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算計
像是平地驚雷，鐵匠鋪夯實的地麵掀起衝雲的塵浪。
叮叮當當的聲音響的更加劇烈，狗窩外麵的裹腳老太太身體像是水麵一樣，不斷出現波紋。
它時刻承受著莫大的痛楚，卻意外的沒有選擇離開。
蒼老枯瘦的手掌用更快的速度抓向馮川，他清晰的看到裹腳老太太臉上的皺紋多出了好幾道。
身形更加蒼老和佝僂，它的狀態明顯沒有之前好了。
堅定向前的手掌也開始顫抖，它眼底閃爍著的光，像是夾雜了恐懼。
“老東西，真就臉都不要了是吧？”
“人鬼有界，各行其路，你能鑽空子是你的本事，得牌子進村子，也勉強算是守了規矩。”
“但哪個王八羔子告訴過你，能在宗親眼皮子底下動活人了？”
這下子，裹腳老太太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嚇，收回手扭臉就要跑。
可沒等它攜帶著濃霧衝出鐵匠鋪，忽聽得馬嘶風鳴，隱約間隻見到有戴著高高豎起的大帽子、看不清臉的衙役打扮的高大身影搖晃向前，手裏的鐵索隻隨手一拋，就套在了它的身上。
它發出淒厲的慘叫聲，不斷掙紮著縮小身體，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束縛，最終隻能用充斥著哀求和怨毒的眼神看向沒掌燈的房間。
裏麵分明沒有傳來任何回應，卻在下一秒，夯實的黃土有開裂的跡象，緊接著就是壇子打開的聲音，叮當作響的聲音放大，雜亂的狗叫聲中，一道道黑乎乎的小影子從地下鑽了出來，如潮水一般湧入迷霧中瘋狂撕咬。
遮天蔽日的迷霧被不斷地吞噬，裏麵的龐大影子在悲鳴。
也就在這時——
梆子被敲動的聲音傳來，隱約有人聲入耳。
“人畜驚起，四鄰盈門，戌時到了……”
馮川聽到淒厲的風聲中夾雜著鐵鏈被收回的聲音，沒掌燈的屋子裏同時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裹腳老太太抓住機會，掙脫了身上的鐵鏈，留下了怨毒的眼神後化作一道陰風，夾裹著迷霧消失在黑色的天幕之下。
走了？
等了好一會也再沒有半點不舒服的感覺，馮川總算是稍稍鬆了口氣。
接著，不由的看向沒掌燈的房間。
屋裏的鐵匠是個狠人兒啊，而且似乎在堅守著某種職責？
從鐵匠說的那些話裏麵倒是不難判斷出，他對活人和守規矩的鬼魅倒是沒什麽惡意。
“想來這也是婆婆讓我過來的原因吧。”
心裏緊繃著的那根弦兒一鬆，疲憊感就一股腦的湧了上來，馮川的兩個眼皮開始不斷地打架，他的意識也模糊了。
就在即將熟睡的時候，一股寒意從指尖湧上心頭，馮川驟然清醒。
扭頭就看到小柳兒正直勾勾的盯著前方，破損的狗窩門戶進一步放大視線，他可以看到整個院子的情形。
隻一眼，頭皮發麻！
鐵匠鋪夯實的平整黃土地麵不知什麽時候隆起了一個個小土包，周圍漂浮著陰森森的鬼火。
數不清的瘦小身影抱著像是骨灰壇子一樣的東西不斷地遊走著。
它們眼神空洞，像是丟了魂兒。
黑暗中，沒掌燈的屋子裏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接著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出來。
他穿著精致的千層底，褲子布料明顯不同於馮川的粗布麻衣，一看就不是村裏人的樣式，褲腳隨意用棉線紮緊，上身則啥都沒穿，露出健碩的胸膛和八塊腹肌。
後背刀削斧鑿的傷痕隱約勾勒出了某種詭秘的圖案，左手空空如也，右手卻拎著一個石質的類似於豬食槽子一樣的東西。
那玩意看起來起碼有上百斤，但在他手裏卻空無一物似的。
隨手將豬食槽子扔在了地上，地麵都震動了一下，他罵罵咧咧的嘟囔著：“天天喂天天餓，東西弄不出來一件，都他媽要把老子給吃窮了。”
“滾過來吃飯！”
他對著豬食槽子踢了一腳，接著就聽到裏麵傳來咕咚咕咚的聲音，有什麽東西灌滿了豬食槽子。
離得遠馮川看不清楚裏麵的事物，卻能清晰嗅到一股子血腥味。
沒等反應，就看到那些遊離的瘦小身影突然來了精神一樣，它們的身體被某種力量扭曲，接著被塞進了骨灰壇子裏麵，一個個落地的骨灰壇子被重新打開，就看到有黑乎乎的小狗一樣的東西從裏麵跑了出來，搖晃著尾巴衝到豬食槽子一旁，哼哧哼哧的吃了起來。
詭異的一幕讓馮川差點沒分清楚現實和夢境。
“怪不得小柳兒之前分不清那究竟是不是小狗，感情這些玩意，都是人變的？”
剛說完，就看到站門口的糙漢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一杆煙袋邊抽邊罵罵咧咧的嘟囔著：“啥子狗屁的理論。”
“像人就一定是人了？”
“虧的你家婆婆有著一身通天的大本事，怎麽養出你這麽個沒見識的殘缺貨？”
馮川身體一震。
該死的，忘了他知道我在了。
閃爍的火光隱約照亮了猙獰的麵孔，糙漢子一口一口的抽著煙，“不過老姐姐倒是真疼你啊。”
“為了你敢去跟靈官老爺打交道，也虧的是她，換了旁人，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馮川呼吸急促。
鐵匠鋪的糙漢子像是有意要告訴他什麽。
這，也是婆婆料定的嗎？
糙漢子像是打算解釋什麽，忽聽得村口傳來叮咣鑼鼓響，但本該熱鬧的大戲卻出了什麽岔子一樣，沒一會就有四鄰模糊不清的議論聲。
更遠處的風中有夾雜著特殊頻率的低語，日複一日上演的大戲突然就被叫停了。
打砸聲，喊殺聲，哀求聲……
一浪接著一浪，混亂的腳步聲帶著火光在向著這邊靠近，糙漢子咒罵一聲，‘騰’的一下子就站了起來，胡亂揮手：“別他媽吃了。”
“滾回窩裏去老實待著！”
接著他看向了馮川的方向，那高大健碩的影子在仔細傾聽著什麽，急匆匆的跑回屋子，重新出屋的時候緊握的右手像是捏著什麽沉甸甸的事物，他明明力氣大的嚇人，這會子卻根本扛不住手裏細小事物的重壓一樣。
後背刀削斧鑿的傷痕匯聚的圖案睜開了眼睛，他鬆開右手。
叮叮當當是銅錢落地的聲音，他向著馮川的方向屈身一拜，就有什麽東西炸開的聲音響起，馮川聽到身後傳來淒厲的嘶鳴，那是什麽被洞穿的聲音。
距離村子不知道有多遠的巍峨山脈有什麽歎了口氣，接著就看到有光芒照亮了糙漢子刀削斧鑿的麵孔。
他的臉越來越亮，眉頭擰成了‘川’字。
“老姐姐，你糊塗啊。”
“你莫不是還算不出靈官老爺要你那寶貝疙瘩是打了啥主意嗎？”
“你這是著了算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