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花地又要打藥了
花地又該打藥了。
吃完早飯,楊翠玲就到鄧金生家去了。鄧金生和藍雲芳還有他們的孩子鄧冬冬、鄧振都在吃飯,看見楊翠玲打了招呼,藍雲芳給楊翠玲找了凳子,楊翠玲並沒坐下,那就表示很快要走。藍雲芳很體貼,問,花又該打藥了吧?楊翠玲笑了,她就是為這來的,自那次中毒以後她就怕了,一提到打藥心裏就揪擠,渾身麻不得的。她後來也聽說了,她被送進衛生院後鄧金生就接著把花打完了。那以後,再打藥基本都是鄧金生代勞了。藍雲芳雖然很明白,可她不敢許,她不知道鄧金生有沒有別的事,要是擅自作了鄧金生的主鄧金生會怪罪她的,即便是給楊翠玲打藥這件就算是在鄧金生看來都是他鄧金生義不容辭的事兒,藍雲芳也不敢替鄧金生做主,她那樣跟楊翠玲說僅算是打個招呼或是給鄧金生提個醒,所以話說了就說了就沒下文了。楊翠玲很理解,就看著鄧金生說,有空沒?沒空就再等一天。鄧金生正端著碗喝稀飯,剛喝了一大口,嘴裏有幾顆豆子得嚼一下。藍雲芳聽不到鄧金生回應,怕楊翠玲下不來,忙說,咱嫂子問你話哩,問你顧得顧不得給她打藥。鄧金生咽下嘴裏的豆子,笑了,說,那也得等我叫這口飯咽了再說啊。看著楊翠玲說,歇晌吧,晌午不安全,歇晌三四點時候,你叫藥跟打花筒子準備好就妥了。楊翠玲得了準信兒很高興,說,好,您吃飯吧。轉身走了。
楊翠玲回家查看了打花筒子,再查看了打花藥,都一停二當的,放了心,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就騎著車子趕集去了。她趕集沒啥事,就是割點肉,請鄧金生吃頓飯,雖說是一門的到底不是一家,連親兄弟都算不上,人家救了你的命,又幫了你的忙,連頓飯都不管,未免太不像話了吧?前幾次打藥楊翠玲也是要管飯的,可鄧金生死活不幹,說,你要是管飯下回我就不打了,你再找人去吧!這就是說鄧金生把給楊翠玲家打藥的事當成了自己分內的事,是理所當然的,不需要那些見外的客套客氣的。鄧金生這樣說了,楊翠玲就不能再找別人幫她打藥了,即使怕他累著了熱著了或是忙顧不上可以找別人幫忙,都不能再找了,不然就是把鄧金生看得無所謂,就是認為鄧金生打藥打得不咋的,就是生氣了。楊翠玲當然不會生鄧金生的氣,她感謝還怕來不及,怎麽可能生氣呢?當然,人家那樣說是跟你親,也是不能太當真的,一次兩次倒還好,往後用人家的時候多著呢,咋好意思心安理得地麻煩人家呢?這麽久了,也該管一頓飯了。
到底不是自己吃喝,樣樣東西該買就得買,可以挑挑揀揀卻不可以將就湊合,楊翠玲對自己舍不得對別人一向還是很大方的,很快就把東西買妥了,兩盒紅旗渠煙,一件啤酒,一斤肉,半斤豬耳朵,半斤豬肝,半斤牛肉,除了一斤肉是生的,別的都是熟的。楊翠玲想了想又買了一袋肉丸,一袋海帶絲,還有一個十斤重的大西瓜。她還想買些別的,天熱,怕放不到天黑就壞了,隻好作罷。
吃完晌午飯楊翠玲睡了一會兒,起來洗了臉看看天色還早,打開電視看了一會兒,心裏牽牽掛掛的也看不好,就到鄧金生家去了。這次,楊翠玲吸取了上次貿然闖進的教訓,一進大門口就招呼上了,誰呆家唻?喊了兩聲沒聽到動靜,叫,雲芳,雲芳。藍雲芳睡眼惺忪地從堂屋裏走出來,哦,嫂子,他沒呆家,不知道去哪兒了,一會兒他回來我就叫他去。楊翠玲忙說,沒事,我就是來說一聲,我背著打花筒子、藥先走了,他一會兒去也不晚。藍雲芳說,好。楊翠玲說,晌午我買了菜,歇晌就呆俺家吃飯,你別做他的飯了。說完才想起來,忙補充說,你也別做了,都過去吧。藍雲芳說,哎呀,嫂子,你咋這樣啊。楊翠玲說,已經買好了,黑了過去吃飯,啊。藍雲芳這才說,那我不做他的飯了。楊翠玲說,都過去吧。
