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賭命

剛剛的混亂中夾雜著太大信息量,馮川隻感覺眼前多了無數條路,每一條路都通往未知的結局。

更遠處有腳步聲在向著這邊趕來,火光不光照亮了糙漢子的臉,連黃土夯實的地麵都被照亮了。

糙漢子重重歎息,轉身抬手,就看到沒掌燈的房間突然亮了起來。

風箱開始工作,添柴架火,猛烈的火光幾乎要點燃整個房間。

暗地裏打鐵聲在加劇,有什麽東西被悄然改變著。

小柳兒的身體開始不斷顫抖,馮川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清楚此刻的糙漢子已經是如臨大敵。

“究竟發生了什麽,能讓這個可以完全無視外來的老棺材瓤子的鐵匠這麽緊張?”

剛說完,就注意到糙漢子亮晶晶的眼睛已經直勾勾的盯著他的方向了。

“賊娃子,你的事我本來是不想管的。”

“可你那位神通廣大的婆婆犯了大忌諱了,不過也怪不得她,誰能想到起了六闕牆皮子的廟上靈官,也能幹得出出爾反爾的爛眼子事情啊。”

“這事大條了,你婆婆對我有再造之恩,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剛有所好轉就被人奪了命數去。”

“接下來聽我的。”

“不管你用啥法子,熬到天明後讓你身邊那個小東西去一趟村北的死槐樹坑子,往裏數第六棵樹上有新長出來的嫩芽,叫她挖下來送到你婆婆屋子那口棺材裏。”

“你也別閑著,天明後去我屋裏,在西北角的土牆下能找到個銅皮杵子,拿了那東西出了屋子把狗窩拆了從狗窩後麵的門往家跑,路上誰叫你也別回頭,到家進棺材,含了嫩芽用銅皮杵子砸進心髒,別怕疼,也別認為你會死。”

“你的心本來就不在你身體裏,頂多是受點傷,能養回來的。”

“腦子活泛起來,把我的話記明白了。”

“運氣好的話你應該能熬過去,運氣不好,就自求多福吧。”

“接下來,聽到啥都別出聲。”

糙漢子話說的很快,嘴裏跟蹦豆子似的,馮川聽得一個頭四個大。

這些法子怎麽聽怎麽沒邏輯,真的靠譜?

他不由的看向一旁的柳兒,小丫頭身體瑟瑟發抖,大眼睛水汪汪的,像是找不到家一樣。

馮川剛要開口,就見到小柳兒強忍著痛苦搖了搖頭。

眉頭緊鎖,馮川保持冷靜。

他看到鐵匠鋪的糙漢子一抹臉兒,那張刀削斧鑿的堅毅麵龐就變得猙獰可怖,後背的傷痕不斷地往外淌血,他一步一個血腳印走向鐵匠鋪門口。

逐漸消失在視線中的鐵匠最終該是在門口站定,搖曳的火光也最終有了歸宿,急切的腳步聲停在了外麵,其中夾雜著三兩聲後退的腳步,外麵有人來了。

雙方似乎在辯論著什麽,陰詭的風絲兒中咆哮聲加劇,衝突似乎在加劇。

卻等到了某一個時間節點,一切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馮川聽到了壓低的聲音:“孟老爺子來了。”

孟老爺子?

西頭的村醫?

馮川腦子裏沒來由的響起一個聲音。

“要相信村西邊醫生所說的每一句話。”

這像是刻在白城村每一個人腦子裏的烙印,曆久彌新,卻無人去關注這烙印究竟是被誰從什麽時候打下的。

似乎由來如此。

但,由來如此,便對嗎?

孟老爺子說了什麽,本寂靜的夜色忽然就喧鬧了起來,火光搖曳,瘋狂起伏,黃土夯實的地麵下一個個骨灰壇子像是受到了驚嚇,縱被某種力量牢牢束縛,它們依舊開始拚了命的掙紮。

隱約間,馮川聽到了炸雷一般的兩個字。

宗親!

那該是鐵匠鋪的糙漢子喊出來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連所有話語都會被人信奉的醫生也失了言。

火光開始退卻,圍在鐵匠鋪外的壓抑氛圍也消失了一樣。

但馮川實在是沒敢放鬆心情,咬著牙捂著嘴,生怕自己發出半點聲音。

瑟瑟發抖的小柳兒有樣學樣,馮川注意到她眼底的慌亂越發的濃厚。

不過他可以肯定,小柳兒慌亂的源頭並不在眼前,而似乎在很遠的大山深處。

村子裏又有聲音響起,是什麽被翻動的聲音,村民好像在尋找著什麽,本該平靜的村子裏莫名有一道道夾雜著低語的陰風呼號,動靜一直到天邊露出魚肚白方才漸漸平息。

鬧騰了一夜的村子突然就像是死了一樣。

靜謐的羊腸小路上,傳來了梆子被敲響的聲音。

“靈官歸位,晨鍾奏響,辰時到了……”

天亮了!

精神緊繃了一整夜的馮川多少有些萎靡,本就被外來的老棺材瓤子奪走了什麽,加上一夜都不消停,他看東西都有點重影。

勉勵支撐著,馮川看向柳兒,咽了咽口水濕潤了一下幾近幹裂的嗓子才發出嘶啞的音色:“柳兒,你之前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

鐵匠鋪的糙漢子神情大變的時候,小柳兒也陷入了特殊的狀態之中,這種如同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樣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小丫頭淚眼朦朧,緊緊抓住馮川的手:“柳兒……找不到婆婆。”

恩?

婆婆和柳兒之間一直有著某種特殊的交流方式,這從最開始馮川蘇醒的時候就有所察覺。

連柳兒都找不到婆婆,那是否意味著……婆婆真的出事了?

嘶……

麻煩了。

實話講,馮川確實挺怕這個神通廣大的婆婆看穿自己身份的,但有這位在,他也確確實實對這個詭異的世界沒那麽的恐懼了。

可現在,婆婆失蹤了。

難辦。

“鐵匠想害我,有的是法子,沒道理會多此一舉的跟我說這麽多。”

“那位靈官老爺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一直對我心存惡意,昨天的動靜想來也是有祂的授意,為的怕就是找到我了。”

“村民們是人,但終究受了靈官老爺的庇護,他們對我的惡意怕也不小,如此說來,暫時隻能聽鐵匠的了。”

馮川看向柳兒:“柳兒,鐵匠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按他說的做,也許隻有這麽幹咱倆才有一線生機,婆婆的付出也不算打了水漂。”

話雖如此,但心中還是暗自歎息。

這,算是以命入局,賭上一次了吧。

柳兒還是信任馮川的,用力點了點頭,剛要鑽出狗窩就被馮川攔住了。

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後,馮川慢慢探出了頭。

該是朝陽初升,但東天卻沒有半點動靜,本該退卻的夜色依舊在留戀著村落,使得整片村子顯得霧蒙蒙的。

他從狗窩裏爬了出來,等了一會後確定暫時不會有啥問題,才稍稍鬆了口氣,對柳兒說:“快去快回。”

小丫頭立馬起身,走出鐵匠鋪的一刻,身形也消失了。

馮川攥緊了拳頭,轉身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