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白骨水潭

查文斌再看了一眼那些線條,朝著上麵喊了一聲:“沒事,繼續放吧。”上麵的超子應了一聲,兩人又開始配合起來,放的速度很慢,隨著深度逐漸加大,漸漸地查文斌的身形已經開始不清晰,再過了一會兒,就隻剩下頭頂那盞射燈發出的亮光了。

剛開始每隔五米超子就停頓下來,查文斌用力拉一把繩子代表是安全的,可以繼續放,拉兩下就代表需要停頓,拉三下就是之前約定好的到底了,如果是不斷地晃動繩子,就意味著在井下遇到了危險,需要上麵快速把他拉上來。隨著繩子越放越深,超子停頓的間距也越來越短,漸漸演變成每放一米就需要對一次信號。

而下麵的查文斌呢?又在井下發現了什麽?古井下麵究竟是怎樣一個世界,我們需要調整一下視線了。

話說查文斌經過開頭的那些線條,便開始留意起井壁,越往下沉,水侵蝕的痕跡越多,井壁的顏色也逐漸由上麵的灰白色變成了褐色,倒是苔蘚隨著深度加大開始逐漸減少,但有一點,越往下,那股從下而上的氣流越強,到了約摸五十米深處,風力已經能吹動胸前掛著的乾坤袋了,由那些氣流帶來的新鮮空氣比起外麵的空氣竟然不知好上多少倍,吸入口中,舌尖上竟還帶著絲絲甜意,讓查文斌稍稍放鬆了一下原本緊張的身體,人的本能總是把苦澀酸臭視為危險的信號,把甘甜芳香視為安全的意思。

有一點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的就是他的眼神沒有離開過井壁半步,那些古老的岩石之上有著明顯的人工鑿痕,用心一點還能還原出當時開挖這口古井的勞動場麵,每隔三米左右就有一些類似壁畫但又十分簡潔的線條構成的圖案,最多的便是一些魚、鳥和樹,偶爾有一兩個人形圖案一閃而過,查文斌印象最深的是一個畫著巨大眼睛和巨大耳朵的人,由於這些線條十分粗糙,查文斌隻稍作觀看便牢記於心。

約摸過了一百米,查文斌突然發現了一個秘密,這口古井本是人工開鑿,留下的痕跡雖然經過歲月的侵蝕,但依然清晰可見,百米過後,井壁上開鑿的方向開始變化。

一開始,這古井開鑿的方向是從上而下,所有的鑿痕也都是上頭粗、下頭尖,這無疑證明了人們在打井的時候,作用力的方向是從上到下,所以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一百米之後,查文斌發現那些開鑿的痕跡變成了上頭尖、下頭粗,幾乎是在一條很明顯的分隔帶上發生了這種開鑿痕跡的變化,這意味著什麽?難道說當年打這口古井的時候是兵分兩路,一部分人從村子的地麵朝下打,還有一部分人在這幾百米深的地下從下往上打?先不說那些人是如何進了這地下,有空氣的流動證明下麵應該是有個空間通向外界,隻是他們沒有發現罷了;但要保證一條古井沿著幾乎是垂直的線條貫穿,還是從兩頭往中間打,這恐怕在有地質勘探和圖紙設計的現代社會也做不到!

很簡單的道理,當你蒙著眼睛站在百米高的樓頂,你如何才能讓你也是蒙著眼睛的夥伴站在樓層下麵的地下室裏,讓你的夥伴跟你連成一條線,並且要讓這條線垂直於地麵!這個實驗告訴我們在沒有測量儀器和三維製圖的古代,要完成這樣的工程幾乎是天方夜譚!

查文斌在震驚這樣一個工程的同時,牆壁上的壁畫逐漸有了新的變化,原本的鳥和魚的圖案已經消失不見,出現了一個新的圖案:蟲子。那些原本光禿禿的樹,開始有了葉子,幾乎從鑿痕有了變化,這些圖案也跟著轉變。

而留在古井邊的超子和卓雄兩人已經看不到亮光了,隨著查文斌越來越深入,留給他們的除了手中沉甸甸的繩子之外,已經沒有了其他信息。好在每隔一米,他們的溝通還存在,隻是從繩子上傳來的拉扯感越來越弱,到後麵幾乎就要感覺不到,百米之下一個人拉扯的力量早就被長長的繩沿路分散了,這是他們事先根本就沒有想到的!

