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羊揉臉

鐵匠的銅皮杵子明顯是個老物件。

造型類似於佛教羅漢的降魔杵,本身的顏色早就無法分辨,現在看起來黑紅黑紅的,尖端位置刻著無法辨認的特殊字符。

別看就巴掌大小,入手卻沉甸甸的,馮川估摸著起碼能有個十多斤的樣子。

拿著銅皮杵剛走出房間,馮川就感覺本入手冰涼的銅皮杵變得火熱起來,黃土夯實的寬闊院子裏,像是突然就有一雙雙冷森森的眼睛盯上了他。

院子更加寂靜了,有看不見的小東西在向著他挪動腳步。

“是壇子裏的那些東西!”

鐵匠離開了鐵匠鋪,壇子裏的東西失去了束縛和敬畏,釋放了心底的惡。

細密的沙沙聲中,肉墊周圍肆意生長的黑色絨毛刮動著一旁的土粒砂石,那些東西移動的速度並不快。

目前看來,它們還隻是試探!

它們無法確定自身的行為會否招災,亦或者說,還有什麽在束縛著它們。

“總歸是個機會。”

馮川趕忙揣起銅皮杵,扭臉就衝向東南角的狗窩,路上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對準狗窩就扔了過去。

本就飽受摧殘的狗窩早已風雨飄搖,馮川丟出的石頭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隨著倒塌的聲響傳來,馮川不光看到了後麵的小門,同樣還感受到院子的溫度一下子就降了下來。

哢嚓!

本清脆的聲音卻變得悶悶的,黃土夯實的地下有什麽東西碎了。

平整的院子沒一會就出現了一個個隆起的小土包,本不斷向前的小東西受到了某種力量的感召,歡天喜地的衝向了本屬於自己的土包。

它們很開心,但馮川卻樂不出來了。

一股子腐臭的味道從身後傳來,他非常確定,那是死亡的味道。

餘光中,一個隆起的土包突然開裂,如同扭曲的觸手一般的破碎血肉一股腦的就從土包裏麵擠了出來。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

衝出地下的血肉在增多,它們並非獨立的個體,而似乎本為同源!

地下的部分在勾連,地上的部分在扭曲,失了序的村子裏,這些破碎的血肉也不再遵守被劃定的秩序。

隻這麽一愣神的功夫,馮川看到扭曲的血肉觸手以極快的速度抓住了他的右腳,那東西的力氣太大了,隻是輕輕扭動,馮川就聽到了骨裂的聲音。

根本來不及理會鑽心的疼痛,馮川趕忙向前,但血肉觸手卻根本沒打算給他機會,恐怖的拉扯力從腳下傳來,馮川一下子就撲倒在地。

血肉觸手回收,帶動著馮川的身體也迅速倒退。

直麵癲狂,馮川清晰的感覺自己的理智在不斷的消減,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降臨。

不行!

絕對不能就這麽死了。

咬牙切齒,馮川伸出的手死死的扒住了地麵,但拉扯的力量太大了,扒住地麵的指甲被硬生生的從手指上撕裂,十指鮮血淋漓,染了黃土的血液也變成了黑紅色,最終迅速被地麵吸收。

本靜謐安詳的鐵匠鋪,這片黃土夯實的地麵分明就是突然活了過來。

它們開始吞噬馮川的一切。

眼瞅著,自身就要被拖入一個墳包。

“用銅皮杵!”

腦子裏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根本來不及分辨那屬於誰,馮川強忍手上的疼痛,從懷裏掏出銅皮杵,強撐著坐起來對準卷住右腿的血肉猛力刺下。

噗!

在尖端部位沒入血肉的瞬間,馮川看到整條血肉觸手都迅速枯萎。

但這也引來更多血肉觸手的窺視,它們肆意生長,如同倒卷的花瓣,扭曲著向著馮川傾軋而來。

咬牙切齒,馮川揮舞著銅皮杵,這東西上麵蘊藏著某種奇詭的力量,對於那些血肉觸手有著天然的克製作用。

有銅皮杵的保護,馮川總算是有驚無險的衝出了小門。

門後的血肉觸手想要追出來,但鐵匠鋪周圍似乎存留有某種特殊的力量,剛剛靠近,扭曲的血肉就開始不斷的枯萎。

馮川見此稍稍鬆了口氣,但緊繃的心情根本無法放鬆。

鐵匠鋪的血肉觸手不像是開了靈智的東西,而且沒了鐵匠的束縛後顯然陷入了癲狂,天曉得地下還有多少血肉,那麽多血肉觸手一起衝擊,這鐵匠鋪未必能擋得住。

“趕緊走!”

馮川強忍著痛楚,趕忙加快腳步。

霧蒙蒙的村子似乎比之前更大了,出了鐵匠鋪後,馮川一直都能隱約聽到腳步聲。

但說來也怪,隻有在自己邁動腳步的時候才能聽到,自己停下,後麵的腳步聲也消失了。

“我身後有什麽東西在跟著我,它在刻意模仿我的步調。”

在這個瘋了的世界裏,對模仿步調這種事馮川有著本能的抗拒。

何況,從昨天鬼戲沒能正常舉行的一刻開始,村子的某個秩序就崩塌了,現在村子裏最多的,未必是人。

就算身後跟著的是人,也未必安了好心。

隨著想法的升起,一股強烈的回頭衝動自心底湧現,他迫切的想要看看究竟是什麽玩意在跟著他。

腦袋不由自主的向身後轉,剛有所動作,馮川毫不猶豫的給了自己一耳光!

啪!

聲音清脆入耳,疼痛感讓馮川清醒了過來。

他可沒忘記鐵匠的警告。

“聽人勸吃飽飯,現在我的第一要務是回家。”

他重新加快腳步,不斷給自己洗腦忘掉有什麽東西跟著他這個猜測,似乎是自我催眠真的起了作用,漸漸地竟聽不到腳步聲了。

心情明媚了起來,天氣似乎也有所好轉。

村子還是霧蒙蒙的,但至少沒那麽壓抑了。

前麵傳來了幾聲狗叫,雖然無風,但草叢中卻有沙沙的聲音傳來,那是夏日獨有的音律,村子不再寂靜,而是慢慢熱鬧了起來。

馮川看到了家近在眼前。

高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耳畔忽然傳來了清脆的聲音:“哥哥,你可算回來了。”

是柳兒。

馮川心中一喜,扭頭看向身後。

餘光中,前方的小院子在崩塌,在消亡,那哪裏是那個熟悉的小院子啊,分明,就是一片荒地。

壞了!

馮川大驚失色,已然看向身後的他,注意到靜謐的村子中,散落的薄霧之間,站著一頭山羊。

彎曲的犄角下,那雙眼睛早沒有了動物的蠢笨,反帶著一股子妖異和癲狂,汙濁的毛發下,蹄子不安的刨動著腳下的黃土,它發出如人一樣的不滿音色。

在入耳的低語聲中,它慢慢人立而起,麵向馮川,開始揉搓那張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