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溫暖

第68章 溫暖

衛若轉過身,見清遠正站在眼前,吹動著墨黑的長發,如仙如畫的麵容上,掛著溫柔的笑意,一身雪白因為沐浴在陽光下,發出璀璨的光芒……

“師父!”衛若張口時恍惚,閉口時已決然,臉色也變得嚴肅,道:“您怎麽來了方才冷師姐……哦……她……”話音未落,手忽地被清遠握住,身子俯過來,做了“噓”的姿勢,那張如仙的臉在她咫尺裏微笑著,卻一言不發。

衛若木著臉,師父,痛經改成羊癲了?

“別說話。”清遠仿佛看出她的彷徨,身子靠得越發近了,附耳道:“別讓人看到。”

什麽跟什麽!衛若後退一步,想把手縮回去,她剛剛跟師姐掰扯清楚好不好?這又是鬧哪一出?誰知把手抽回去的時候,清遠的身子也向前了幾步,兩人的距離更近了,近到她都能感覺師父的臉貼住了自己,衛若渾身一震,終於真的怒了。

“師父,你想做什麽?”衛若猛地一把推開了清遠,臉色沉了下來,她的人生秩序已經安排好了,混亂什麽最討厭了!

清遠卻也不惱,隻望著她微笑,那笑容是前所有未的溫柔,若說從前是冰天雪地的清涼,此時便是春風佛過,而且不是回春的暖色,而是本色裏的溫暖,讓人看了沉湎不起的溫暖。

衛若眨了眨眼,師父……不對頭!

她暗自催動氣息探查清遠:元嬰,道修,無差別的丹田,確實是師父啊,可這哪兒象平日裏的師父?師父一向是冷冰冰的南極企鵝好伐,即使後來恢複到了溫帶,也是清涼的,怎麽會忽然變得如此溫暖?這是去三亞曬太陽去了

到底怎麽回事?

衛若正要說話,見清遠不由分說拉著自己,轉身要向樹林外走去。

她微微一怔,隻得茫茫地跟著清遠向樹林外走去,感覺師父的手是溫熱的,緊緊攥著自己,不容放開,腳步腳步不快不慢,恰好能讓她跟上,此時樹林裏的晨靄已經散去,變成了一層層的金光,在樹葉上層層施展開來……

“啪嗒”一聲,一滴露水落到了師父的肩頭,清遠停下了腳步,看著自己的肩頭上那地露水。

衛若也站住,看著那滴露水,就在方才,她還瀟灑(貌似)地把露水彈去,如今,它居然落到了師父身上,陽光暖暖,樹影婆娑,空氣裏蕩漾著鬆木的清香,露水帶著清新的氤氳,把一切恍得如夢似幻,衛若把一直想要問的話,咽了回去。

她是有許多問題,許多拒絕的言語,許多妝模作樣的推拒,還有許多該有的心理糾結,隻是此時此刻,什麽也不想說,因為這樣的溫馨不想打破,哪怕下一刻,是驚天動地的撕扯,此時此刻,亦難為情。

清遠沒有把露珠彈掉,而是滾落在手心裏,攤開,放在衛若的眼下,道:“若兒,這露珠象你。”

“象我?我見太陽就會死了嗎?”衛若眨了眨眼。

清遠似乎忍俊不住道:“不是,是象你,透明的,清亮的。”

“透明啊,師父說我很單蠢嘍?”衛若嘿然道,看著師父這樣溫暖的笑意,忽然覺得自己提起什麽都是一種褻瀆與罪過,因此隻是笑,拚命的笑,笑裏還帶著幾分淡淡的傷。

清遠卻毫無察覺,隻是用力攥著那露珠,拉著衛若的手,道:“走吧。”

師父的手很有力,幾乎拽著自己,衛若不得不並肩與之同行,低著頭看著並排在一起的道袍,下擺的衣襟正按照同樣的節奏起起伏伏,忽然想起某一日……

也是這樣的陽光暖暖,一起登上天玄山的石階,映照著師兄如玉的臉,碎碎念念的關切,那樣溫柔的男人,讓她曾暗暗欣喜,問道“師兄,永遠這樣好不好?”

然後,師兄被一隻小白花拐跑了,還是隻自己無法生出敵意的小白花。。

如今呢……

衛若望向樹林外,同樣是很溫柔的男人,卻是別人的男人了,好吧,這一個不是被拐走的,而是自己買一贈一送給師姐的,因為他們之間有無法逾越的鴻溝,所能剩下的結局,便是,隻能如此罷了。

隻能如此罷了!

“師父!”衛若終於舍得打破了,笑著抽出手,道:“我們是師徒,這樣不好吧?”