超子看著手中的繩子所畫的刻度,計算了下,查文斌下井的深度已經有約摸二百米了,憑借著那份細心,手掌上還能微弱地感覺到下麵傳遞上來的信號,兩人隻顧著手裏的繩子,此刻他們誰都沒有發現周圍已經開始發生驚天的變化!

卓雄這人是個老煙槍了,這查文斌下井都已經兩個小時了,他還沒來得及抽上一口煙,這會兒已經是煙癮上了頭,趁著他們倆交換信號的空當,他迫不及待地從兜裏掏出兩根皺巴巴的香煙點了起來:“超子,煙我都給你點好了,接著。”

超子回頭一看,嘿,那小子此刻腦門子上都已經開始冒煙了,心想著你小子可真會鬧騰,不過這神經已經緊繃了一個早上了,是得來根煙好好鬆個神了。就在他轉頭過去接煙的片刻,他突然就沒了反應,呆立在了那兒。卓雄嘴上叼的那根煙都已經快要燒到煙屁股上了,超子還在那紋絲不動,盯著卓雄的腦袋,眼珠子都不帶眨一下的,把個卓雄硬是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超子,我說你老盯著我看幹啥,你在那發什麽呆呢?這煙你一口沒抽,盡白燒了,是不是嫌我煙差啊,想當年在西藏當兵的時候,老子還撿連長的煙屁股抽呢,你這會兒還跟我挑上了,不抽拉倒,我扔了去。”

他丟煙頭有個習慣性動作,就是不朝前麵,隻朝後麵丟,煙頭“嗖”地一下被那小子給扔到幾米外,順勢他的腦袋也扭了一下過去,剛轉過頭,對麵的超子還是那個姿勢,一想起剛才好像看見了什麽,猛地一轉,卓雄驚呼一聲:“我的老天爺,那不就是老爹說的蘄封山嗎!”

離二人不遠的後方有一座巨大的高山聳立雲間,筆直的山體猶如一條黑色巨龍,拔地而起,山腰間飄浮著幾朵白色的雲彩,遠遠看去,竟有鶴類穿梭其中,猶如畫中描繪的神仙之地一般!看得地上的兩人不僅忘記了抽煙,甚至忘記了井下還有人等著他們放繩子呢!

井下邊的查文斌隻覺得放著的繩索怎麽突然就停了,使勁地拉扯了一下,也不見反應,他心頭蹦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不好!井上出事了,是不是那兩小子又遭暗算了!”想想自己連一點動靜都沒有聽著,該不會是和老王他們一樣無緣無故地消失了吧,想著自己掛在這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的古井半空中,把個查文斌給急得直跺腳,可上麵那倆小子此刻卻正在看一場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呢!

超子看得出奇,這才想起來查文斌還吊在井下呢,趕緊叫醒了跟他一樣沉浸在美景之中的卓雄,讓他快放繩子,下邊的查文斌此刻都已經要急瘋了,正在那按著井壁試寬度,準備自己動手往上爬,突然繩子又開始下降了,還是跟之前的規律一樣,這才鬆了口氣,心想準是這兩小子時間待得久了,在那裏歇了會兒呢。

上頭的超子怎麽能放過這麽好一個損人的機會,歪著腦袋喊道:“瞎子,你爹是不是說過蘄封山終年雲霧繚繞,瘴氣叢生啊,那上麵還有什麽勞什子毒蛇來著是吧?你好好看看,那上麵簡直就是個人間仙境嘛!這麽好的地方硬是被他給說成是人間地獄!我看你爹啊,八成就是當年在這兒幹了什麽壞事,被村子裏的人給攆出來的。”

卓雄僵著脖子,也不示弱:“你別在那兒胡咧咧,我娘和我姐還在那山上呢,要真是跟你說的那樣,她們怎麽會找不到啊!我爹就算是愛吹牛,也不至於拿自己的老婆孩子開玩笑吧!”

