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相依
第56章 相依
茫茫的黑暗,一隻手抓住了自己,外麵那樣的冷,黝黑掩埋著無數未知的恐懼,這邊這樣的溫暖,噓噓的氣息,汩汩的情,是壓製,更是誘/惑……
若沒有師父那話,衛若一定本能靠過去——誰也不會自討苦吃!可是有了這話,衛若卻一下伸出胳膊,撐住對方的身子,半尺之遙,不近半步!
她討厭威脅!
記得曾經跟同事一起看過一個電影,離婚女人帶著孩子,日子過得艱難,後來被一個權勢男看上,男人直接追的時候,女人沒有同意,結果權勢男給她製造了許多生活困難,又出手幫助,女人十分感激,就偎依了,結局e。
回來路上,同事感歎男神強大,愛情偉大,她卻憤憤不平,憑什麽?
憑什麽?
憑什麽你要用你的強力威脅我的愛?
愛情又不是買賣!
她陰沉著臉,用胳膊撐著那靠近的身體,卻也沒有徹底甩手離去,她年紀大了,不會去決絕地愛或者恨,麵包與尊嚴之間,其實可以兩全——從前在職場上,還不照樣“站”著把錢給掙了?!
清遠萬萬沒料到衛若會拒絕,怔忪之間,兩人落入底端,周圍到處都是沾著黏液的黑水,濕噠噠地貼在身上,稍微一動,便是流離恍惚,元嬰修士是看清楚的,築基修士卻是眼前一片漆黑。
衛若隻知道的,自己落了地,能觸及的,隻有師傅的手。
可是她卻放開清遠的手。
清遠蹙著眉,看著那張倔強的臉,墨玉忽然變得濃黑。
兩人默默相對,時光恍惚,流光飄散,黑色**不斷粘合,又不斷分開,周圍靜得能聽到時光飛逝的聲音,衛若忽然開口道:“師父,塌陷的地方找到了嗎?”聲音平靜而冷清。
清遠沒有說話,呼吸也沒有,周圍就是這樣死寂。
這是時光都靜止了的最低處,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逼得讓人發瘋的黑暗……
可衛若冷著臉,也隻一動不動。
清遠其實就在她身邊,神色裏忽然閃出幾分困惑,他見過她狡詐的摸樣,圓滑的摸樣,胡說八道的摸樣,卻從來沒料到她這樣的倔烈,按照她素常的性子,這種困難時刻,不應該趁機依靠嗎?為什麽會……
“走吧……”他終於開口,算是一種妥協,可作為懲罰,他並沒有跟她說向哪裏走……
衛若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幹脆閉上眼,一步步隨著自己的節奏走,可這裏實在太滑了,她“蹭”地絆倒在地,爬起來,走了幾步,又滑到,再爬起來,走了幾步,又滑到……
就這樣持續了半個時辰,清遠實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拉住她的手。
衛若一下甩開他的手,又走了幾步,“啪嗒”絆倒在地。
清遠陰沉著臉大步向前走去,聽著後麵“啪嗒啪嗒”的滑倒聲……
這丫頭……也太……
波光粼粼的黑水層,粘合來,粘合去,就像人間的時光,流逝的都是自己的歲月,衛若也不知道自己滑倒多少次了,終於聽見清遠的聲音道:“這就是了。”
衛若抬頭去看,終於見極黑之處,有一絲綠色的光芒,波光粼粼地飄在了自己眼前,她好容易見到了光芒,伸手去抓,居然抓住了,綠色的波光照亮了她的眼,眼前一切顯了出來。
靜深之處,清遠站在一米之外,看著對麵的柱子,柱子是朱紅色的,大約有幾丈之寬,在柱子的角落裏,被挖了一個大洞,露出綠色的光色,就像……象自己在玄武柱頂端看到的那般。
衛若仔細看了看那洞,仿佛自己一般高,裏麵恍惚裏深不可測,轉頭問道:“師父要怎麽修補?”
清遠轉過身來,綠光映照著他的臉,渺茫的失落一閃而過,隻剩下安然的靜色,道:“用真氣。”
衛若一怔,不知為什麽想到女媧補天了,道:“真氣?師父要留在這裏?”
清遠不答,沉默片刻,冷冷道:“如果是呢?”
