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宗正

張安世內心狐疑起來:“莫非霍大將軍口是心非,另有想法?”

想到這裏,張安世又有些慌邃起來。在霍光手底下這麽多年,張安世對他的脾性非常了解。霍光不管遇到多大的事,始終平靜如水,但在表麵的平靜下,時常湧動著殺機。

罷了,還是不提這事了,事情都已經挑明到這個份上了,如果大將軍還不派人去釋放劉病已,那就是命了。

張安世暗自歎了口氣,將茶杯端到嘴邊,品了一口。

茶香四溢,茶水微溫,正合口。他連飲數口,溫茶水順喉頭直入腹中,令他舒爽之極,昨晚的殘醉又醒了幾分。

宮殿外隱約傳來鍾鼓聲,那是長安城內的鍾鼓樓敲響了午時的鍾聲。張安世心內默然:終究還是沒能救下劉病已……

陳浩在刑場中央孤零零地站了許久。圍牆外的一棵奇高的鬆樹尖頂上,突然撲撲地飛出一隻黑乎乎的鳥兒,直朝半空飛去,轉眼就變成了一個小黑點,不見了。

天已大亮,一輪紅日從東天邊湧出,將晨光灑滿大地。

完成了押解任務的士兵們大部分離開了,百夫長和兩個劊子手坐在桌邊飲酒。

昨夜還在大呼小叫喝酒喧囂的這夥昌邑人,現在已全部變成了頭身分離的屍首。

獄卒們將斷首的屍體丟上獨輪車全部運走了。

木架子下的血跡發黑,四周充滿血腥味,無數隻蒼蠅飛過來,聚集在上麵吸食著。

剩下兩個年輕的士兵忠實地執行著押解陳浩的任務,一動不動地站立在他身旁。

陳浩的雙腿已麻木,雙臂被粗麻繩緊緊捆綁著,雙臂也已經麻木了。他使勁試圖掙鬆些,兩個年輕士兵警惕地望著他,其中一人出言警告他別亂動,聲音很稚嫩。

或許自己可以強行掙脫麻繩,將兩名士兵擊倒?然後搶了他們的兵器,殺死百夫長和兩個劊子手?然後逃之夭夭?

望著身材魁梧的百夫長和兩名牛高馬大的巨石強森一般身材的劊子手,陳浩苦笑了一下,覺得毫無把握。

按理說,再無把握,也要拚死一搏。但是,古代可是有連坐製度的。自己這一搏,許平君可就要遭殃了。

自己遭禍,是許廣漢惹的事,他自己肯定也好不了。但是不知道許平君和她母親會如何?

從自己出門時她們尚未被控製來看,大概沒有生命之虞。但是就怕被當作罪人家眷,流放或者充當官奴什麽的。

想到這,陳浩心裏就十分難受。沒來由地穿越過來,才過了這幾天好日子,就來了這出。

但是自己如果殺死士兵試圖越獄,那許平君和她母親肯定是必死無疑了。

這就是古代,有時不但要連坐親屬,甚至還要連坐鄰居。

以此來織密嚴酷的法網,令人無法反抗,也不敢反抗。

瘦矍的獄長出去後這麽久還沒回來,是不是張彭祖他們來營救自己來了?

陳浩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了。

陳獄長一搖一擺地走過來了,破舊的官服上還䄌著幾個補丁,十分打眼。

他踱步來到桌邊。百夫長依然坐著飲酒。兩個劊子手站了起來,誕著通紅的臉,指著站在場中的陳浩,做了一個砍頭的手勢,嘴裏問:“大人,還剩下這最後一個了,現在砍了?咱哥倆收工了?”

另一個劊子手也喝得有點醉醺醺的,結結巴巴地道:“這次活有……點多,刀都砍缺了幾把,額們有點……累……累了,收拾了這個,回去……得好好睡……一覺。”

陳獄長拈著他那幾根枯黃的鼠尾須,上麵還粘著幾粒飯粒,張口露出一口東歪西斜的黃牙,慢條斯理地道:“莫急,剛才來了軍令,這個人還需待三個時辰,三個時辰如果沒有大將軍手令,就砍了他!”

日頭漸漸移到天中,白光灼眼,仲夏的上午天氣,十分炎熱。陳浩被日頭曬得渾身大汗,衣裳俱濕透了。粘在皮膚上極為不適。

旁邊兩個年輕士兵也好不到哪裏去,雖然百夫長允許他們脫去了甲衣,但也被曬得渾身大汗。

他倆找來兩把蒲扇,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勁扇著扇子,大口喝著獄卒們給他們端來的涼水解渴。

監斬官的桌子搬到了圍牆根兒陰涼處,兩個劊子手坐在桌邊熟睡如豬,發出如雷般的鼾聲。兩把斧頭刀扔在腳邊地上。

百夫長半躺在一旁的藤椅上,閉著眼睡著覺。他的腰刀懸在藤椅上,一晃一晃的。

陳獄長回監獄室內去了。半天沒見出來過了。

幾個獄卒挑來了水,衝洗著地上的血跡,那些蒼蠅們被嚇得嗡嗡亂飛,卻仍不願意散去,時不時撲向滿是血跡的地上。

“現在動手,就是好時機。”陳浩等挑水的獄卒走後,心裏想。

他悄悄地活動了一下被反綁在背後的手腕,又悄悄地活動了一下腳踝。

兩個年輕士兵仍然坐在地上,沒注意他的小動作。

逃,還是不逃,這是一個難題。

前世的陳浩,因小時候生病發高燒,被那時還健在的爺爺背到小診所,讓一個無證行醫的人給打了退燒針,結果過敏,長大後,耳朵有點背,上學時因為聽不清人家講話,經常被人嘲笑。

穿越過來成了這世的劉病已,他不但身體矯健,耳朵也極其靈敏。他聽得清清楚楚,三個時辰之內,沒有大將軍的手令,就要將他處斬。

眼看這日影由東向中漸移,至少過去了兩個時辰,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突然,監獄大門被幾個獄卒向兩邊拉開,陳獄長走在前頭,引著一匹馬車,還有幾個騎馬的軍士,緩緩進來了。

這輛車乘由兩匹馬拉著,一個禦者拉著韁繩,口裏發出“籲——”的一聲,指揮著兩匹馬步伐一致地行進到刑場中間,停下了。

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從馬背上跳下,走向馬車,將一個人攙扶下車乘。

這人俄冠博帶,須發皆白,臉上滿是皺紋,顫顫巍巍地被扶下車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