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下井

三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到達,井口上還在輕微跳動的鈴鐺證明剛才這兒一定有東西經過,查文斌接過射燈一照,古井旁邊還有點滴濺起的水花,不用說,大家都知道最有可能發生了什麽,幾乎不用討論,超子已經放下背包,掏出了那根登山繩,迅速地在腰上打了個結,這種軍用尼龍登山繩不僅承受力非常強,而且堅固耐用,那一頭的瞎子幾乎是像和超子配合過一樣,把地上的繩子在腰上纏了兩圈,用身體做了個定滑輪。井口是圓形的,隻能倒著身子下去,這種活兒可不好幹,正常人這麽倒著吊上十五分鍾,腦袋怕就要被血壓擠得受不了,超子下去前打著射燈看了一遍井水,除了一片漆黑之外,隻有還在晃動著的水麵告訴他這裏剛有東西掉下去了。

現在除了下井,沒有別的辦法了,查文斌雖然能通神鬼,可這種活兒也不是他擅長的,他隻能在邊上擔當警戒,不能被其他東西所幹擾,他們以繩子擺動的節奏為暗號,擺一下就繼續放,擺兩下是停止,擺三下就是往上拉,瞎子用腳掌頂著古井的邊緣作好了準備,超子看了一眼兩人,朝著查文斌點了下頭,又衝著瞎子豎了下大拇指,趴到了井口,打開射燈,用手臂撐著古井的邊緣保持距離,可是那井壁都是幹濕的苔蘚,滑得很,超子試了幾次才勉強穩住身形,開始示意上邊的瞎子放繩子。

繩子一點一點地下去,不到五米就聽見“嘩啦、嘩啦”的聲音從井底傳了上來,這表明他已經是到了水麵了,上麵的兩人也不知井下的狀況,好在射燈的光線在,超子還在示意放繩,他已經是在潛水了,這種軍用登山繩上是有刻度的,看了一下,兩分鍾不到的時間裏,超子已經下去二十多米了,這種深度,倒著個腦袋,是非常危險的,因為這下麵有一個致命的因素:缺氧!雖然超子是從西藏回來的,但保持這個姿勢,沒人知道他能堅持多久!

井上的瞎子和查文斌緊張地看著井裏,隨時準備拉繩,忽然瞎子手上的繩子擺了兩下,這是停止放繩的暗號,查文斌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了,過了不到五秒鍾,井下傳來咕隆隆的大水泡聲,越來越響,繩子突然猛烈地晃動起來,不停地拍打著,瞎子和查文斌一看,幾乎是同時拚命地拉著繩子,剛開始往上提,兩人感覺到手裏很沉。但那個時刻,除了拚命之外,沒有其他辦法,他甚至沒有注意到頭頂的異樣:水井上方的霧氣竟然開始慢慢散開,露出一個跟水井口大小的洞來,就在那個洞完全顯現出來時,一輪明月忽然掛在當空,透過那個洞,直射水井。

查文斌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抬頭,這是怎樣一種詭異而震撼的天象:厚厚的雲層中間開了一個大洞,圓盤大小的月亮恰好處在洞中,忽然古井裏的水就跟燒開了一般向上鼓,他們手中的繩子越來越輕,甚至來不及往上提,眨眼之間,強大的水流嘩啦一下從古井中朝著空中噴湧而出,一個人也隨著井水飛出井來,不用看,這人正是超子,查文斌和瞎子沒來得及去看一眼地上的超子,那古井中的水已經仿佛要衝破天頂一般,碩大的水柱夾雜著巨大的力量射向天空,查文斌看著眼前的一幕喃喃地說道:“水龍吸月!這是水龍吸月,天啊,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地方!”他看著扶搖直上的水柱,看著已經傻掉了的卓雄大喊了一聲:“抱著超子,快點跑開!快!”

已經被眼前的一幕嚇傻的卓雄被這一聲喊回了神,二話不說,背起不知生死的超子向邊上跑去。

兩人背著已經昏迷的超子幾乎是用跑的方式到了剛才藏身的屋子,看著臉色已經發青的超子,手腳冰涼,查文斌試了試,心跳呼吸還在,卓雄把超子翻了個身,將他腹部壓在拱起的大腿上,使勁地拍打,超子大口地吐著水。幾分鍾後,他睜開了眼,看著已經急瘋了的兩人,用盡力氣搖搖手,示意自己的問題不大。站在百米開外的幾人,眼睜睜地看著一炷香的時間後,井水停止了噴湧,幾乎是與此同時,頂上的月光開始消失,那層打開的雲洞又合攏了!接著就是瓢潑大雨從天而降!

