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釋放

陳獄長雙手作揖朝他深鞠了一躬:“下官拜見劉大人!”

“好,好。劉病已……在哪?”劉大人被人攙扶著,一邊蹣跚走著,一邊左顧右盼地問。他口裏沒幾顆牙了,說話漏著風,含糊不清。

“他就是……對了,快快鬆綁。”陳獄長令兩名軍士將陳浩的手解開,又招呼百夫長和兩名劊子手撤下去。

“你命大,沒事了,這是宗室的宗正劉德劉大人,奉太後旨意,召你進宮。”陳獄長對陳浩笑道。

就像一陣金光從麵前閃過,陳浩緊張的心登時鬆弛下來,心裏說不出的舒暢。看來史書並不是亂寫的,自己——劉病已,就是後來的漢宣帝!

沒有第二個劉病已,也沒有誰篡改曆史。

這麽說,自己來之後到目前為止,還沒做錯什麽,並沒有改變曆史的走向。

唯一不對的是,實際生活並不像史書上寥寥幾句話寫得那麽簡單和輕鬆,單許廣漢找安樂敘舊這件事,就險些讓自己成為刀下鬼。

天曉得後麵還會發生什麽?!這才僅僅是開始。

“劉病已……聽旨……”劉德伸出老鬆樹皮一般的皺巴巴的手,接過身邊侍從雙手奉上的一卷黃色綢布聖旨,抖著手向兩邊攤開,喉嚨裏發出嘶啞的聲音費勁地喊了一聲。

陳浩的手腳都麻木了,正轉動手腕和腳踝活動著,聽到這話,知道是要跪接。

好事來了,跪就跪吧,他伸手揉了揉站麻木了的腿,身子一軟,撲通半跪半倒在了一上。

劉德皺眉:“咋了?”

“站久了,加上受了驚嚇,腿軟了唄。”陳獄長有點陰陽怪氣。

“我嚇你媽個頭!”陳浩嗑疼了膝蓋,順勢爬了起來,瞧見獄長這個陰陽怪氣的樣子,想到他監斬時不可一世的神氣,真是氣打不到一處來,朝他腹部狠狠踹了一腳。

“哎呦!”陳獄長猝不及防,被踹了個正著,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手捂著肚子,痛得臉都扭曲了。

他用手指著陳浩:“你——你——”,又氣又痛,說不出話來。

手下幾個獄卒本就不喜歡他平常趾高氣揚,站在遠處見這情景,心裏都偷著樂,也不過來扶他。

“你媽!”陳浩作勢又要打他。

陳獄長嚇得趕緊住了嘴,忙抬起一隻手抵擋。

陳浩卻隻是做做樣子,並沒有打下來。

“劉侄孫不可無禮,聽旨。咳,咳!”劉德心裏也暗自發笑,幹咳了兩聲。

“既是腿麻了,就站著接吧!”劉德雖然年老,卻不糊塗,在這劉賀剛被廢的當口,突然宣劉病已進宮,他已猜出了個八九不離十。

“謝劉大人,不,劉叔祖!”陳浩醒悟劉德是他祖父輩的宗親。

劉德對這稱謂甚為享用,笑咪咪的拈著白胡須,瞧著劉病已。

陳獄長忍痛爬了起來,見劉德對劉病已態度極好,知道自己不過是個五品官,還是個外人,疏不間親,隻好悻悻站在一邊,再不作聲了。

“太後諭旨:孤昨日遇險被歹人所傷,聽聞侄孫劉病已,品性端正,躬行節儉,慈仁德美。特宣其即刻進宮,以侍奉守護孤左右,欽此。”

……

勤政殿內。

霍光仍在悠閑地喝著來自吳郡的明前茶。一邊饒有興趣地望著坐立不安的張安世。

張安世搞不清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心不在焉地喝著茶。聽到鍾鼓樓午時的鍾聲後,他心裏說:“劉病已完了,沒戲了。”

這時一個宦官小心翼翼地走到殿門邊,瞅著霍光。

霍光起身招呼張安世:“走,咱們去看看這個劉病已,看看是不是你們說得這麽好?”

“什麽?”張安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光和自己一直呆在一起,從未離開過,沒見他下令叫什麽人去釋放劉病已啊。

怎麽現在不但沒被處斬,還送到宮裏來了嗎?

張安世忙起身跟在霍光身後。

霍光見張安世狐疑,對自己掌控一切的能力感到十分自得。他臉上露出戲謔的微笑,扭頭對身後的張安世道:“安世老弟啊,丙吉在你之前來過,他也提出了和你相同的看法,我采納了他的建議。在你之前,就派出人去官獄通知了。”

原來如此,張安世明白過來了,心裏罵道:“這老狐狸,不早說,害得我胡猜亂想,坐立不安。”

又想:“如此說來,救劉病已也並非自己之功了,丙吉本來就是他的恩人,從小就救過他,再來這出也是情理之中。”

宦官在前引路。霍光出了宮殿門,仿佛看出來張安世內心的想法,又轉頭對跟在身後的張安世道:“如果沒有你兒子懇求到那三個時辰,劉病已已成刀下之鬼。所以,功勞裏有很大一部分還是你家的。”

張安世聽他語氣不對,忙低頭表忠心道:“下官及兒子所做的一切,全為大漢社稷及大將軍考慮,沒任何私心。一切唯大將軍馬首是瞻,絕無二心!”

他覺得這還不足以表示自己忠心,突然停下腳步,舉手頓足賭咒發誓道:“如有半句假話,天誅地滅!”

霍光對他的態度頗為滿意,立住,拉下他的手,嗬嗬笑道:“快別如此,咱倆都是大漢朝的臣子。一切都是為了大漢的江山社稷。”

……

陳浩和劉德並排坐在車駕內,車駕由兩匹馬拉著。這是兩匹老馬,走得慢騰騰的,官道邊上偶爾有雜草,馬走斜步過去試圖去吃道邊的草,弄得禦者“籲”地吆喝不停,猛甩鞭子威嚇著。

車駕內搖搖晃晃的,座椅上鋪著破舊的羊皮墊子,劉德緊緊抓著旁邊的橫木,維持著身體的平衡。

陳浩心裏有點不安,曆史是按照它本來的模樣發展的,但道路是曲折的。

這劉德再怎麽說也是宗正府的一把手,而且還是來接自己這個準皇帝,霍光就派這麽個破車來,連車駕前後的幾個護衛也都是老弱病殘,比上次見到過的接劉賀的衛隊差得太遠。

這說明,自己隻是初步被納入了霍光的皇帝人選當中,但他還沒下最後決心。

後麵肯定還會有考驗。陳浩心想。

車駕進入長安城中心,道路寬闊而平穩,兩邊也沒雜草了,馬車走得更穩了。劉德終於可以不用使勁抓著橫木,瘦弱的身軀也終於穩當地坐著,騰出手來拈著花白的胡須,對著陳浩開口道:“侄孫啊……我有幾句話要交代你。”

說著他突然彎下腰,咳嗽不止,臉也漲得通紅。

陳浩忙伸手輕輕敲擊著他的後背,待他緩和了些,恭謹地問:“侄孫敬聽叔祖賜教。”

“好,好,你聽著,咱高祖打下的江山,何去何從,就在大將軍一念之間。你一定要隱忍,抓住機會,保住咱們劉氏江山,別做第二個劉賀!”

劉德伸出枯瘦的手拉上車駕帷布,輕聲地對陳浩道。

陳浩剛想點頭應允,突然一驚,史書上對這個劉德沒有什麽著墨,不知道他是什麽人,萬一他是霍光派來試探自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