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膽小怕鬼的範閑

考生被如同犯人一樣檢查搜身。

監察院的人向來都是如此,他們可沒有什麽好脾氣,能夠穿上這一身銀勾雨燕服的,可沒有幾個善良的胚子。行通的考生但凡有點問題,直接就被當場帶走,先是站在一個區域裏麵示威,之後便是進入監察院學子專門開設的監牢。

理由很簡單,在省試或者鄉試作弊,是欺瞞自己,而在京都城天子腳下作弊,就是欺君之罪。

這是範閑新增加的規矩,反正欺君之罪一大堆,多這一個不多,少這一個不少。

有了這一條規矩,誰也不會跋山涉水翻山越嶺跑到京都城領死,大家也都安分守己了起來,作弊的人沒有抓到的多少,送禮的倒是多了起來。

風氣不正。

範閑躺在一旁的椅子上,優哉遊哉,王啟年則是站在前方,一個一個的搜查。

每個人進來,都要自報家門,來自的家鄉,經過省考的成績,還有自己的名字,年齡。

說出了一個範閑熟悉的名字。

太子的考生。

“張治恒。”

範閑眯著眼睛看向這個考生,一旁的禮部官員也快步走了過來,笑著對著範閑點了點頭。

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範閑的計劃不是把他們都堵在門外頭,而是將他們都放進來,有冤的抱冤,有仇的報仇,對於範閑來說,二皇子的殺手來殺一個人根本沒有什麽意思,要殺就要全殺了。

光是考生進場這個事兒,就要忙亂整整的一日時間,直到將近晚上的時候,才剩下不到十幾個人,範閑踱步在門口,從現在開始他就沒有回家的權力了,這幾日都要在這個會場待整整三天。

第一日的巡查就是等到全部入場完畢之後再開始,就在監察院的人準備關門之時,範閑聽到了一聲雜響,他快步走了過來。

“大人!”手下對著範閑和王啟年說道,“有個乞丐,說話……我們聽不懂。”

“大人!大人!求你了!大人!”穿著破破爛爛的應當是一個考生,他操這一口標準的儋州方言,京都城這個隸屬北方的城市聽不懂很正常。

範閑蹲在了他的麵前,“看你的樣子,不像是考生。”

“大人!我是考生,我是儋州省試榜眼……我……我叫鄧子越!我是考生!”鄧子越說道。

“時間已經過了,我們要關門了。”範閑說道,“按照道理,你現在應該是在回儋州的路上了。”

“大人!”鄧子越的眼神就要哭出來了,他眼巴巴的抓著範閑的褲腿,“大人,我二十三年苦讀,家裏變賣了所有的家產,這一次是孤注一擲,大人!我一路乞討而來,盤纏被山賊全部搶光了,若是……若是您不給我這個機會,我……我……”

“啟年。”範閑直起了身子,“時間到了,關門。”

“喲,大人,還差點兒,約麽也就是幾瞬息的功夫了。”王啟年哪兒能不懂範閑的小眼神?以範閑現在的風險程度,直接放人進來,全部都是話柄,身後的幾十雙眼睛死死地看著這裏,肯定不能出了差錯,說道,“入了春兒,天黑的晚些。”

“哦!”範閑這才點了點頭,“還不趕緊進來?”

鄧子越這才磕了三個頭,“多謝大人!”

連滾帶爬的跑了進去。

“大人,你這給他放進來其實也沒有什麽改變。”一旁禮部的官員走到了範閑的身邊,低聲的說道。

“為何啊?”範閑不解。

“他身無長物,筆墨可是要自備的,如今這樣,他即便是以血為墨,以指為筆,就算是考過了明早的一場,中午也要死。”禮部的官員說道。

範閑點了點頭,“那就是他自己的本事了,與我無關。”

說罷之後,揚長而去。

晚上到了日落,範閑還要組織升旗儀式。

這可不是站在牆角下麵,所有人注目禮唱慶國的國歌,而是要豎起來三麵旗。

第一個旗子是紅色的。

禮部的官員手持紅旗到了木質的旗杆上,大聲喝道,“輕廟天地可鑒,神靈供奉!”