楊翠玲下地的時候地裏已經有人了,給棒子施藥的,薅草的,放羊的,人雖不多畢竟不那麽寂靜,叫人心裏還是很安慰的。楊翠玲走到花地的時候,看著那片她躺倒的地方,心裏驚驚的,有點難過也有點感慨。你咋又來了?我不是說你叫藥跟打花筒子擱家裏準備好嗎?我上您家拿過來就中了,你不用來的。楊翠玲心裏正感慨著,忽然被鄧金生連珠炮般的說話聲打斷了,一回頭,鄧金生戴著草帽已經走到她背後了。楊翠玲聽了像個好心辦了壞事的小女孩一樣訕笑著,說,我呆家也沒事。鄧金生說,你是不放心吧?鄧金生雖然板著臉,誰都能聽出來是開玩笑的,要是一般人都會開玩笑地回應,不就是不放心嘛,來標著你看著你,你要是叫蟲都藥死了那可麻煩了。楊翠玲不會,隻會正正經經的,這會兒也是,趕緊正了臉說,看你說的,命都是你救的,還不放心你?鄧金生就笑了,放柔了聲音說,往後別來了,你也幫不上忙,也耽誤事,還不勝幹點別的啥活兒哩。楊翠玲隻好說,中,中,下回不來了。鄧金生說,這就對了。說著話就去背打花筒子,他知道楊翠玲已經把藥兌好了。楊翠玲忙說,歇會兒再打,歇會兒。鄧金生說,藥都兌好了,還說歇會兒,你這不是給我辦難看嗎?楊翠玲就笑了。
一筒水打完,楊翠玲早已打好水等在那裏了。鄧金生知道管不住她,就讓她打水、兌藥,自己掏出煙點上吸了一口。井不常用,也是為安全起見打得比較小,打水的桶當然也不會大,一打花筒子就得兩三桶水才能兌滿。楊翠玲就一桶一桶地打水、兌水。楊翠玲結婚十幾年了,終是沒生育過,雖然經年累月地幹著繁重的農活兒,身條還沒走樣,腰肢還像女孩子一樣纖纖細細的,有點弱不禁風的樣子,讓人看了頓生憐憫,打水的時候平時不怎麽顯眼的屁股撅起來竟是那麽大、那麽圓、那麽飽滿,很有點誘人。鄧金生原來不大注意,這會兒閑著沒事東看西看的就看到了,渾身的血霎時沸騰了呼呼地直往腦門上衝,襠裏忽地就起來了,硬邦邦的跳動著,在薄薄的衣裳下很突出。鄧金生怕楊翠玲看見了,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趕緊看向別處。楊翠玲幹活兒總是很專心,打水就一心一意地打水,根本沒看別的什麽,直到打好水,兌好藥,才鬆了一口氣,看見鄧金生吸煙不好意思了,說,我拿的有煙,還有打火機、水,都呆提籃裏哩。說著,從提籃裏拿了出來,要遞過去。鄧金生襠裏還硬挺著很窘迫,忙說,好好好,擱那兒吧,先擱那兒吧,一會兒我自己拿。楊翠玲本想走過去把煙盒打火機塞到他口袋裏的,那樣他就是走到地中間想吸了也能吸,驀地瞥見他襠裏硬撅撅的豎起一根棍子來,怔了一下,停住了,說,我還擱提籃裏,你想吸了自己拿,我不吸煙,光忘。鄧金生說,好。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花地也打個差不多了,估摸著快要打完了,楊翠玲最後一次加了水、兌了藥,說,我先回去做飯了。鄧金生說,好,簡單點就中了,下回可不能這樣了,再這樣我就不給你打藥了。楊翠玲說,好——
鄧金生背著打花筒子、掂著藥、提籃回到楊翠玲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堂屋出廈的燈泡亮堂堂的,院子裏明光光的,什麽都看得一清二楚的。一張小方桌,兩三把小椅子在狹小而空**的院子裏特別醒目。楊翠玲跟婆婆已經把飯做好了,聽見他回來的動靜,忙從灶屋裏跑出來,一邊跟他打招呼,一邊去打水。鄧金生把提籃掛在灶屋外牆上的橛子上,打花筒子和藥不是一般的物件,不大好放在明眼裏,出於安全考慮還是放在背眼裏比較妥當,院子裏背眼的地方就隻有茅房,一般人家都是放在那裏的,楊翠玲家也不例外。鄧金生就像往常那樣把打花筒子和藥放進了茅房裏,順便掏出家夥撒了泡尿。