喲,這超子一想,還真是這麽回事,就算那老頭要吹牛,也犯不著拿自己的老婆孩子說事啊,那麽隻有一個可能,卓老漢說的是真的,蘄封山或許本來就跟他們第一次看見的那樣藏身於雲霧之中。那麽今天是怎麽回事?這山神爺爺難不成這麽給麵子,看見他們來了特地拿掉麵紗,歡迎他們進山?

這上麵的人不知道下麵的情況,下麵的自然也不知道上麵的情況,其實蘄封山早已在露出第一縷陽光的時候,就已經散去了籠罩著的雲霧,隻是他們兩人專心於井下的查文斌,一直沒有發現罷了。

再說井下的查文斌,現在已經身處地下兩百米,此處本就是一個盆地,溫度要比外麵低,照說這古井之下溫度應該更低啊,事實也是如此。從下井開始到這兩百米深度的時候,查文斌已經被凍得有些哆嗦了,好在那股子氣流還在,輸送進來的風夾雜著外麵的溫度,不至於承受不了,不過這人被吊在半空中已經兩個多小時了,除了渾身酸痛,身體的一些部位也逐漸麻木了。

查文斌把頭低了下去,試著用射燈看看下麵的情況,除了一片漆黑之外,別無他物,心想著還是到底再說吧,反正人已經下來了,不管怎樣都要有個結果。大約又過了一個小時,古井下方的空間越來越大,最寬的地方已經有了將近五米,借著戰術射燈,查文斌看到這些石壁上的線條圖案又有了新的變化,開始出現了人的造型!有狩獵的,也有勞作的,就在他即將到達底部的時候,一幅巨大的圖案呈現在了眼前,這幅圖和之前看到的所有圖案都不一致:

與其說這幅圖是人,還不如說是怪物更加恰當一點,因為從圖上看,一個長著人的腦袋和魚的身子的家夥帶著一群看似男男女女的人向著一個長著人臉豬嘴、麒麟身體和豬腳模樣的人做頂禮膜拜狀,這是什麽東西?查文斌看在眼裏,驚在心裏,因為古代文字尚未發明之前,人們記載重大事實都會采用壁畫的形式,一般描述的都是當時十分重大必須要載入史冊的大事件。世界各地發現的遠古壁畫,都是這樣的,那麽這幅畫呢?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說這個世界上還真的有這樣的怪物存在?

就在他為眼前這幅巨大的壁畫所迷惑之時,查文斌忽然覺得腳下踩到了什麽,已經不再是虛無的空氣,而是堅硬的岩石!難道自己已經到底了?查文斌趕緊把目光從頂上的石壁上移開,低頭一照,果然,自己現在已經身處井底,說是井底,不如說是在一條地下暗河更加恰當,因為環顧四周之後他發現距離頭頂十米左右,空間已經豁然開朗起來。

初步觀察之後,查文斌發現自己的正上方就是那口古井,猶如一個漏鬥,不過是底下寬、上麵窄,向上二十米左右直徑開始變成他們在上麵見到的井口般粗,呈一條筆直的人工開鑿線路到達地麵,露出一個細小的點,那兒就是井口了。查文斌用盡力氣狠狠地扯了三下,意思是自己安全到達井下了,這三下因為能踩著地麵,力氣自然是用上了,上麵的超子見半天沒動靜還著急呢,突然手上的繩子動了,自然是大喜:“戰友,文斌哥已經安全到底了,等會兒你把我也給放下去!”

“你也下去?那我呢?”

“你,留在上麵幫我們看裝備吧。”

卓雄:“……”

解開了身上的繩索之後,查文斌開始對這個地下世界的第一處進行打探,腳下是光禿禿的黑色石頭,並沒有人工修飾的痕跡,看樣子是天然的,前麵看上去是一條暗河,而背麵則是堅硬的岩石,整個古井下麵呈現一個反“L”的形狀,豎著的是古井,橫著的就是那條暗河。看來那條暗河是從前方流出來,到了古井這兒就到了盡頭,轉而由人工向上開了這麽一口古井,自己現在站著的位置是一塊凸起的巨大黑色岩石,前方有一個很大的凹地,看那樣子應該是巨大的水流衝擊到此處形成的漩渦。查文斌想象了一下,以古井的深度兩百七十米,那這下麵的空間在昨天豈不是還殘留在水中?那麽老王他們要真是在這下麵,那……時間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他們還有生還的機會嗎?查文斌抬頭再次看了一眼古井的出口,毅然決定往前尋找。