破爛不堪的屋子裏麵也開始漏雨,查文斌讓瞎子生個火堆,照顧一下超子,提著射燈就衝了出去,因為還有兩個人呢。在哪兒?

幾個箭步衝到古井處,除了一片狼藉的地麵,有一個粉色的發卡掉落在不遠處,查文斌拾起那個發卡,擦了擦汙泥,心頭一緊,捏著發卡:“老王!老王!你在哪兒?怡然,你們聽得到嗎?”查文斌頂著雨水,站在村子的中間朝著古井裏狂喊著,狂喊著……回應他的除了劈裏啪啦的雨聲,再也沒有別的聲音,那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根本就看不到下麵的情況,戰術射燈的光線打下去,就會被無盡的黑暗吞噬,仿佛這裏就是一個光的墳墓、黑暗的殿堂!查文斌一時六神無主,不知所措,任由雨水劈頭蓋臉地打著。

突然他想到手中的發卡還在,這個發卡不是別人的,正是小姑娘冷怡然的,查文斌腦子裏一閃,顧不得去擦水,順手在懷裏掏出一張符紙,往空中一撒,那紙居然就在瓢潑般的大雨中燃燒了起來,慢慢地、慢慢地飄向古井之中……查文斌看著眼前的一幕,已經緊繃了整個晚上的心,終於有一點放鬆了,看了一眼古井,轉身走向廢棄的屋子,他還要去看看超子怎樣了。

那頭的超子已經醒了過來,靠著門板烤著火,除了不停地打噴嚏之外,似乎已經恢複了不少,查文斌看了一下,也放下心了,還沒等超子開口就說了一句讓在場的人激動的話:“他們還活著,至少那丫頭還活著!”然後轉身找了幾塊幹木板丟在火堆之中。

“還活著?!”剛才還縮著的超子聽聞,已經掙紮著站了起來,本來已是渙散的眼神立馬聚起了光,邊上的卓雄趕緊扶起了超子,兩人都充滿期待地看著查文斌。

查文斌朝著火堆裏添了幾塊柴火,良久攤開了捏緊的拳頭,一個粉色的發卡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裏:“這是我剛才在井邊撿到的,他們兩個至少那個丫頭肯定是在井裏了,我點了一張追命符,如果這發卡的主人還在人世,符紙就能燒起來,如果不能,那麽就意味著……”

超子雙手撐地,忽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迫不及待地問道:“那燒起來了嗎?”

“嗯,燒了,而且符紙最後飄去的方向是古井裏邊。”查文斌撥弄著火堆裏的柴火答道。

超子和瞎子兩個人相視一笑,又再問道:“文斌哥,飄向古井是什麽意思?”

查文斌看著眼前的兩個男人,咬咬牙說:“人如果還活著,那麽應該在井下!超子,你剛才在井下遇到了什麽?”

何毅超此時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加上文斌那兒傳來的消息讓他重新看到了希望,他的臉色已經逐漸正常,開始回憶起井下的情形。

超子剛接近水麵的時候,還沒有覺察到任何異樣,憑借著自己在西藏當兵的肺活量,深吸一口氣,就朝著水下潛去,他頭上戴著戰術射燈,在水下能見度可以超過二十米,但在這古井裏,能看到的卻不到一米,除了眼前一片白茫茫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他隻能憑著感覺下潛,一直到大約十五米深的時候,超子忽然覺得眼前一黑,有東西在往上冒,沒來得及等他反應,就被一大團黏糊糊的東西纏住了腦袋,一口氣沒憋住,那東西就直接鑽進他的嘴巴裏。超子下意識地拔出匕首朝前方揮舞了起來,一邊拉著繩子想讓上麵的人拉他出去,就在此時,一股強大的水流從下躥出,接著他就順著水流被衝出了古井,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之後他再次醒來已經是在這間屋子裏了,其他的就不知道了。等到超子說完,卓雄接著話茬:“你拉繩子的時候,我就往上提,一開始很沉,我一個人都拉不動,還是文斌哥來幫忙的,兩個人合力才勉強保住你不往下沉,然後繩子突然一鬆,井就開始出水了,緊接著你就上來了。文斌哥,你說超子是不是在井裏遇到井龍王了?”