鄧金生從茅房出來的時候,楊翠玲正站在灶屋門口等著,看到鄧金生說,水打好了,趕緊洗臉去。鄧金生洗臉的當兒,楊翠玲就從壓水井邊的水池裏撈出了泡在涼水裏的大西瓜,擦了擦,放在小方桌上,婆婆也跟著從灶屋裏拿出切菜刀。楊翠玲從婆婆手裏接了菜刀,哢嚓一聲攔腰切開了,又麻利地切出一牙一牙的西瓜牙來。西瓜牙切得很均勻,幾粒黑黑的瓜籽點綴在紅紅的瓜瓤上,很好看,又水靈靈的,很饞人。西瓜不小,楊翠玲又大方,哢哧哢哧的切了一半,小方桌上的西瓜牙就很壯觀。楊翠玲聽見鄧金生洗完了臉,說,來,吃西瓜。婆婆也打了招呼。鄧金生回應了一下,就在一張小椅子上坐下來,看著小方桌上切開的西瓜很滿意,用責怪的口吻說,你咋恁舍得啊,切恁些。楊翠玲說,買了就是吃的,切開了就不能放了,吃吧。說著話把一塊西瓜遞到了他手裏。鄧金生接了,笑說,你這樣都叫我不好意思了。楊翠玲說,那有啥不好意思的啊,又不是人家,趕緊吃吧,幹了一歇晌早該渴壞了。鄧金生說,你準備的些齊備,能會渴住了嗎?看楊翠玲發愣,說,你提籃裏裝的不是有水嗎?楊翠玲這才想起來,笑了,說,那頂個啥啊。倆人說話,婆婆插不上嘴就在一邊幹坐著。鄧金生說,大娘,你也吃啊。說著遞了一牙西瓜給她。其實那時候婆婆已經在吃了,是楊翠玲給她的,隻是沒那麽誇張,默默地遞給她的。婆婆聽不清,晚上也看不清,就沒反應。楊翠玲趕緊說,沒事,她有,你吃吧。鄧金生就順手遞給了楊翠玲。
吃了兩牙西瓜鄧金生就不吃了,楊翠玲還要讓,鄧金生就說,再吃你做的菜就吃不下去了。楊翠玲笑了。鄧金生說,吃飯吧。楊翠玲說,歇會兒吧。鄧金生說,吃飯吧,客走主家安嘛。楊翠玲笑笑,開始收拾西瓜。西瓜收拾完,就從灶屋裏一趟一趟地端菜。鄧金生也不去幫她,隻客套地說了一句,我端吧。楊翠玲當然不會讓他端,她就心安理得地等在那裏。
楊翠玲的勤快是村裏公認的,地裏活兒不差,家務活兒不賴,飯菜做得也漂亮。豆角炒肉絲、雞蛋炒番茄、涼拌豬耳朵、涼拌豬肝、涼拌海帶絲、涼拌黃瓜、茄子炒辣椒、刀切鹹鴨蛋、牛肉、肉丸湯……熱熱涼涼、湯湯水水的很是豐盛,看著就叫人流口水。桌子本來就小,又做了這麽多菜,哪裏放得下,不過楊翠玲還是很有辦法,把盤子擺了一層,間隙裏又擺了一層,疊床架屋,層層疊疊擺了滿滿當當的一桌子。鄧金生知道楊翠玲大方,可沒想到管他一個人的飯居然會做那麽多菜來,有點感動,就不好意思了,說,咋的,還真當個客打製啊?楊翠玲謙虛地說,沒啥菜,趕緊吃吧。但還是能聽得出來她對自己這頓飯作的準備很有信心。
菜上齊了,鄧金生還沒動筷,楊翠玲就又說,你咋不吃啊?又不是給你看的。鄧金生笑說,人家說,主人不喝客不飲,你主家都不動筷,俺咋吃啊?楊翠玲有點不滿,嗯了一聲,坐下來叨了一筷頭子牛肉放在鄧金生麵前的盤子裏,說,好了,我動筷了,吃吧。鄧金生說著我自己來我自己來,還是把那塊牛肉叨起來吃了。楊翠玲忽然想起來,說,我咋忘了,還有啤酒哩。忙去了壓水井邊從水池裏撈出兩瓶啤酒來,水淋淋地放在另一把小椅子上,去了堂屋。鄧金生問,還找啥啊?楊翠玲說,起子,起啤酒瓶蓋的起子。鄧金生說,別找了,打開了。伸手抓過啤酒,用牙一咬瓶蓋就開了。楊翠玲知道用嘴能咬開啤酒瓶蓋子,也看到過鄧金柱用嘴咬開過,鄧金生說打開了她知道是用嘴咬的,可家裏是有起啤酒瓶蓋的起子的,那是以前鄧金柱在家喝啤酒的時候買的,她下午回來的時候還特意找出來擦了擦,這會兒急切間卻怎麽找都找不到了,隻好拿了兩三個洗刷好的杯子出來了。鄧金生知道杯子是用來倒啤酒的,就說,你做恁些菜,看看桌子上哪還有地兒擱呀?就瓶子喝吧。楊翠玲看看桌子上真的放不下了,隻好放在了地上。
鄧金生把打開的啤酒遞給楊翠玲,楊翠玲說,我不喝啊,我不會喝。
鄧金生說,啥意思啊?
