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猛人許準
閩州府城東南方向。
長樂縣。
駐紮著東南衛的五千六百名士兵。
宋紹鼎一路聽著小福子以戲謔的口吻把東南衛從上到下、從裏到外，幾乎每一個人，每一件事兒，都調侃了一遍。
他知道小福子是以這種方式盡快把東南衛的情況告訴他。
原主不被允許接觸朝堂政務，宋紹鼎能從他記憶中提取到的有效信息十分有限。
聽小福子三言兩語地這麽一說，宋紹鼎心裏大概有了數。
大燕朝的行政和官僚體係跟明朝有諸多相似之處。
行政區域被劃分成了一京一十三省，軍事上每個省有各自的衛所，一個衛所下轄五個千戶所。
衛所的最高官員為衛指揮使，正三品。東南衛的前任指揮使幾年前喪命於倭寇刀下，倭寇的凶殘讓朝廷裏的官員們對一個正三品的官位避之唯恐不及。
大家推來讓去，最後這個倒黴差使落到了許準的頭上。
許準何人也？
他出自京城許家，當年其祖父追隨太祖起兵於亂世，天下大定後獲封靖海侯。其父資質平庸，許準卻在幼年時便在軍事上展現出了驚人的天賦。就在大家都以為許家後繼有人，沒想到許準做下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讓徐家人顏麵無存。
當時是嘉慶二年，先帝駕崩已兩年有餘，徐家兄妹亂權之心不再遮掩。朝堂內外，京城上下，甚至街巷阡陌裏，無人不知徐家兄妹的野心。
但凡看不過眼進諫的大臣，都被以各種借口或調或貶，遠離權力中心。而見風使舵諂媚於徐家之輩，無論才能大小，甚或是否有才能，官途都異常順遂。閩州知府尹灝便是其中的一個例子。
慢慢地，朝堂恢複了平靜。沒人再敢明目張膽地拿自己仕途作賭注。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一切風平浪靜了，許準在徐老夫人六十大壽當天拉了滿滿一牛車的穢物，於眾目睽睽之下潑到了國公府大門上。
在門口迎客的徐國公躲避不及，簇新的靛青袍子上被噴濺到，挺拔的墨竹紋樣立刻像落入了汙泥之中。
如果不是管家死死地擋在他身前，恐怕徐國公整個人都會變成“小黃人”。
而門口排隊的客人，也全部遭了殃。
整條街道的空氣當中，都飄**著令人窒息的味道。
眾人無不捂鼻快速躲閃。
而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許準卻能麵不改色地站在街對麵，指著徐國公府的大門破口大罵。
罵徐國公“狼子野心”，罵徐太後“牝雞司晨”，罵整個徐家外戚專權“司馬昭之心，無人不知”。
洋洋灑灑，引經據典，許準痛快地跳著腳地罵了半個時辰。
氣得徐國公麵紅耳赤，想派人去抓他，兩人中間的街道上卻全淌滿了穢物。
許準的“英勇事跡”和徐國公府門前的熱鬧，當天便傳遍了整個京城，並且快速地向周邊村子和城鎮蔓延開去。
許準不同於以往的那些大臣們，他的動靜鬧得大，消息傳得快，讓徐家縱使再想遮掩也無從下手。
就算徐家想泄憤殺了他，一時之間也被困住了手腳。
他們趕在這個時候對許準動手，那可真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了。
許準傷不得，但徐家又豈肯就這麽善罷甘休？！
最後，隨便找了個理由，把許家的爵位降了一等。
許準也由靖海侯變成了靖海伯。
恰巧東南衛指揮使的位置遲遲找不到人，徐太後素手執筆，親手寫下了他的任職聖旨。
並且得意揚揚地在聖旨中表示，特意為他創造了一個新的職位“總兵”，用來匹配他的爵位。
雖說總兵是正二品，官位是高了，但就是一個虛職。許準不是衛指揮使，卻做著衛指揮使該做的事，還要擔心朝廷隨時會派人下來取代了他的工作。
宋紹鼎摸著下巴上冒出來的胡茬，好奇問道：“整個大燕朝，是不是隻有許準一位總兵啊。”
小福子遲疑了一瞬，然後點了點頭。
宋紹鼎從原主的記憶中知道有許準這麽一號猛人，心裏詫異得不行。
他相信許準絕不是像很多人認為的那樣是個愚魯莽夫。相反，他精明得很。
他在對上徐家之前，一定是事先就做了萬全的準備，包括把事情鬧大。
宋紹鼎不相信，沒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發生在徐國公府門前的事會傳播得那麽快？
整條街道上就住了兩戶人家，另外一戶早就拜了徐家的碼頭。
所以，事情剛一發生，京城的大街小巷就傳遍了，除了許準本人做的手腳，再也沒有旁人了。
最讓宋紹鼎佩服的一點，就是許準那異於常人的腦回路。他十分好奇，當時許準是怎麽想到的往徐家大門上潑糞這種又損又大快人心的手段的？！
既能狠狠地惡心徐家人一場，又把確保自己的小命。
宋紹鼎越想心頭越火熱。
他迫不及待地想見見這位不走尋常路的大燕**！
離衛所還有幾十米，宋紹鼎遠遠地望向了站在人群正前方的男子。
宋紹鼎眯眼打量。
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許準外表看上去一點不像個武將。他麵容白晳，氣質儒雅，唇上蓄八字胡，下巴飄髯，而不像其他將領兩腮胡須蓬立。
若是換上一身家常便服，手裏再拿把扇子，妥妥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模樣。
宋紹鼎催馬上前，下馬後快走兩步，大笑著雙手將許準扶了起來。
“許總兵，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哈哈哈！”
“眾位將軍，都平身吧。”宋紹鼎扶起許準後，沒忘了叫起跪在地上的其他人。
許準有些誠惶誠恐，連忙躬身行禮，口中道：“參見陛下，陛下謬讚了。”
“誒，許總兵揍倭寇的大名，我在京城都有所耳聞，恨不得立刻跟你討教兩招。”
許準在抗擊倭寇上的確有一套。自從他到了東南衛，跟倭寇交手了兩次之後，再也沒有不長眼的倭寇敢從長樂縣上岸了。
他還幾次出兵幫助附近的村子和縣城打跑前來的倭寇。
正是因為許準的一係列擺在明麵上的功勞，徐家人才拿他沒有辦法。
他才能安穩地待在東南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