好在超子買的戰術射燈確實比較好用,至少在這個地下世界裏,查文斌的視線能夠達到五十米左右。開始,地下河道裏還有著淺淺的水在流動,查文斌試著喊了幾聲:“老王,老王,你們在嗎?”在這個空曠的洞穴裏,伴著他的喊聲,一陣陣的回聲擴散在裏麵,久久才消失,若他們在,也應該能聽到了,喊了幾次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隻能往前繼續走。

“咦,這是什麽?”查文斌發現這洞穴下麵的牆壁上也有壁畫的存在,並且是一幅連著一幅,像是我們看的漫畫書一般,這種壁畫已經不是古井裏的雕刻了,而是用白色的線條勾畫出來的,雖然部分位置被水和各種苔蘚侵蝕了,但因為畫體巨大,所以除去一些細節,大致上是能看得出來的。

第一幅壁畫:隻有一條翻騰彎轉的白線,白線之上有一個尖尖的東西露出。

查文斌百思不得其解,隻能再往前走,見到了另外一幅壁畫。

第二幅壁畫:幾乎跟前麵那幅一模一樣,一條翻騰的彎轉的白線,白線之上有一個尖尖的東西,隻是這幅畫跟前麵那一幅不一樣了,這幅壁畫多出了幾個東西,在那翻轉的白線圍成的圈圈裏有幾個人手上拿著兵器,卻是一副落敗的樣子,而白線圈以外,有一個人長著八隻腳,三頭六臂,分別拿著刀、斧、戈,身形要明顯大於其他人,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他的身後同樣也站著一群手拿兵器的小人,似乎是他的部下,揮舞著手裏的兵器模樣的東西,呈現出準備進攻的樣子。

看著這幅畫,查文斌心裏有了一點底,要說這畫是誰畫的他肯定不知道,但是這畫像裏的人物他卻認識,那個八隻腳、三頭六臂的人物,正是蚩尤!

傳說蚩尤是上古時代九黎族部落的酋長,在曆史記載中是武戰神。說蚩尤曾經與炎帝大戰,因為本領通天、驍勇善戰,後來把炎帝給打敗了。

於是這炎帝戰敗後又找了另外一個部落的酋長黃帝,他與黃帝一起聯合來跟蚩尤打仗。這蚩尤自恃武力高強,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裏,就率八十一個兄弟舉兵與黃帝爭天下,最後在涿鹿展開激戰。黃帝也打不過蚩尤,就去請天來幫忙,殺得血流成河。蚩尤最終被黃帝所殺,砍了腦袋之後把屍身分開埋了,結果首級化為血楓林。後黃帝尊蚩尤為“兵主”,即戰爭之神。

那麽既然這幅畫裏麵站著的人是蚩尤,在白線裏麵的那個人豈不就是黃帝了?那麽這幅畫描述的是什麽?這不是傳說中的涿鹿之戰嘛!

查文斌看著石壁上描述的意思,馬上推斷出這一層意思,黃帝、炎帝和蚩尤應該是中國最古老的三個祖先,在那個充滿了神話傳說的時代留下這種壁畫,倒也不足為奇。看完過後,查文斌又小心翼翼地繼續前行,果然前麵又出現了第三幅壁畫。

這一幅壁畫跟前麵那一幅還是在同一個場景,原來那個尖尖的東西已經成了一座大山,直聳入雲霄,山頂之上有一個女人模樣的人手上牽著一條白線,下頭連著山尖。山裏原先的人物也發生了變化,一些動物開始出現了,前方衝著的一個人,身後跟著熊、羆、狼、豹、雕、龍、鴞等各種動物,但這些動物都被擬人化處理,手上握著兵器開始和外麵的蚩尤戰鬥在一起。查文斌看了之後,知道這描述的應該還是逐鹿戰爭,講述的應該就是黃帝率領圖騰部落大戰蚩尤那一段,而天上那個女人倒引起了查文斌的興趣,傳說黃帝是得到了天神幫助,難道這個女人就是天神?那她手上的那根白線是什麽?