楊翠玲說,我不會喝。
鄧金生說,又不是辣酒,礙啥的啊?
楊翠玲說,我真不會喝。
鄧金生說,你不會喝誰叫你買了?
楊翠玲說,不是給你喝的嘛。
鄧金生說,多會兒不是說了嗎,主人不喝客不飲,你主家都不喝叫俺咋喝啊?
楊翠玲說,我真不會喝。
鄧金生說,酒場上的規矩你懂不懂?這話就有責怪的意思了。
楊翠玲不大喝酒當然不懂酒桌上的規矩,就老實地說,誰知道啊。
鄧金生說,不懂就別強。哪怕是毒藥你也得喝,哪怕就喝一口,要不我咋喝啊?
楊翠玲一想也對,又見鄧金生一直擎著啤酒擎得辛苦,就接過來皺著眉頭喝了一口,寡淡淡苦嘰嘰的在嘴裏浸**著,很難下咽,楊翠玲還是苦著臉強撐著咽下了,遞還給鄧金生,說,好了,喝吧。
鄧金生笑了,伸手抓住了另一瓶啤酒,把瓶蓋挨在桌沿,另一隻手猛勁一拍,瓶蓋砰地一下就掉了。
楊翠玲還擎著那瓶啤酒,說,你喝吧。
鄧金生說,說得怪能,你叫誰喝你的嘴頭子啊?
楊翠玲沒想到這個,一下語塞了。
鄧金生說,來,一人一瓶,喝完,吃飯,走人。說著,拿手裏的啤酒跟楊翠玲碰了一下,用手一掫,咕嘟咕嘟喝了一氣。
楊翠玲看著,不知道咋辦好了。
鄧金生從地上拿過杯子,倒了一杯啤酒遞給楊翠玲說,你叫這一杯喝了……
楊翠玲害怕地叫起來,不中不中,我不會喝,我喝不完!
鄧金生說,聽我叫話說完啊。就這一杯,你喝完,我叫這兩瓶喝完。
當地招待客人喝酒吃飯都是僅著對方,隻有這樣才顯得大方、熱情、跟對方不一般,不然會被人看不起的。楊翠玲當然知道,她要是不喝這杯啤酒就等於不想讓鄧金生喝兩瓶啤酒,也可以理解為舍不得鄧金生喝兩瓶啤酒,請他吃飯、喝酒都是象征性的意思意思,那就是假惺惺,那就是不實在,那就是不實誠。楊翠玲不是這樣的人,她就同意了,好。在楊翠玲看來,鄧金生不是多遠的客人,她沒有必要太客氣,那就顯得生分了,也正好把自己喝過的啤酒解決掉了,再好不過了。於是說,我叫這一杯喝了,你可叫那兩瓶喝了啊!