超子瞪了一眼卓雄:“哪來的井龍王,我感覺那是一團水藻。”

“文斌哥,超子,你們還別不信,小時候我老是夏天偷跑到河裏遊泳,常常被我爹逮住就打,他說這河裏有河龍王,井下有井龍王,得罪了它們就要被拉下去淹死,經常有人在我們那條河裏失蹤,老人們都說是被水鬼拉去,陪龍王爺下棋了!”說完他看了一眼查文斌,希望自己的說法得到這個道士的認可。

超子蔑視地看了一眼卓雄,嚷嚷道:“你別瞎扯了,那是你爹怕你……”

“好了,都別說了!超子,你好好休息,卓雄兄弟和我輪流站崗,等到天亮,我們再去看看,就這樣。”說完,查文斌撿了幾塊幹柴,朝著門外屋簷走去,生了個小火堆坐了下來。

他們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這道士是怎麽了?為了不自討沒趣,各自躺了下去閉目養神,隻留下門外的查文斌映著火苗,靜靜地沉思。卓雄一句淹死,又讓他想起了誰?是不是那個年少落水淹死的可憐的女兒呢?恐怕沒人知道,因為自從他離開家之後,再也沒有提起過家裏的事情。查文斌看著裏麵已經睡著的兩個人,轉過頭去,看著遠處那口古井,就這樣看到了天亮。

當查文斌從一陣悅耳的鳥叫聲中醒來時,他驚奇地發現,外麵不僅雨停了,而且那厚重的霧氣也散開了,更重要的是,村子裏居然有了鳥兒唧唧喳喳地叫個不停,他抬頭看了一眼,蔚藍的天空萬裏無雲,四周環繞的大山也都格外蔥綠,仿佛這個地方一夜之間活過來了。查文斌擦擦眼睛,發現一切都是真的,急忙進去叫醒了兩人,顧不上吃什麽,三人朝著昨夜的古井狂奔過去。可能是久未有人居住,也可能是昨晚的雨真的很大,村子裏匯集了不少小溪,看樣子是從四周的山上流下來的,可是此刻他們已經來不及欣賞這雨後美景了。

超子打開戰術射燈朝著古井裏照去:除了一片漆黑還是一片漆黑,留在井邊的苔蘚不約而同地向上貼著井壁,告訴大家昨晚的水流衝刷得有多激烈,但凡井裏都有一個明顯的水位線,這口井的水位線不過五米深,此刻水位線上已經沒有了井水,隻是燈光打下去的位置實在看不清,也不知這古井到底有多深,昨晚超子已經嚐試過下井沒有成功,今天這個辦法自然不敢再輕易嚐試了。就在大家圍著古井一籌莫展的時候,卓雄看見腳邊的一個小石塊,順手就撿了起來:“有辦法了,我們丟個石頭下去,聽回聲就應該知道這井有多深了!”說完就順勢想丟,被查文斌一把攔住:“要是他們兩人剛好在井下呢?不是被你的石頭給活活砸死了?”

卓雄看著手裏那塊網球大小的石頭,掂了掂分量,吐吐舌頭,又放了下去,查文斌看著卓雄那塊石頭朝著何毅超問:“超子,你那根繩子有多長?”

超子自然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這個文斌哥說話向來說三句半,他也不多想,解下捆在身上的尼龍軍用登山繩:“有一百米,可別看這繩子細,能承受住五六百斤的分量呢。”

查文斌似乎有了辦法:“超子,你把繩子的那一頭解下來,把射燈綁在上麵,再捆上一塊石頭,慢慢往井裏放……”

“文斌哥,你真聰明!這就來!”

繃得筆直的登山繩,綁著石塊和射燈在超子的手上帶著眾人的希望緩緩地朝著古井裏放下去,在視線範圍內的時候,古井的兩邊竟是些水草,別無其他,二十米過後,竟然還沒有聽到入水的聲音,這個深度已經是人眼逐漸難以分辨的距離了,超子隻能繼續放繩,查文斌這雙火眼金睛好像看見了什麽,喊了一聲:“超子,別動,別動,你慢慢轉動繩子,好像你昨天到的位置,井壁和上麵的有些不同。”