就在查文斌思考的時候,他猛地發現了最大的問題,那個尖尖的東西,這會兒變成了一座大山!他又往回走了幾步,心頭一震!天,這座山不就是白天看到的隱藏在雲霧之中的蘄封山嗎?這怎麽解釋?因為大家都知道這場戰爭之所以被叫作涿鹿之戰,是因為這場戰爭的古戰場一直傳說是在現今河北涿縣,這四川和河北相差十萬八千裏,為什麽這兒描述是在蘄封山!

帶著深深的疑問,查文斌接著往前走,前方忽然有一大水潭攔住了去路,這暗河裏的水冰冷刺骨,射燈照過去冒著絲絲寒意,想來自己這會兒可能是要涉水通過了,於是把包袱丟在一邊,就地坐了下來,準備脫去鞋子。就在這時突然傳出一個聲音:“文斌哥,別下水!”

查文斌幾乎是下意識地縮回了馬上就要踏進潭子裏的腳,這不是那小姑娘的聲音嗎?她在這裏?順著聲音的方向,查文斌刷地舉起射燈,聲音是從他對麵角落裏傳來的,射燈打過去除了岩石還是岩石,可剛才自己明明聽得真真切切,那一句“文斌哥”不是她叫的是誰叫的?

查文斌順著那方向喊了一聲:“冷姑娘,是你嗎?你們在哪兒?”

“我在這兒,文斌哥,你想辦法過來救救我!王叔快不行了。”聲音傳來,幾乎是帶著哭腔了,這回他可是聽清楚了,順著那方向再次看了一遍,終於見到在對麵的崖壁上有一條岩石縫,縫裏有一隻手拿著一件白色衣服正在揮舞著,查文斌一眼就認出,這不是老王的衣服嗎?

一看這下好了,人終於給找著了,查文斌一邊穿起鞋子一邊喊道:“你別急,你在那兒別動,我這就過來!”查文斌一瞅,自己離對麵隔著一水潭子,不下去也不行啊,不然一會兒怎麽過去,想想還是把鞋子又給脫了,這會兒還沒下水呢,那邊的丫頭又喊了:“文斌哥,別下水,那水裏有東西!”

有東西?查文斌把射燈刷地朝著水潭子照去,把他也給看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水潭子深度估摸著也就四五米,水質很好,在燈光下清澈見底,隻是這水底不是我們平時潭子裏看見的沙石,而是一摞摞的白骨,鋪滿了這個約半個足球場大小的水域,查文斌順著光線的移動,水紋波動之下,那些白骨也跟著晃動著,也數不清到底有多少根,遠的地方隻是白晃晃的一片,這腳邊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全是人骨!

這燈光一掃而過,他還發現了一樣東西,在這個水潭的正中間,有一大塊礁石,約摸五平方米大小,上麵放著一副青銅棺材,一共有五條巨大的鎖鏈從這暗河頂部垂直而下,分別連著四個角和中央,再仔細一看,棺材上方還有兩根稍細一點的鎖鏈捆著,兩邊直直地垂入水中,這口棺材上麵爬滿了小螺螄,連同那些鎖鏈,順著一直爬到最頂端,密密麻麻的,說不出那股惡心勁,難道那丫頭讓自己別下水就是因為這些棺材和骨頭,她是怎麽發現的呢?

正想問話呢,忽然水麵上冒出一兩個綠色浮點,越來越多,越聚越多。逐漸地這些綠點向中間那口棺材靠攏,沒一會兒,整個棺材已經被綠色全部覆蓋,把那口原本充滿死氣的青銅棺映得一片通綠,竟像是一塊巨大的綠色玉石一般,說不出的詭異,把他也怔住了,這些綠色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磷火”,農村一般把這個東西叫作“鬼火”,現代科學的解釋是因為人的骨頭裏含磷,磷與水或者堿作用時會產生磷化氫,是可以自燃的氣體,這東西重量輕,風一吹就會移動,走路的時候會帶動它在後麵移動,回頭一看,很嚇人的,最常見的地方是墳地裏,所以這東西在查文斌的眼中雖然說不上有危險,但也絕不是個什麽好信號,這種地方一般都是陰氣極盛,最容易成為那些東西的老巢。