“肯定不是。”衛若回答的極快,此時兩人之間忽然又變得極遠,可是這種遠,給衛若一種幹脆利落的爽快,所以她並不難過,反而是磊落的慨然,聲音也變得正常起來,道:“若是如此,師父早就把神士的位置安排好了。”
“我可以留下,你走。”清遠語氣裏忽然帶了幾分譏諷。
衛若沉默許久才道:“師父,不是每個人都喜歡高大上的東西……哦,我是說,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做大人物,做英雄,做守護神士的。”
“你不喜歡?”清遠眼眸忽然變得犀利,如刀如刻。
“不喜歡!”衛若斬釘截鐵道,毫不畏懼地直視著清遠。
清遠望著衛若的眼眸深處,靜靜的心湖,什麽漣漪也沒有,她真的……很奇怪!一切都很奇怪,一切……
這是因為那個世界的緣故嗎?
“你的世界……就是這樣的嗎?”清遠忽然問。
衛若一怔,點頭道:“是,看重自我的小時代。”
清遠不再說話,抽出青銅劍,一步步向那洞口走去。
“師父!”衛若忽然開口。
清遠停住身形,淡淡道:“不用擔心,為師還不想隕落。”
“不是……師父,我想問問,你要怎麽補?”衛若不知為什麽,臉上一熱,仿佛是羞愧,又像是慚愧。
清遠“哦”了一聲,道:“我說過了。”
“師……”衛若見清遠就要對那洞口動手,忙道:“師父,我有更好的法子!”
清遠轉過身來。
“更好的。”衛若臉上仿若塵埃落定,攥著拳喃喃道:“真的。”
“什麽?”清遠奇道,一個築基修士,會有什麽更好的法子?
衛若卻不肯說話了,隻盈盈望著清遠,師父很帥,很美,很仙,道功高,地位高,好吧,師父就是仙界高富帥,可她卻不是灰姑娘,或者說,無論在那個世界,她都不會讓自己變成“灰”姑娘,沒什麽,自尊不允許。
她勤奮努力,積極向上,熱愛生活,與人為“善”,這樣心,無論處在什麽境遇下,都“灰”不起來,也正因為如此,她從來不做那些“總裁愛上我”的白日夢——
老娘“站著”就能把錢掙了,何必跪男人?
師父是意外……
還是個奇怪的意外……
起初是變態上司,後來是變態師父,現在是變態……?
當然,她倒不至於矯情到要擰著來的地步,作為一個現代人,也不至於把“師徒戀”視作違逆大倫之類的,隻是……
她需要時間想清楚,她的人生她做主!
“師父……”衛若遲疑了下,道:“若是我這個法子奏效的話,您可以答應我一個條件嗎?”
“什麽?”清遠見衛若神色古怪,不知她打什麽主意。
“就是……”衛若咬著嘴唇道:“弟子想閉關修煉兩年,鞏固一下道功……師父不是也說過,弟子剛剛築基,底子不穩的?”
清遠不答,眼眸宛如一把箭,直直射入衛若的眼裏,似乎想看清她的真正意圖……
卻什麽也沒有看到,隻有笑盈盈的坦蕩。
“你先說你的法子……”清遠負手而立,淡淡道。
“師父先答應。”衛若的職業病發作。
“好。”清遠點頭道:“說。”
“師父把龜蛇給我……”衛若伸出手。
清遠揚了揚眉。
“還有手機。”衛若忽然想起來了,自己的寶貝還在師父那裏了,那島國片……
清遠聽到衛若提起這個,臉上一紅,仿佛也是為了避嫌,很快把手機與龜蛇都遞給了衛若,又道:“龜蛇是神獸,你這是要……”
“我知道的,師父。”衛若把手機揣好,笑道:“師父,瞧好吧。”說著,抱著龜蛇走向那洞口。
清遠被衛若笑得一怔,方才還一副“師父你得罪我了我討厭你”的冷冽表情,怎麽忽然又笑顏如花了?
衛若走到洞口,怕師父看見,邁步進了洞裏,見裏麵幽深莫測,沒敢再深入,而是拐了個彎,悄聲道:“小龜龜,再做遊戲好不好?”