超子聽見後,慢慢地轉動手中的繩子,拉著射燈把古井的邊緣照了個圈,這麽遠的距離,超子這雙偵察兵的眼睛都沒發現什麽,可查文斌卻看見了,果然在那圈井壁上刻畫著浮雕,那些線條在水下浸泡的時間太長,加上水草的侵蝕,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但查文斌總覺得這些線條好熟悉,像是在哪裏見過一般,但又無法判斷是什麽。看清楚之後,又讓超子接著放,下麵的幾米,查文斌又看見了不同的線條,一直到他的視線也無法達到。當超子手中的繩子已經剩下捆在手上的一個繩結的時候,這古井似乎還沒有到底,難道說古人在這兒打的這口井已經超過了一百米?超子在那嘀咕起來:“一個盆地裏打井取水用得了這麽深嗎?卓雄,你的先人真不是一般的怪!”卓雄聽見超子又在抱怨他家祖宗,脖子一僵,就想抬杠:“我……我家……”這會兒他發現自己詞窮了,是啊,自己到底是什麽人的後代啊,怎麽這個地方盡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不怪超子說,連自己都在懷疑了,隻能“我”了幾聲作罷,低下腦袋任憑超子奚落了。

既然沒到底,隻能把繩子提了起來,檢查了一下,繩子的那一頭竟然是幹的!

“幹的!文斌哥你看,那一頭是幹的,這井下沒水了?!昨晚那麽深的水,今天幹了?這也……”

超子看著那一頭還是幹燥的射燈,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查文斌撿起地上的繩子看了看,的確,是幹燥的,井裏沒水了,難道昨晚井水全部噴出來了?這是為何?超子這登山繩索是那種尼龍繩,是四股尼龍繩捆在一起的,出來的時候跟卓雄兩人一人買了一根。查文斌看著那頭的繩結,心頭一轉,有了:“超子,你把這兩根繩子分別拆成兩股,接在一起,我們再試一次。”說完就幹,沒一會兒,一條四百米的長繩就被拆解了出來,再次捆上射燈和石頭,朝著古井放了下去,五十米,一百米,一百五十米,繩子上的刻度,已經一百五十米了還不見底!他看了一眼邊上的兩人,隻能繼續放。兩百米!看著已經兩百米的長度,隻能祈禱這該死的古井早點見底了,兩百五十米,還沒有結束!忽然超子手中的繩子一鬆,不再有下沉的感覺,到底了!

超子興奮地朝著兩人喊:“到底了,到底了,終於到底了!”文斌和卓雄趕緊圍了上來:“多少米?”超子又慢慢把繩子往上提,一直提到能感覺到石頭離地的高度,看了一眼刻度:“不多不少,剛好兩百七十米!娘的,終於見底了!兩百七十米啊,得有多深啊!”

查文斌接過繩子,看了一眼刻度,舒了口氣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口井是特意造這個深度的。”

卓雄拄著槍托問道:“文斌哥,你是說有人故意把一口井挖到剛剛好兩百七十米?”

查文斌看著蔚藍的天空,又掃了一眼邊上的宅子說道:“對,二百七十米等於八十一丈,古人用長度單位都是丈,風水中當九數盡的時候自然回轉為一,當兩個九出現,也就是八十一的時候是表示一種循環往複。古人修建東西的時候都是以九為最大的數字,‘九’是最大的,也是終極的,意思為‘最’。要想‘九九歸一、終成正果’,還需要‘一四七,三六九’,一步一步往前走。九九歸一即從來處來,往去處去,又回到本初狀態,這種回複其實並不是簡單的返回,而是一種升華,一種再造,一種涅槃,更是一個新的起點!終於有些明白那些義莊了,說不定,我們踏入了前人設置的一個巨大陷阱,我不知道這麽做的意思是什麽,但逃不掉的是我們很有可能現在都已經成為了它的一顆棋子!”

“棋子?你的意思是我們都被人算計了?”

“不是被人算計,恐怕是被天算計了,我們出來一共是五個人,要想成為正果,靠一個“九”還不夠,同樣需要一個“五”,九五才能成為至尊!”

查文斌這話說得可真叫一個玄乎,那兩個兄弟現在是沒了主意的,神鬼之說,信的人自然信,不信的人你就可以不信,現在是事實擺在眼前,誰無端端地會弄這麽幾個大祠堂做義莊,擺下青銅棺和巨型磁石?誰家裏吃水需要打一個八十一丈深的水井,那個年代恐怕還不需要開采石油吧?誰會把一個村子建在終年見不到星光的地方,一住還是千年,偏偏現在又空無一人?誰家大門會選擇上古凶獸看門?總之當一切的一切已經超越了我們的思維的時候,隻能用一些非唯物和超時空的觀念去理解,在查文斌的世界裏一直存在著能解釋的和不需要解釋的,顯然他們現在遇到的就是不需要解釋、也無法解釋的,等待他的隻能是走一步算一步。是與人鬥還是與天鬥?是宿命還是巧合?在那些未知世界裏,懂得有限知識的我們總是那麽渺小。

一口昨夜還是滿水的古井,今天已經幹枯見底,所有的線索仿佛都斷了,可是時間已經等不及了,過了今天要還是不見人,恐怕就再也見不到了。看著井邊那一堆繩子,他心頭甚至有了想下去的念頭,可兩百多米的古井,能下得去嗎?就算繩子夠長,下麵的空氣也未必夠啊!