鄧金生說,放心吧,不會給你省著。
兩瓶啤酒對常入酒場的鄧金生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很快就喝完了。一杯啤酒對不大喝酒的楊翠玲來說就難了,好容易喝了半天杯子裏還是剩下了,不多,充其量一大口而已。鄧金生看楊翠玲痛苦的樣子說,好了,剩下的你別喝了。
楊翠玲頭有點暈,看鄧金生喝完了,也知道鄧金生喝酒的本事,怕屈了他的量,說,我再給你打一瓶。
鄧金生說,說得怪能,還你給我打一瓶?你打得開嗎?這話表麵聽著是責怪,實際是親近,隻有很親近的人才會這樣說話。鄧金生說了還沒說完,接著說,不喝了,你又不會喝,都是我喝,不是看我的笑話嘛。
楊翠玲說,沒有啊。
鄧金生說,我知道,跟你說著玩哩。吃飯吧。
飯很簡單,也是當地一般人家常吃的晚飯,饃,稀飯。因為喝了那麽多啤酒,又吃了那麽多菜,飯就吃不了多少,很快就吃完了。吃著飯倆人說了一會兒話,無非是問一下鄧金柱打工咋樣,鄧聰明上學咋樣。吃完飯,楊翠玲說,一會兒你走的時候叫那半拉西瓜拿上。鄧金生說,才不哩,留著你吃吧。楊翠玲說,我吃不完的,留到明兒個就壞了。你拿回去給小孩吃,還有那菜,到明兒個也壞了。鄧金生知道楊翠玲很實在,實在人說實在話,這些也都是實實在在的,就說,你也是,沒恁些人弄恁些菜弄啥嗎?楊翠玲實心實意是想叫鄧金生一家都過來的吃飯的,就是她從地裏一回來那會兒,也還到鄧金生家裏去了一趟,可說死說活藍雲芳就是不來也不叫孩子來,她心裏就盤算好了,還是做了那麽多菜,吃不完就叫鄧金生帶回去,一樣的。楊翠玲知道那些菜一摻在一起就變味就不好吃了,得一個一個的分開才好,那最好就是一盤子一盤子的端回去,鄧金生肯定不幹,麻煩不說,也端不完,也丟人,顯得太下作了。那就隻好用塑料袋裝,撿好吃的、不能放的盡量多裝些。以前買東西到集上要自己帶竹筐,現在買東西人家都會給塑料袋。楊翠玲在家裏用不著塑料袋,就都放著,現在一找就找出一堆塑料袋來,把菜一個一個的裝進去,再一起裝進一個大些的塑料袋裏,遞給鄧金生。鄧金生說,咋的,還真吃不了兜著啊?楊翠玲笑笑,說,拿回去吧。
鄧金生就掂著走了,走到門外不遠,忽然覺得肚子撐得慌,就把塑料袋放在就近的牆頭上,轉身回到了楊翠玲家。楊翠玲打發走了鄧金生,正在灶屋裏洗洗涮涮。鄧金生不好跟她打招呼,就直接進了茅房,褪了大褲頭,蹲了下來。
楊翠玲幹活很麻利,一會兒就把鍋碗瓢盆洗刷好了,喂了豬,頭暈得厲害,知道酒勁上來了,就想睡,渾身黏糊糊的不舒服,就拿了洗衣裳的大塑料盆放在堂屋裏,打了水,關好院門,拉滅廈簷的電燈,心安理得地洗起澡來。
鄧金生從茅房出來的時候就要走了,忽然聽見堂屋裏傳來水聲,知道楊翠玲在洗澡,心裏一動,悄悄地走了過去。家裏隻有她一個人,關了大門,楊翠玲就很坦然,洗完一會兒還要把洗澡水倒出去,堂屋門就虛掩著。鄧金生剛才在茅房的時候就又想起楊翠玲圓圓的大屁股來,但那是隔著衣裳的,能看見輪廓看不能見顏色的,心裏就像有條紅鯉魚,一會兒不知遊到哪裏去了,一會兒倏忽又遊回來了,總是出其不意地冒幾個泡泡,叫人不得安生。這會兒,隔著門縫,鄧金生看到了潛藏在他心裏的紅鯉魚,白生生的,耀眼地在他的眼皮底下翻攪著水花。鄧金生的心不覺嗵嗵地狂跳起來,使得呼吸又粗又重,喘喘的。他直了直身子,按了按胸口,閉了眼調了調,努力使呼吸均勻些。在花地,鄧金生就被楊翠玲的大屁股吸引了,可惜沒機會多看,就一直想看,可又不敢,他怕楊翠玲看出他來。由屁股他想到了胸,楊翠玲的胸!他知道女人都有胸的,但在他的印象裏楊翠玲好像不怎麽有胸,打完藥再兌水、兌藥的時候,鄧金生偷眼留意了一下,好像也沒看到楊翠玲的胸。屁股至少還能看個輪廓,胸卻連輪廓也看不到,這使他生出強烈的渴望來。現在他看到了,不大,像兩個蘋果一樣俏皮地長在美麗的枝椏上,靜悄悄地散發著純淨而成熟的氣息,一陣一陣的醉人心魄。