看著這些“鬼火”還在聚集,似乎都沒有散去的意思,那邊的兩個人還生死未明,這叫一個急,查文斌把心一橫,也不管你這兒有沒有什麽孤魂野鬼了,老子先下手為強!要真有個什麽東西,待在這種鬼地方,八成也不是個善主。看著這累累白骨,今天順便就給你們超度一下,也算是積個陰德了。

凡是照不到太陽的深穴裏麵本來就是極寒極陰之地,外加這麽一大片人骨,人們想象中的地獄估計也就這樣了,查文斌搜羅了一下包袱,這兒的條件是擺不出什麽倒頭飯和案子了,掏出兩塊壓縮餅幹,將就著當供品用吧,看了看四周,找到一塊大石板,下麵用兩個石頭墊著,就當成是桌子了。好在蠟燭和香紙這些東西都有帶著的,不一會兒就被他在這古井下麵的暗河道裏給弄出了一套法事前的準備,別說看著還真有模有樣,連他自己都不禁苦笑起來。

弄完之後,查文斌想起那兩人還在那頭呢,又喊了一聲:“冷姑娘,等會兒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管,也不要出聲,就把眼睛閉上當作什麽都沒看見,聽到了嗎?”

那邊應了一聲,他這才放心了下來。點燃香燭,擺好餅幹,又找了幾塊石頭放在石板上,又在縫隙裏插上三根香,在石板前麵放了幾張冥幣,用石頭壓著。他拿出那方八卦白銅墨盒硯台,蘸著朱砂,以地為紙,快速畫出四張複雜之極的符咒,這四張符咒分別是:

太清九真安化上愛玉符、交神生明玉化符、真皇混丹肅玄符、明綱玄兆大冥九化符!

全部源自道家無上法門《八威龍文》,相傳乃是元始命天真人皇所著,以日、月、山、河、水、火、人、鬼八種形態,用道家獨有的雲篆,引玉虛、紫虛、清虛三氣,配上天地陰陽之合,共計三合五德八會之義,以成飛天之書,後撰為八龍雲篆、明光之章之說。這裏的天書指的就是這部《八威龍文》。

《洞玄靈寶玄門大義》曰:“三元者,一曰混洞太無元高上玉虛之氣,二曰赤混太無元無上紫虛之氣,三曰冥寂玄通元無上清虛之氣。五德者,所本有即陰、陽、和,陰有少陰、太陰,陽有少陽、太陽,就和中之和,五德也。篆者,撰集,雲書,謂之雲篆。此即三元八會之文,八龍雲篆之章,皆是天書。”說明這幾張符咒,融合了三元八會之文,用來源於天地間之三氣與陰陽和合的力量所成,威力無比。

查文斌奮筆疾書,一氣嗬成,四道大符成形的那一刻,包圍著青銅棺的那些幽綠的“鬼火”竟開始“呼”地帶起一陣風來,四下散開!顯然是受到了驚嚇,在空中盤旋了好久之後,又才落了下去,隻是那棺材上的綠色比之剛才已經明顯黯淡了好多。

查文斌拔出七星劍,“噌”的一聲,寒光一閃,左手向上一揚,一張天師道符拋向空中,右手拔劍而起,直刺當空,“刷”的一聲,隻見那寶劍已經刺穿了符紙,右手手掌一轉,劍鋒向下,不消用力,已經釘入了沙石之中,十指鬆開,那劍身竟像是很興奮一般前後搖擺,發出“嗡嗡”的聲音,隻見邊上有幾朵綠色的“鬼火”迅速朝著中間飄去,一頭紮進了堆裏。

不等劍身平穩,查文斌掏出辟邪鈴,右手高舉,手腕一抖,“叮當”一聲脆響,回**在這空洞的暗河古道之中久久不能散去,他雙目緊閉,口中念念有詞:

孤魂等眾,

九玄七祖,

四生六道,

輪回生死,

出得地獄,

及望東極天界,

救苦門庭,

救苦地上好修行,

隻有天堂無地獄,

閻君一見不敢高聲,

童子夜叉敬拳拱手,

牛頭馬麵尊敬皈依,

一十八層地獄獄獄逍遙,

三十三天宮宮宮自在,

超升天堂之鏡,

即無地獄之聲,

出離地獄,永離苦難,

竟往人天,超升淨土,

快樂無量,一去一來,無掛無礙。

太上救苦,法力無邊精命威靈,負命奉行太乙尋聲救苦天尊!