事情的轉變總是來得那麽快,就在查文斌思索前前後後的時候,一個小細節被他發現了。

卓雄遞了根煙給超子,男人解悶的兩大法寶:煙和酒。超子此刻也是煩得慌,靠著井邊坐著,猛地吸了幾口,順手就把夾著煙的手指搭在了古井邊上。

每個男人吸煙的方式不一樣,所以每個男人彈煙灰的姿勢也同樣不一致,超子就是那種夾著煙手就會不停地抖動彈灰的類型,他這一彈,灰自然就掉進了古井裏,等一支煙快要吸完之時,查文斌突然發現古井口邊黏著的煙灰在那兒來回抖動,似乎就要飛了起來,他湊了過去,把臉頰輕輕地貼在井口,若有若無地感覺到臉頰上的汗毛在微微抖動:“有風!這井裏有風!”他這麽一咋呼,把超子嚇得一屁股從井沿上彈了起來,一把撲向卓雄懷裏:“有鬼?哪裏有鬼?!啊?井裏有鬼嗎?”把卓雄給樂得哈哈大笑:“井裏有鬼,剛才準備撓你屁股呢,黑漆漆的長毛爪子……”

查文斌看著這兩個活寶,這都什麽時候還在鬧著玩,也沒了脾氣:“超子你們過來看,這井裏有風,就說明裏麵的空氣是流通的,那是不是就意味著這下麵肯定和某個地方是連通的?再點一根煙來,把煙灰輕輕彈在井裏試試。”

卓雄嘴巴裏正叼著一根呢,拔出被咬得皺巴巴的煙頭子,伸出手放在古井正上方,輕輕一抖,煙灰向下飄去,三個人全神貫注地盯著那些平日裏毫不起眼的煙灰,也就一瞬間的動作,此刻覺得好像是一個世紀一般漫長。

灰白色的煙灰帶著他們的希望向下落去,還未走到井裏,就朝邊上散開,落到了井沿上。再彈一下這次更加明顯了,有幾團煙灰自顧自地在井口打了幾個圈竟然開始向上飄了……

卓雄掩飾不住自己的喜悅,又彈了幾次,還是依舊,“果然有風,文斌哥,你是怎麽發現的?”

查文斌指著他嘴裏的香煙,笑著說:“還是靠你給超子的煙才發現的,我剛才還在猶豫,這下基本可以斷定這裏起碼有空氣存在。超子,你不是說自己的繩子可以拉幾百斤嗎?分出的這兩股吊一個人吊得住嗎?”

超子拾起地上的繩子,用力扯了幾下,“別小看這繩子,雖然一股拆成兩股,但是拉力依然可以達到400斤,別說一個人,兩個人都能撐得住!”

古井邊上有一棵古鬆樹,兩人合圍那麽粗,查文斌走過去拿腳踢了踢,紋絲不動,“超子,你把繩子一會兒就綁在這樹上,等會兒我先下去看看,要是沒問題,我再通知你們兩個,要是下去了沒回應,你們倆就趕緊出山去,再也不要回這村子,聽到了沒有?”說完動手拾起繩子,走到樹邊打了個死結,又用力拉了拉,確定沒問題之後,才走到井邊。

卓雄和超子一齊走了上去,攔住了他:“文斌哥,我們兩個都是偵察兵出身,要下去,自然也是我們打頭陣。”

“是啊,文斌哥,我跟超子在西藏當兵,登山訓練都是老手了,這井下情況本來就不明朗,你又沒什麽經驗,我看還是我先下去。”

查文斌拍拍兩個人的肩膀,這兩個小子一路走來,對他這個道士一直都很尊敬,但是超子下去過一次,差點丟了性命,何老已經喪妻,怎麽也不能讓超子有危險;卓雄是卓老漢唯一的兒子,說白了他的職責隻是一個向導,能帶著他們進村就算完成任務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趟這趟渾水,即使下麵真的是萬劫不複的地獄,也隻能自己下去。