“哦?”清遠揚了揚眉,低頭望著衛若的手,又抬頭望著衛若,眼眸靜靜無波,嘴角依然是笑容。

衛若有些毛骨悚然,道:“師父?你……”她知道這麽做很破壞氣氛,可是師父已經半贈給師姐了,她不能做賤人,正要說“你沒病吧?”忽見清遠走上前來,蹙著眉望著她的臉。

“怎麽了?師父”衛若奇道,見清遠抬手撫摸著她的額頭,喃喃道:“你這裏怎麽了?傷著了?”

衛若眨了眨眼,感覺自己額頭熱熱的,不一會兒又是一道冰涼,遲疑了下道;“可能是不小心擦傷的,謝謝師父。”說著,向後退去,手卻被清遠緊緊抓住不放。

“師父,你這是幹嘛?我想三年前我已經說明白了。”衛若肅起了臉,眼眸裏已經全是冰涼。

隻是這冰涼並沒有擊退清遠,清遠仿佛沒聽見她的話,隻是轉身道:“走吧。”

衛若哪裏敵得過清遠的力氣,半拉半拽地被他拖著又前走去,不一會兒功夫走出了樹林,見山腳下的那片草地上空蕩蕩的,早沒了冷月的蹤跡,“咦?師姐呢?”衛若張口道。

“這不是她自己的法印,她劈開空間,動了真氣,在這裏是無法修複自身道功的。”清遠此時的語氣,倒是恢複了往日的摸樣,聲音裏微微含著怒氣,道:“我沒想到她會……”

“師父不是最喜……”衛若說了一半,忽然止住口,有句話說“愛之愈深,責之於切”,師父這麽說不代表他不喜歡師姐,自己還是不要自作多情了,何況即使自作多情,這段感情會有結果嗎?

人生的悲劇夠多了,沒必要自己再添一出,快刀斬亂麻,對所有人都好!衛若用盡力氣想把手從師父的手裏抽/出來,可是不管怎麽抽,也沒法脫離清遠的手掌,正覺得詫異,忽覺眼前一道白光,天旋地轉,換了人間。

這是……

衛若睜開眼,見自己正站在天玄殿的大廳裏,廳裏站著許多人,除了簫信宋悅等結丹修士,還有清離清逸幾個元嬰大修士,冷月就站在中間,正麵色蒼白地說著什麽,而站在高台上說話的人……竟是師父清遠!

艾瑪……

衛若僵硬著頭轉過來,看著自己身邊這個攥著手不放的師父,再抬頭看著那個麵色嚴峻的師父,隻覺得……要瘋,張口結舌看著身邊的清遠,正要說話,忽見清遠笑著附耳過來道:“都是一個,別露餡。”

一個?什麽跟什麽?

衛若覺得自己一定是做夢,還做了個腦洞開得離譜的夢,腦袋“嗡嗡”半晌,忽聽台上的清遠道:“衛若,你出來了,你來說,到底怎麽回事?”

廳中眾人聽掌門這麽說,都轉過身來望著衛若。

衛若呆呆地抬頭,見所有人的眼目都看著自己,迎麵是師姐蒼白的臉,眼眸裏全是哀求,眨了眨眼,望著台上的掌門師父,跪下道:“師父,你在說什麽?”

高高的台階上,那個掌門師父俯下頭,麵容便是平日裏的淡然無波,眼眸則比往日更加冰涼,淡淡道:“天玄宮忽然出現了一個空洞,就在你的太極苑裏,你說說怎麽回事?”

衛若聽到這話,飄搖的魂魄有些回神,側目望著旁邊,這個清遠正望著自己淡淡而笑,溫柔的沉溺不起,不由又抬頭望著台上那個,那個則麵無表情……一個?

哦,她明白了,師父這是精分出兩個了嗎?真是花樣百出的蛇精病院啊……

可師父的性情怎麽不同了呢?

正忖度間,聽台上的清離道:“小衛若,別怕,有什麽說什麽,由我們這些師尊給你做主。”說著,看了冷月一眼,臉色微沉。

“師妹。”冷月忽然側過身來,臉色蒼白,渾身發抖,嘴唇一張一合,忽然顯出英勇就義的表情,決然道:“你實話實說好了,師姐不怪你,一切都是師姐我豬油蒙了心,想著……”

“師姐!”緊急時刻,衛若終於蘇醒,拱手道:“師父,眾位師尊,是這樣的,我在太極苑正在布陣,師姐前去探查,我用障眼法迷惑她,她以為尚月軒就是陣眼,便提劍誤入,結果莫名其妙出了這麽一個大洞,那一瞬間,我去了自己的法寶空間,至於為什麽出現這個大洞,我也不曉得。”

