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雙方試探
宋紹鼎與許準執手進了中軍帳。
身後的兩方人馬,無論是跟著宋紹鼎來的,還是許準手下的幕僚和將領,都將兩人的動作看在眼中。
心裏不由得思量開來。
眾人先後落座,宋紹鼎坐在主位。
聽到宋紹鼎的大力誇讚,許準先是一愣,然後滿臉慚愧地擺手。
“皇上謬讚了,臣能力有限,隻能照顧到附近的幾個縣城。倭寇分小股隊伍不停侵擾沿海,不在陸地上逗留過久,以至於省內的其他沿岸村子和縣城,臣實在是無能為力呀,還請皇上治罪。”
宋紹鼎也愣住了,許準不像是這麽謙虛的人啊。
看著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精光,宋紹鼎才反應過來。
好小子,自己做出一副禮賢下士的姿態,他卻以為自己是來演他的。
怪不得話裏話外,先把自己的功績說得一清二楚,再說東南省太大,而他的人手有限,照顧不到其他地方。
至於為什麽無法顧及,除了這兩點,是否還有其他原因?
那就看自己這個當皇帝的,會不會去問了?
如果他發現不了許準話裏有話,那在許準心裏自己大概就是個平庸無能的皇帝吧。他不會對自己如實相告,隻會想辦法盡早把自己敷衍走人。
宋紹鼎在心裏嗬嗬一笑,他倒是沒有怪罪許準。能讓徐家人顏麵掃地還全身而退的人,怎麽可能一點城府沒有。
果然,見麵的第一個回合,宋紹鼎反而更確定了之前對許準的猜測,的確不是什麽魯莽愚蠢之輩。
“許總兵謙虛了,你到東南的三年,全省的倭亂少了大半。”都跑浙江去了。
“許總兵三年沒回京了吧,老靖海伯身體十分康健。”許準的父親當了半輩子的靖海侯,結果受兒子牽連,把爵位交出去後,現在被人提起來隻能稱為“老靖海伯”了。
宋紹鼎的這一番話說完,許準臉上的神情有一瞬的怔忡。
“是兒子不孝了。”看得出來,許準是個孝子。
當初接到聖旨,第二天就被催促著離京,根本不允許許家家眷離京。許準當初離開京城時,身邊隻帶了幕僚和隨從。他知道徐家不放心他,留下他的家眷是想掣肘他。
三年來,月月通家書,但見不到麵,他心裏怎麽可能不記掛,擔心徐家人會找他家裏人的麻煩。
宋紹鼎適時出聲,“自許總兵離開後,靖海伯和許老夫人就閉門謝客了,也沒人去打擾。”
有一些依附於徐國公府的小官之家,為了討好徐家人,打算從許家人身上下手,就算傷不到人,又要想辦法給許家人難堪。
因此在許準剛離家的半年內,許家人收到了無數宴請的帖子。
請客吃宴就意味著麻煩。許家人通通謝絕,閉門不出,時間一長,想找麻煩的人也失去了耐性。
許準手捋美髯,麵露得意。這都是他走之前給家裏人出的主意。
宋紹鼎看他那快要飛起來的唇角,便知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忍不住給他潑冷水。
“許總兵的一雙兒女都年滿十歲了吧,馬上就可以相看了。”到時候還怎麽閉門不出?
許準手僵在胡子上,訕訕地放下來,暗暗地偷瞪了宋紹鼎一眼。
他媳婦連著兩封家書跟他抱怨這事兒了,他正頭疼著呢。皇上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許準見宋紹鼎不像無的放矢,心裏有了盤算。
他瞥了對麵的徐明孝一眼,站起身道:“皇上,天將黑了,不如您先稍作歇息,晚上我們為您和徐世子備下了接風宴。”
宋紹鼎確認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也不再多作停留。他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行,那晚上見。”說著,就要往外走去。
“皇上,您去哪?您就歇在我的營帳吧?”許準攔著人道。
宋紹鼎餘光瞄到了幕僚惠廷拱手扯許準衣袖的小動作,抽了抽嘴角。
中軍帳是許準休息和辦公的地方,東南衛的軍事部署和機密都在這個營帳裏。作為許準的幕僚,惠廷拱當然不想讓皇上看到。
誰知道皇上到底站在哪一邊?
萬一皇上跟徐家人站在一邊呢?
就算皇帝有心想對付徐家人,可他一個十幾歲的毛孩子,無城府無手段,萬一被徐家人給利用了呢?
許準這麽做,不是把自己和整個東南衛的兄弟們都置於危險之中麽。誰不知道徐家人恨毒了許總兵。
宋紹鼎抬腿往營帳外走去,頭也不回地擺手道:“不用了,小福子和小喜子幫我安排好了。”
眾人跟出來一瞧,頓時驚住了。他們隻在營帳裏待了一刻鍾吧,旁邊的空地上竟然這麽快就起了個豪華版的營帳。
看上去比宋紹鼎的中軍帳還要大上一圈,走近一看,兩個小太監正把跟來的八個侍衛使喚得團團轉呢。
“陳侍衛,把地毯鋪平了,不然絆倒了皇上,拿你試問!”
“你,眼睛一大一小的那個,別看別人了,對,就是你,把帳篷的邊邊角角再仔細檢查一遍,不要透一絲風進來。”
“還有你們兩個,站在那裏幹什麽呢,那麽個大高個兒,眼睛裏一點活兒看不到,去找一張好桌子抬進來。不知道去哪裏找?鼻子下麵長的是啥,不知道就去問!”
見陳侍衛要去鋪床,小福子眼疾手快搶先一步,“嘿,這裏我來就行了。”
小福子悄悄翻了個白眼,皇上睡覺的地方,他怎麽可能放心交給陳侍衛。
許準抬眼瞅了一眼宋紹鼎,心想,皇上的這兩個小太監可真不容小覷。
一個負責吩咐使喚人,但又不讓人碰到最重要的地方;另外一個站在角落裏一言不發,但看他警醒的樣子,就知道所有人的動作他都看在眼中。
許準大笑著走進帳篷,“小福子,小喜子,還有各位,幹得不錯。”
他回頭看向許準,“許總兵,我晚上就睡在這裏了。”
許準拱手退下,回到中軍帳。
他低頭沉思了片刻,抬頭看向坐在下首的惠廷拱,問道:“惠先生,您覺得咱們的這位皇帝陛下,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