查文斌看著天色,再過一個小時,恐怕就要大亮了,到時候就怕又生出什麽變故來:“都別說了,我先下去,你們在上麵看好了,有什麽情況就開槍示警,我下去後要是沒危險,超子你再下來,卓雄你就在上麵替我們望風,我下去後以拉扯繩子三下為信號,就說明我到底了。”

“不行,文斌哥,我先下去,這事我比你有經驗!”超子一把搶過繩子就往自己身上捆,又被查文斌搶回來:“超子,你小子給我聽著,這下麵要真是一馬平川,老子也能走得下去!要是遇到什麽古怪呢?你以為你們在部隊學的那一套能應付嗎?別的不說,這村子裏到處都是些從未見過的邪物,別說這正中的古井了!”說完,查文斌怕他還要衝動又加了一句:“我算過了,今天你們兩個八字不夠硬,隻能我先下去!”當然,後麵的這一句純粹就是他拿出來嚇人的。

超子狠狠地砸了自己手上的煙頭:“瞎子,你拉好繩子,我給他穿保險扣!”超子說完就開始著手給查文斌打上專業的登山結,又給他戴上戰術射燈,查文斌怕自己遇到什麽狀況,索性把家什一股腦裝進八卦袋裏掛在了脖子上,右手捏著大印,跟兩人約好了信號,由他們兩個拉著,準備下井了!

臨出發前,查文斌跟兩個人擁抱了一下,若是放在平地裏270米的路,走走也就一兩分鍾,可是在這垂直向下、伸手不見五指還一無所知的地下古井裏,需要走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超子負責在井口做人力滑輪,為了保險,卓雄又在他身後加了一道人力滑輪,查文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腳朝下,開始朝著古井裏緩緩下降,刹那間被包圍在陰冷的未知世界中。

等下降不到四米的位置,查文斌用力地扯了扯繩子,兩下,這是他們約定的信號,暫停!他看見了之前在上麵模糊看到的那些線條,用手拂去上麵的苔蘚,已經被井水侵蝕嚴重的井壁上露出了幾條看似人工刻畫的圖案來,隨著苔蘚越來越多地被他剝落,逐漸一些淩亂的線條顯現了出來,雖然被水泡得很嚴重,但是刻畫得很深,還是能看出來,線條刻畫得有長有短,有粗有細,仔細一看,有的地方還特意被人紮了小眼,看上去密密麻麻的。查文斌覺得這些線條在哪裏見過,很熟悉很熟悉!

查文斌用手拂過這些不知年月刻上的線條,閉著眼睛,把它們一一映入腦海,組成了衣服圖案,又轉動了繩索,繼續摸索,當他一圈轉完之後,手指觸摸到一個比較大的洞眼的時候,猛地睜開了眼睛,看著那個點,剛才的一圈一共摸到四個大小一致的洞眼,這四個又是整幅圖案中最大的,一幅巨大的圖畫快速在他腦海中排列起來。

查文斌得出一個結果:這裏刻畫的正是上麵那個村莊的平麵圖!整幅圖是魚形,這村莊的平麵圖就畫在魚身上。四個大點代表的就是四個由凶獸守著的義莊,那麽自己身處的這個井自然就是中心,橫著的線條代表的是村子裏彎裏彎去的路,那些小點代表的就是房屋,而更加讓他驚訝的是當他組合完整後,發現自己所處的這個村莊居然是一個渾然天成的八卦!

八卦圖是由陰陽一黑一白兩條魚組成的,自己所處的這口深井隻是陰陽魚上的一個魚眼,而村莊的位置從圖案上看正處於陽界,那麽這個點也就是這口古井豈不是代表陽中有陰的陰間界!

八卦黑魚中有個白點,白魚中有個黑點,這黑白二色,分別代表陰陽兩方,天地兩部;黑白兩方的界限就是劃分天地陰陽界的人部。白中黑點表示陽中有陰,黑方白點表示陰中有陽。道生一,就是無極生太極;一生二就是太極生兩儀;二生三,就是陰陽交感化合;三生萬物,就是太極含三為一,因萬物由陰陽而化生,故萬物各具一太極,也就是說,太極不僅包含了陰陽兩個方麵,還包含了劃分陰陽的界線和標準在內!

查文斌發現自己所知的真的是太少太少了,這究竟是怎樣一個地方?是什麽人有這麽大的神通?這裏究竟有多少個陣法在等待著他?吊在半空中的查文斌半天沒有反應,也讓上麵的人著急起來,超子朝著井裏大喊:“文斌哥,發生什麽事了嗎?”這一聲喊把他拉回了現實,他用力搓了搓手,準備繼續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