這念的不是別的,正是超度九祖先亡咒,隨著查文斌嘴唇的抖動,那些原本依附在青銅棺上的“鬼火”又開始再次散開,紛紛在空中盤旋起來,幾遍過後,整個空間裏已經密密麻麻地排滿,就像是一大片的螢火蟲漫天起舞,照得整個洞穴都是綠油油的一片,這等景象不僅沒有絲毫美感,反而讓人覺得是鬼氣森森,煞氣衝天,原本溫度已經不高的井下此刻顯得越發陰冷。

三遍咒語之後,查文斌拿出隨身背包裏的一個小瓶子,食指伸進去蘸了蘸,做蘭花指模樣,向著石板案頭一彈,幾滴**模樣的東西灑向了空中,不偏不倚地全部落到了石板之上。隨著這一彈,靠近案頭的“鬼火”紛紛朝著他的方向過來,但好像十分畏懼那柄寶劍,隻是圍著,不敢前進一步。查文斌又蘸了一點,再次彈出去,果然又有不少“鬼火”飄了過來。

他這彈出去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陰陽無根水,此水名為無根,意思就是不落入地麵的水,需要在子時時分,陰陽交換之際,由尚未婚嫁的處女手持淨瓶,托於頭頂,站在空曠的野外接那雨水,以春分那天所降的最為寶貴,這會兒灑出來算是給它們餞個行,當最後一滴彈完,查文斌的身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綠色球狀物,也不知堆積了多少“鬼火”,照得查文斌此刻已是身體通綠。

看了一眼身前的龐大隊伍,查文斌會心一笑,又從布袋裏掏出個白紙條來,放在手中輕輕一抖,那白色原本是壓縮起來的,此刻垂成了一根白紙條,約摸半米長,火柴盒那麽寬,最上頭由一個紅紙紮著,通體的形狀剪成了銅錢的模樣,這就是我們清明上墳常見的東西,引魂幡!

查文斌往前走了一步,拔出那柄七星劍來,左手把那引魂幡往空中一拋,右手持劍當空一刺,連著原先的天師咒和引魂幡都被刺中了。左手拿起辟邪鈴,輕輕一抖,又是“叮咚”一聲,右手的七星劍高高舉起,一抖,那幡就飄了起來。隨著鈴聲停止,查文斌轉過身去,每隔七步,就停頓下來搖鈴一次,後麵那些浩浩****的“鬼火”像是找到了領隊的,緊緊跟在查文斌的身後,他停下,它們也跟著停下,始終保持著七步的距離。

待查文斌走到古井下方的時候,再次停了下來,看著身後的隊伍,查文斌右手把劍朝著井口方向一指,大喝了一聲:“去!”話音落完,馬上向後跳了一步,隻見那些“鬼火”大軍又開始了新的變幻,隨著隊形不斷地翻騰,慢慢竟然有一條龍的形狀,一條通體綠色的巨龍!隻是這條龍跟我們平時常見的龍根本不一樣,它居然還有一對巨大的翅膀,這也是查文斌沒有想到的,詭異的是由“鬼火”所組成的“龍”不僅身體來回扭動,而且還忽閃忽閃地揮動著那一對碩大的翅膀,待整條“龍”的兩隻眼睛最後被組成之後,巨大的龍頭隨著那對惡魔之翼的舞動,徑直遊到了查文斌的跟前,扭動了一下腦袋之後,開始慢慢地低下了頭顱。

這是什麽情況?按照查文斌的設想,此刻這些“鬼火”應該飛出去了才對,原本古井的設計從井壁的圖案上來看,應該是位於陰陽魚的黑點之處,屬於陽中有陰之地,這些可憐的東西困在這裏,沒人指點恐怕一輩子都別想出去,現在已經為他們引路了,不僅不出去,還幻化成了這副模樣!難不成是跟自己感恩來了,這倒是有可能的,看著這群來路不明的“朋友”,此刻他真有幾分感觸,萬物都曉得知恩圖報,查文斌再次試著舞動招魂幡,劍身直指井口,又喝了一聲:“去!”那條“鬼火”組成的龍形,隻是不安地晃動著尾巴,還是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