楊翠玲終於洗完了,擦幹身上的水,換了幹淨的背心、褲頭,打開門,拉亮廈簷的電燈,黑漆漆的院子裏頓時明亮亮的。塑料盆很大,楊翠玲兌的水也很多,一盆一盆的兌了好多次,要倒掉同樣要一盆一盆的倒好多次。楊翠玲倒完水,把塑料盆豎著靠在堂屋門口一邊的牆上,拉滅廈簷的電燈,找了蒲席鋪在堂屋的地上,去裏間找枕頭時被一雙有力的臂膊從後麵把她牢牢地抱住了。楊翠玲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嗷地叫了一聲就軟癱著說不出話來。鄧金生一使勁就使她翻轉過來緊緊地摟在了懷裏。楊翠玲這才看清是鄧金生,反應過來,又怕又急又羞又氣地說,你你你你……鄧金生囈語似地叫,嫂子——然後就把楊翠玲抱了起來放到了**。楊翠玲叫,你你,不能啊,你不能啊……鄧金生怕她叫喊,故意說,那你吆喝吧。楊翠玲不敢吆喝,孤男寡女又深更半夜的,說得清嗎?就算說得清,以後還能混人嗎?還有,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啊!雖說這跟救命不是一回事兒,畢竟他不是壞人啊!楊翠玲喃喃地說著,不能啊,不能啊,你不能啊……鄧金生不作理會。楊翠玲的淚就出來了。鄧金生歡喜地長歎了一口氣,並沒有馬上動作,反而溫柔地摟著楊翠玲輕輕地親吻著。楊翠玲漸漸地安靜下來。鄧金生這架失靈的機器就是在耗盡能量的時候停下來的。楊翠玲很安靜甚而是安詳,很安詳,任他壓在她身上一動不動。許久,鄧金生終於拍了拍楊翠玲的臉,粲然地一笑,說,我該回去了。說著粗重地出了一口氣,顯得很滿足,然後就想爬起來。楊翠玲忽然抱住了他,不自覺地說,別走!鄧金生看看她,說,不中啊。說著親了親她的臉和嘴唇,戀戀不舍地起來了。
楊翠玲渾身軟軟的,不想動,說不上難過也說不上高興,不過很舒服,諦聽著鄧金生出去時弄出的聲響,就那麽一動不動地躺著。她不知道這算不算被強奸了,要說算,她好像沒覺得特別屈辱,要說不算,她從來沒想過跟鄧金柱以外的男人做這樣的事啊!
楊翠玲躺回**,腦海裏不由地回憶起剛才和鄧金生的點點滴滴來,她不明白為什麽沒有堅決地抵抗他,就那麽軟軟地服從了,是屈服嗎?似乎是又似乎不是。慢慢地就到了最後,他要走了,她似乎說了不叫他走的話,為什麽會留戀他呢?又似乎沒說,怎麽可能會留他呢?就算是鄧金柱她也沒有要留過,何況是鄧金生?畢竟以前沒有過,就是這次也很突然呀!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真的莫名其妙!楊翠玲開始慢慢往回想,就是倒退著想以前跟他接觸過的所有細節。這麽一想,楊翠玲似乎有點明白了,就是下午在花地頭她無意間看到他襠裏鼓起來的時候也沒有惡憟,心裏反而動了一下。難道那時候心就已經渴望他了嗎?再以前呢?他發現她中毒了,背不動她才開車把她弄到衛生院裏,那時候他肯定看過她了,到底看沒看那就隻有他知道了。再往前呢?她最早見他好像是她回門請他給她挑筐,那時候他還沒結婚,她對他的印象不賴,或者說很不錯。這麽串下來,十幾年了,雖然接觸不多,覺得鄧金生這人還是很不錯的,有一次她甚至想鄧金柱有鄧金生一半本事就好了。難道那時候就偷偷喜歡上他了?似乎不是啊,因為後來她就沒再想過誰啊。楊翠玲思思想想折騰到半夜還沒睡著,反而越想越糊塗了,弄不清自己對鄧金生到底是怎樣一種態度。不過,她決定了,就這一次,再不能有下次了!她不會跟任何人說的,爛在肚裏好了!隻當沒發生過好了!以後見了鄧金生呢?麵兒上該怎樣還怎樣,不能叫任何人看出旋兒來,要不會惹出麻煩來的,那就糟了,心裏多加提防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