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果然一早就知道
“貧僧可以不念往日恩怨,可以不為舊主報仇,但卻也絕不會為殺害舊主的後人效命。”
這話一出,宋紹鼎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給臉不要臉,皇上是看得起你,才給你機會。”
小福子氣得跳腳大罵,小喜子什麽也沒說,隻是眼睛裏溢出的厲色讓人不寒而栗。
宋紹鼎的神情很快恢複了平靜。他穩穩坐下,不加掩飾地打量著對麵的人。
從他進入這間廂房開始,張喜明就表現得好像一個幾十年不問世事的出家之人,即使在道出他的真實身份後,他也沒從張喜明的臉上看到任何波瀾。
太過於平靜,反而顯得不正常了。
如果他當真不問世事一心求佛的話,又是怎麽會那麽清楚地知道當今皇上和徐國公府世子的年齡?
除非一直對朝廷的事情在暗中關注,否則他是怎麽做到一開口,便是徐明孝二十有二,而他隻有十六七?
最重要的一點,就算他能猜出自己並不是真正的徐明孝,他又是怎麽能一下子便聯想到自己是當今皇上的?
十六七歲的富家公子,整個大燕境內,不知凡幾,定邊根本沒有理由直接道出他的身份。
除非......
宋紹鼎猛地一抬頭,“朕此次到東南,你一直有在關注?甚至,恐怕還提前知曉了朕此次會轉道來靈源寺?”
定邊和尚,不,準確地說,應該是張喜明,聞言放聲大笑,笑聲震得窗外樹枝上歇息的鳥兒紛紛逃竄。
這裏不再是它們歇腳的地方了,它們需要重新尋找另一個合適的地方。
也對,它們一開始也沒把這間寺廟當作長遠的落腳處。
當張喜明隻是定邊和尚的時候,他神態自若,目光不喜不悲。
可是他這一笑,從神情到姿態都仿佛重新換了一個人,眉目間的張揚與自信讓人能輕鬆地聯想到當年戰場上的那個一夫當關的猛將。
“皇上猜得不錯,貧僧確實一早便得到了皇上會來靈源寺的消息。”
“你是如何知曉的?”
張喜明聽著他的問題,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停頓了一瞬,感歎道:“你和你祖父當年一樣地機警理智。”
“我說我一早便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還告訴了你那麽多的信息,你卻能一下子抓住我話裏的關鍵點,並且不急不躁地問我是如何知曉你的行蹤的。”
張喜明說著話,眼睛卻認真地把宋紹鼎打量了一遍,這一次不像之前那樣敷衍而過,而是認真地把他臉上細小的神情變化都看在眼裏。
“如果是當年的程士章,他要麽怪我打探他的行蹤,然後一刀砍了我;要麽沾沾自喜,覺得自己龍章鳳姿是天命所歸之人,正是他身上的龍氣,才會讓旁人一眼認出來。”
宋紹鼎敏銳地從張喜明的話裏聽出來他對舊主的少許不滿。
可是,不一直都傳程士章對張喜明信任有加,從不相疑的嗎?
而相對的,張喜明對程士章抱著“士為知己者死”的態度。
這一對君臣當年可是傳出來不少的佳話啊。
似乎看出了宋紹鼎心裏的疑問,張喜明聲音平淡地為他解惑。
“當年程士章剛剛稱帝的時候,他的確對我信任有加,而我也確實是想著要為他竭盡忠心,幫他打下中原的目的。不過,隨著我打下的地方越來越多,程士章看著我的目光也變得越來越複雜。”
哦,原來是這樣啊!宋紹鼎在心裏暗道,這他就懂了。
不就是那重複了幾千年的老一套嘛。天下初定,開國帝王必定會朝著有功之臣下手,輕則卸權,重者喪命。
尤其是開國武將,手裏握著大把的兵權,更是為開國帝王所忌憚的存在了。
帝王擔心武將們有一日會走上他的老路,就像推翻前朝皇權那樣,把他從龍椅上掀翻下去。因此,想著要收回武將們手裏的兵權,隻要他們沒了兵權,就再沒那個本事動搖皇權了。
而武將們呢,則擔心皇帝過河拆橋,朝堂上有一點的風吹草動,他們都想著是不是皇帝終於要對他們痛下殺手了。手裏有兵權,皇帝還能忌憚一二,一旦他們沒了兵權,那死得隻會更快。
這樣的事情,幾乎每個朝代開國時,都要經曆一遍。
幾千年下來,宋紹鼎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對誰錯。站在各自的立場上,雙方似乎都沒錯,都有道理。
隻不過,張喜明的情況卻不一樣。宋紹鼎還是第一次聽說,天下還沒打下來呢,就有武將被自己擁擠的人給忌憚上了。
宋紹鼎看向張喜明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幾分同情。
“程士章對你下黑手了。”雖然是問句,但宋紹鼎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張喜明無聲地點了點頭,幾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如今想起來,當初的錐心之痛似乎不曾存在過一般。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又那麽拚命地把他的屍體搶了回去?”小福子沒忍住插嘴問道。
要知道在戰場上,無論你有多麽小心,武藝有多麽高強,隨時都有可能喪命。要想護住自己的小命,不但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還得機靈地離對方的核心人物遠一點。
核心人物的四周,圍著重重的保護。於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這種事,鮮少有人能夠做到。要不然那些做到的人,也不會被後世推崇了。
張喜明雖然沒做這種事,但他從太祖的紅纓槍下把程士章的屍體搶走,也跟於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相差不遠了。
小福子不明白的是,既然程士章都對張喜明動手了,而張喜明也不想對程士章效忠了,怎麽還會去拚著自己的性命不保,也要搶回他的屍體。
小福子的疑問,也是宋紹鼎心裏所想不明白的。
“當初你為什麽要搶回程士章的屍體?就因為你那麽做了,還差一點傷到太祖,太祖後來才念念不忘地想要把你找到。”
聽到太祖登基之後也沒放棄尋找自己的消息,張喜明的臉上一派平靜。
宋紹鼎登時便明白,他果然一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