這可把他給難住了,明明隊伍已引過來,難道這裏有什麽禁忌?他四下看了看,也沒有啊,隻見那組合成的“龍”頭還在他前麵低著,一副很恭敬的樣子,隻是身子在那不停地搖擺著。查文斌仔細看了看,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對翅膀之上!他忽然想起一個東西來,在我們的意識裏,中國古代的龍,都是沒有翅膀的,隻有西方的傳說中才有這種有翅膀的龍,還多為邪惡的化身,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在中國還真有這麽一條帶翅膀的龍,並且是唯一的一條,那就是“應龍”!

應龍:大荒東北隅中,有山名曰凶犁土丘。應龍處南極,殺蚩尤與誇父不得複上,故下數旱。(《山海經》)

“應龍?”查文斌自言自語道,忽然他就想到了一個成語:畫龍點睛!據說梁朝的時候,大書畫家張僧繇在金陵安樂寺牆壁上畫了四條龍,但沒有畫眼睛,他常常說:“點了眼睛龍就飛走了。”人們都認為很荒誕,他就點了其中一條龍的眼睛,一會兒,雷電打破牆壁,那條龍乘雲飛上了天,沒有被點上眼睛的龍都在那裏。

想到這裏,他豁然開朗,瞅著眼前這條龍形隊伍,確實沒有眼睛啊!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查文斌咬破中指,迅速地朝著龍眼部位分別點了一下,就在點完之際,那龍形隊伍仿佛真成了一條巨龍,在查文斌身前徘徊了幾圈之後,又朝著他點了點頭,像是感謝一般,“吼!”一聲巨大的龍吟聲從古井傳出,連上麵的超子和卓雄都聽得清清楚楚。龍首部分率先鑽進了古井,到了那對翅膀的位置竟是收縮進了身體,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長的身體,在查文斌身前無數的綠色飛過,過了許久才消失殆盡。

而此刻的超子和卓雄正站在井邊,聽得下方的動靜之後,地皮也跟著晃動了起來,遠處那些原本已經不怎麽牢固的房子,紛紛倒下,像是發生了一場小型的地震,兩人還未來得及走開,隻見那古井之中“呼”的一聲,夾雜著一陣巨大的陰風,一條通體綠色的巨龍直衝雲霄,當尾巴離開古井的一刹那,一對碩大的翅膀“嘩”地展開,撲閃了一下,繞著蘄封山頂整整轉了一圈,這才朝著西邊飛去,把他們兩個看得目瞪口呆。

等超子反應過來,第一件事就是給了自己一巴掌,然後看著卓雄:“剛才那是什麽?”

卓雄呆呆地看著超子:“我好像看見一條龍……”

然後兩個人繼續看著對方發呆……

幾分鍾後,兩個人幾乎是同時起來狂奔向井口,放聲大喊:“文斌哥、文斌哥、查文斌!”

下麵的查文斌,此刻已經走向了剛才的石板案頭,上麵的叫聲一點也沒聽見。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原本還滿滿的一潭水,現在已經沒有了;原本那些累累的白骨都已經炭化了,中間那口青銅棺材此刻已經完全暴露在了空氣之中,原本密密麻麻爬在鏈子之上的那些螺螄此刻已經散落一地,並且殼都已經成了白色,突然之間,這裏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仔細一看,原來那棺材的下方有一隻巨大的鼇頂著,不過隻剩下了一個空殼。

“冷姑娘,你聽見了嗎?我現在就過來!”

“文斌哥,快來救救我們!”那邊的冷怡然哭喊道。

查文斌此刻最關心的是那兩個人,說完馬上朝著對麵的岩壁走了過去,這水潭現在是沒水了,那些炭化的骨頭中間似乎有一條路可以走,隻是要經過那口青銅棺。眼下救人要緊,查文斌管不得那麽多了,總比在骨頭堆上踩過去要好。他站在石頭上往下一跳,順著那條“路”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