這話半真半假地把最重要的東西掩飾了過去,冷月聽了似乎想說什麽,卻終於忍住,眼淚忽然滾落下來,廳中結丹修士都認識冷月,見慣了這位主子的冷眼冰霜,今日卻忽然見其情緒外露,皆心中詫異。

衛若看著這樣的冷月,心中忽然生出幾分憐惜,為情所困的女子就是這麽心酸,這麽想著,忽然想到自己身邊的清遠,側頭望去,見清遠正靠著自己站著,見衛若看著他,伸出手,握住了衛若的手。

跟師姐這麽近,跟師傅手拉手……

衛若自謂臉皮厚,卻沒有這樣的膽氣,忙扭了扭,想離開師父的手掌,卻怎麽也脫離不開,眾目睽睽下又不好做太大的動作,隻得僵硬著臉,讓師傅握著,心裏起起伏伏,也不知道什麽滋味。

我去,為什麽師父會精分成兩個,台上那個倒象正常人,這一個卻跑到自己身邊來,而且跟抹了蜜似得一個勁的衝著自己賤笑,師父……不是最喜歡冷師姐嗎?

“掌門師弟……”台上的清離開口道:“這話我早就想跟你說了,爭競的事情,雖然是昆侖派千年來訂下的規矩,可是對彼此之間並無太多好處,同門那麽多年,忽然彼此競殺,既傷害了同門義氣,對昆侖派的實力亦是折損,你看,冷月去探查衛若的寢殿,雖然是合理,卻有些無情,才鬧出這麽大的簍子。”說著,又看了冷月一眼,似乎對冷月倚強淩弱十分不滿。

“正是如此!”清逸接口道:“師兄,我從前就跟你說過,這事雖然是規矩,可是不好的規矩也是要改的,當年爭競雖然選出了你們,可是爭競時清雲師兄……”說到一半,忽然住口。

“是啊,掌門師兄。”另外一名叫清玄的元嬰修士點頭道:“當年結丹修士被驅離昆侖,如今他們才剛剛歸來,就急著爭競,於理雖合,於情卻不妥,何況掌門師兄正當盛年,也不急著這個……”

“改一下吧。”其他元嬰修士紛紛道。

清遠沉吟不語,忽然看向了鐵麵如山的清剛,清剛乃是懲戒堂的主持,對規矩最是嚴格不過,自己若是想改,自然要通過清剛這一關。

清剛麵無表情地掃視著廳中眾人,又抬頭望著清遠,緩緩點頭道:“掌門,也好。”

清遠“嗯”了一聲,道:“雖然規矩不合人情,卻也不能廢除。”說著,似乎無意掃過衛若與冷月,掐指算了算,道:“天玄峰出現的那個洞,我曾經試探過,似乎有法寶之氣,就讓他們這些去探查一二,若是誰得的法寶多,就算贏如何?這樣也不至於自相殘殺。”

這話一出,清離撫須而笑,道:“對啊,掌門師弟,你怎麽不早說,這樣倒是好,比相互爭競,損失同門強多了。”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同意,廳中眾多結丹修士皆露出釋然之色,同門修行這麽多年,卻要爭競拚殺,誰心裏也不好受。

衛若聽了這話,隻是抬頭望著那個,又側頭看著自己身邊的這個,忽然聽耳邊傳來低低的聲音道:“別怕,有我。”

那氣息吹得衛若耳根發癢,她縮了縮頭,哪裏是怕,她隻是疑心好伐……

師父在台上似乎是才想起來的主意,可是怎麽象是早就有此打算?

這麽想著,忽然想到師父當年跟自己離開那雪苑的時候,也說過“別怕,有我。”那個時候,自己還以為他隻是一時的曖昧之語,此時看來……看來……

忽然覺得渾身冰涼,難道這一切,都是師父早就布置下的?

身邊的清遠似乎感覺到她身子的僵硬,向她靠近了幾步,身子緊緊貼著她,問道:“若兒,怎麽了?”

衛若僵硬地笑了笑,腦海裏開始重新梳理著遇到師父的種種……

開始是師父討厭自己,誤會自己,自己解開誤會,被玄武柱選中,師父發自己有繼承人的資格,在自己身子不大好,玄武柱塌陷的情況下,決定以身殉之,讓自己繼承守護神士的位置,後來自己拒絕了,與他一起去修補玄武柱,他們之間的關係發生了改變。

然後呢,在自己臆想裏,是對的時間遇到錯的人,孤單寂寞的師父開始喜歡自己,想把自己選為隨侍弟子填補寂寞——可事實不是這樣的,隨侍弟子是需要爭競的,自己當時不知道,師父卻是很清楚的,那麽在師父決定自己做隨侍弟子的瞬間,就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了,不是嗎?