說著,旗子緩緩地升了上去。

範閑對於這些沒有科學價值觀的人嗤之以鼻,這種封建思想確實影響深遠。

第二麵則是監察院的旗子,王啟年舉著旗子晃了三圈,“天生列祖列宗,舉子入場,可觀可見。”

這個是邀請所有考生的祖宗前輩過來看自己家娃兒考試考的咋樣。

最後一麵旗子是太學院的院士聚過來的,過程他將自己的頭埋在這麵旗子下方,直接掠了過來,口中高喊,“冤親債主!有怨抱怨!有仇報仇!”

最後一麵旗子升起來之後,範閑才感覺這貢院會試冷風飄過。

每年都會死人的地方,陰氣肯定是重的,再加上現在外麵還有殺手,定然是陰風陣陣,有的時候別不相信邪門歪道的事情,雖然都是人在做,但是天不一定能不能看得到。

“大人,準備就緒了。”王啟年說道。

範閑點了點頭。

夜已深。

貢院門口的大殿,是供這些大人們休息的,而考生則是直接入住在自己的單間裏麵,這裏麵並不大,也就是幾尺見方的樣子,人走三步便到頭了,裏麵隻有一張麵朝窗外的桌子和一張隻夠成年人卷曲躺倒的床榻,另外的就是一個尿桶。

進入的房間已經被鋼條鎖上了,三日之後才能出來。

從今日開始,這就是通往陽光大道的階梯,或者是通往閻王殿的最後一站。

誰也不知道誰的命運會在這個幾尺見方的房間變成什麽樣,但是這一步,是所有學子必須走的路。

範閑悵然著看著麵前的成百上千的隔間。

“大人,準備巡夜?”一個吏部的官員走了過來。

“等會兒吧。”範閑笑了笑,“怎麽?方大人有事兒?”

方大人背著手搖晃了幾圈,“大人巡夜完畢還是早些休息,這年頭世風日下,晚上鬼怪神明,晚上聽到什麽聲響,也不要亂走,靜靜等著就好了。”

範閑立刻麵色正經拱手說道,“多謝方大人提醒,我這個人生來就膽小,最見不得這些神呀鬼呀的事情,若不是無法推卸職責,早就跑了。”

二人哈哈大笑。

“哎?怎麽不見方才的大人?那位……王大人!”方大人問道。

“他啊,不知道啊,那家夥比我膽子都小,估計已經去歇息了。”範閑道。

方大人疑惑的看了一眼範閑,他把將信將疑四個大字寫滿了臉上,不過範閑壓根就裝作看不到,隻是憨憨的笑著。

巡視而出,範閑帶著幾個監察院的手下一路打著燈籠行徑。

這個時間和打更是一樣的,基本上在子時左右。

“大人,你還是好膽量啊。”一旁的手下說道。

“怎麽?”

“之前從來沒有監考在這個時間點出來巡視過,大人您可算是第一人了。”手下說道,“之前的大人們也就是走過第一道門就回去了,做做樣子。”

範閑挑了挑眉,“新官上任,自然是要盡職盡責的了,不然話柄傳到了陳院長那裏,我可是說不清了。”

他的腦子裏自然是有計劃的。

挑著燈籠,範閑巡視了差不多快結束的時候,遇到了之前在門口看到的那個叫做鄧子越的考生,此時的鄧子越已經憨憨睡去了,座椅的旁邊放著一個包裹,新的紙筆和墨水全部在裏麵放著。

範閑欣慰的笑了笑,轉而走過不遠處,這才看到一個考生正在寫作,寫作的內容是關於推行新政和慶國目前的管理漏洞。走到了這裏,範閑側頭看過去,“喂。”

“大人。”那人站了起來,對著範閑鞠躬。

“還不休息?明日可就要考試了。”範閑道。

“暫時還不累,今日起的就有些晚了。”考生說道。

“恩。”範閑離去。

這一路上,看到了十三個還在挑燈夜戰的考生。

範閑確定了那個要被殺了的張治恒座位就在鄧子越隔壁,也確定了他周圍的考生,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至此他的計劃全部安排就緒,隻等二皇子殿下的殺手進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