血淋淋的手,攥緊了所有人的心髒。

走出小屋的老村醫麵沉如水,麵無表情的吐出了四個字:“村長瘋了。”

村長確實瘋了。

不該說的話出了口,禍事必定接踵而至。

“剛好用以上供的大三牲隻定了壯年的豬,年幼的羊和老年的牛且沒有著落。”

“老村長為了村子,是願意做出這個犧牲的吧。”

他隨意揮手。

“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