她明白了!

師父的目的……其實是為了改變昆侖派的這個規矩吧?

衛若周身的毛孔“嗖嗖”地生出涼意,自己再一次低估了師父,低估了師父的腹黑和冷酷!想想也是,一個活了幾百年的人,一個從血雨腥風衝殺出來的人,一個爭競同門活下來的人,一個做了百年掌門的人,怎麽可能是瓊瑤男豬腳呢?

師父在自己修補玄武柱的時候,就已經布置好了吧,把道功低微的自己放在身邊,召回其他結丹修士,然後利用他們瞧不起自己的矛盾,讓自己受傷,然後借著這個機會,把爭競這個規矩改了,然後……

然後呢?

衛若想到這裏的時候,心裏反而平靜下來,師父還會利用自己做什麽呢?那個洞……不會是師父自己挖的吧?

衛若看了看不遠處的冷月,心中否認了這個推測,冷月當時應該是臨時起意,師父再神機妙算,也不可能算到冷月要跟自己同歸於盡,所以……

這個洞是意外!

不過聽師父的語氣,他應該探測過這個洞,所以是第一個到了那個洞口的人,應該比自己,比現在廳中所有人了解那個洞,既然要分出一個來保護自己,是不是可以證明,那個洞應該挺危險的?

可師父的最終目的是什麽呢?這是又要利用自己為昆侖做什麽呢?

衛若望著台上清遠那張仙人的麵容,墨玉黝黑,不見光亮,麵上無波無動,正在與清離師尊說著,偶然的眼眸會掃到自己這裏……想著自己遇到清遠以來的種種,忽然有些悟了。

師父是昆侖派掌門,是仙界的守護神士,這是第一位的!自己這是看狗血言情看多了,總把師父當瓊瑤男主了,所以才總會出岔子。

“在想什麽?”耳邊傳來清遠低低的聲音,那舌尖就舔著她的耳垂,若是平時,衛若一定會覺得害羞與尷尬,為了師姐,也要脫離清遠的掌控,此時卻坦然受之——世界不是米分紅色的浪漫,真實世界總是現實利益的糾葛,師姐錯了,她也錯了。

師父是個男人,事業第一的男人!昆侖第一的男人!

“我在想,昆侖派的很多規矩確實不符合人情呢。“衛若用密語道,語氣十分平靜。

“是啊。”清遠的氣息就在耳邊,充滿了感慨,道:“規矩是死的,人總是活的。”

“師父,你怎麽……性子跟平時不一樣了呢?”衛若聽到清遠說的最後那話,終於忍不住直言相詢,真懷疑身邊這個是假冒的,因為平日裏的師父,絕對不可能說出這麽可怕的話來的。

清遠沒有說話。

衛若隻得閉口。

兩人就這樣靜靜的,聽著台上幾位元嬰師尊商量著如何讓這些金丹修士去洞的事情,冷月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隻抬頭怔怔望著台上的清遠。

“人有很多麵的。”清遠忽然道:“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個,而做了掌門,其實隻能做一個。”說著,忽然攥了攥衛若的手。

這樣的表白,並沒有引起衛若的反應——迎合與拒絕都沒有,隻是靜靜的道:“原來師父的內心是這樣溫暖的嗎?”

師父我讀書少不要騙我哦!

“你以後就知道了。”清遠在她身邊笑,那笑意果然與清逸師尊有些相仿,還帶著幾分天真爛漫——可衛若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之後,這爛漫便成了詭異。

她不知道師傅想做什麽,可是她知道,師父一切都是為了他心中的昆侖,此時已經走到在了廳中的角落裏,衛若忍不住仔細去看清遠,仙人的麵容上不再是麵無表情,而是生動的,鮮活的,溫暖的,眼波仿佛沉海,讓人掉進去就掙紮不出來了……

“若兒……”清遠見衛若怔怔地望著自己,墨玉忽然變得極深,映著天玄殿裏滿地的金光,情意綿綿地叫了一聲。

衛若一笑,低低道:“師父……”似乎是對清遠的回應。

如今她算是明白師傅為什麽喜歡冷月,卻對自己這麽主動了——對師姐舍不得利用,對自己就是個工具啊,所以才會這麽主動大方的,也不知又要為昆侖做什麽,居然連色/誘也用上了,也是蠻拚的……

正忖度間,忽聽背後有人道:“衛師妹?”

清遠正與衛若執手相望,聽了這聲音,抬頭向衛若背後望去,臉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