龜蛇被她捏著七寸,早就知道不妙,此時見她如此,“嗚嗚”亂叫。
時間有限,衛若沒空跟它囉嗦,倒提著它用力晃動,拍著它的頭,道:“快點吐吧……”
龜蛇緊緊抿著嘴,寧死不屈。
衛若早就料到它如此,從袖子掏出一根針來,一下紮在七寸的地方,龜蛇“哇”了一聲,一下吐出了許多冰晶。
“好孩子。”衛若溫柔地撫摸著龜蛇腦袋,笑道:“加油!”說著,把針放在龜蛇的眼前。
七寸是龜蛇最虛弱的地方,用針紮是最疼的,龜蛇見衛若如此窮凶極惡,隻能好漢不吃眼前虧,“哇哇”吐了起來,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地上已經堆起了一座小山,不過龜蛇也有些力竭,不管衛若如何威脅,也吐不出來了……
衛若看著那堆冰晶,又望了望偌大的洞口,有些犯愁,可是轉念一想,自己是傻了,龜蛇這麽小,怎麽可能吐出一間屋子的冰晶?
“師父……”衛若喊了一聲。
清遠很快走進來,見地上那堆冰晶,心裏明白了幾分,道:“你這是……”
“師父,你說小龜是神獸,是這柱子幻化的,那麽它的東西自然可以補這洞口的。”衛若早吧龜蛇抱在懷裏,掐著它的七寸,一邊“溫柔”撫摸,一邊笑眯眯道。
清遠臉色變幻許久,點頭道:“這倒是個好法子。”
“師父覺得也可行?”衛若歡喜道:“那太好了,這些是不是不太夠?”
清遠望著那宛如積砂般的冰晶,點頭道:“應該足夠了,衛若,你先出去,為師來作法。”
“好。”衛若見自己法子奏效,歡歡喜喜地抱著龜蛇向洞外走去。
因為方才進洞的時候拋去了綠光,此時再出去已經漆黑一片,她抱著龜蛇走到了一陣,感覺離開洞口到安全距離了,把龜蛇揣在乾坤袋裏——這妖孽十分狡詐,自己在黑水裏看不見,它可未必,與它相殺相愛這麽久,嚴防這貨趁機報仇!
周圍又是一片漆黑,令人窒息的黑暗……
不過衛若的心因為安定下來,不像方才那般徘徊,猶豫,恐懼,她揚起頭來,望向看不見頭頂,長長籲了口氣,攥緊了拳頭……
不一會兒功夫,洞口傳來轟隆聲,師父應該在用冰晶修補洞口,衛若默默的想,她在師父眼裏一定很古怪,可是這就是她,骨子裏她就這樣的自私——隻做自己喜歡的自己,自己安排自己的人生……
“衛若……”清遠的聲音傳來。
“師父補好了?”衛若轉過頭,盡管看不見,卻綻放出一個神清氣爽的笑容。
“嗯。”清遠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隻道:“本以為很費事,這冰晶幫了大忙。”
“嘻嘻。”衛若笑道;“神獸嘛……咳咳,師父,回了吧。”
“好。”清遠快步向前走去,擦過衛若肩頭的時候,想握住衛若的手,忽然想起這丫頭的脾氣,又不敢了,隻走了一小步,道:“我在這裏,慢慢走……”
“師父得扶著我。”陡然間,伸出一隻小手,握住了清遠的胳膊。
清遠渾身一震,沒有說話。
兩人默默前行,看不見的暗處,清遠的嘴角微微露出了笑意,他素常被眾人依靠,可是沒想到有一種依靠竟這樣甜蜜,讓他恨不得永遠這麽走下去……
隻可惜很快就到了,因為玄武柱修補完了,黑水自動簇擁著他們漸漸上行,浮出了淤泥的的瞬間,又是一片的白雪皚皚……
“冷嗎?”寒風吹過,清遠在衛若前擋著寒風,在她耳邊低低道。
“還好。”衛若抬頭一笑,雪光盈盈,映成一片暖色,她的美不是漂亮,似乎也不是美麗,而是一種爛漫的生機,是即使在空寂雪地,也掩不住的那種盎然。
清遠“嗯”了一聲,麵上淡淡的,手裏卻緊緊攥著衛若,低著頭,一腳一腳在雪白的地上踏出腳印。
“清遠,神在地,不在天……”
好像……有些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