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起
第55章 一起
師父的指尖冰涼,強勢而執拗地握著她的手,冰晶是涼的,卻被手捏得滾燙,燙得心裏發毛,燙得她渾身起了戰栗,這是她人生裏不能有的體驗,邊邊角角全是一片的亂——她是沉溺這溫馨時刻,可是若是完全挑明了,她又覺得,覺得……
其實她喜歡忠犬好伐,不喜歡狂拽酷霸*好伐,師徒戀違反人倫好伐,這是……哪一出?
亂套了,串戲了,穿錯了!
可是這樣的亂,這樣的亂……
衛若嘟了嘟嘴,忽地伸出另外一隻手,從腳下拿起小黃的冰晶,攤在手上,道:“師父是這個……”
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可有能如何?他現在在她心裏,就是一隻老虎,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做鬼臉!
清遠拿起那老虎的冰晶,小心翼翼放在手上,難堪的臉色有所緩和,卻依然板著臉,道:“為什麽不是人而是老虎?”
“喂,師父,奪舍之後,你說整治了我多少次?”衛若半怒半嗔,報仇的時候來了!
清遠揚起眉,似有所言,卻又沒有說什麽,低頭見衛若俏媚可喜,冷著臉道:“不許是老虎。”
衛若“哼”了一聲,拿起那隻貓,道:“那就是這個?”
“不許!”
拿起包子道:“這個?”
“不許!”
“花卷?”
“不許!”……
“那你要怎樣啊,師父……”衛若雙手一攤道:“沒有了,師父在我看來呢,就象……哦……”一時還真找不出合適的動物形容他,驕傲的孔雀?自戀的水仙花?嘻嘻……
“是這個……”清遠蹙著眉,抓起那堆冰晶,仔細雕琢著,很快雕成了自己的摸樣,又對那冰晶念了個口訣,冰晶忽然從通身綠幽幽變成了彩色,黑發白衣,依稀便是他的本來摸樣,似乎又嫌它還不夠精致,又連連作法,那泥人終於變得栩栩如生。
“哇,師父好厲害!”衛若低頭望著那泥人,道:“師父可以去我們世界那個蠟像館做小弟了,哈哈。”
“哦……”自從觀摩過島國片之後,清遠就不太喜歡衛若提起她那個世界,不過此時卻想不到這些,握著雕好的泥人,隻覺得無比沉重——在神士還完美的時候,他能輕易施舍憐愛,可這一次,卻覺得前所未有的重,重下去……
他忽然膽怯起來,這膽怯在臉上卻化做了冷然,怔怔地望著衛若。
衛若低頭正仔細看那泥人,忽見師父不說話,抬起頭,正對上一雙墨玉,靜靜的湖麵上埋藏著欲語還休的巨浪,壓得她頭皮發緊,忽然覺得這泥人若是收了,自己的人生軌道就要變成神舟七號了。
“嗚嗚……”龜蛇“嗖嗖”爬了出來,回頭見衛若正在頭頂上,仇人見麵,分外眼紅,一甩尾巴打了過去,正打在那泥人上,一下把泥人甩在了衛若懷裏……
清遠望著衛若懷裏的泥人,忽然如釋重負,拎起龜蛇道:“我正要找它呢。”聲音雖然冷,麵上帶了幾分笑影。
衛若看著自己懷裏的泥人,再把它還給師父就太刻意了,罷了罷了,不管怎麽想的,先離開這個鬼地方再說!這麽想著,把泥人揣在袖子裏,笑道:“師父,怎麽找?”
忽見清遠小心翼翼地翻看這龜蛇腦袋,見上麵許多劃痕,“咦”了一聲道:“哪裏來的傷痕?”
龜蛇聽了這話,眼淚汪汪,“嗚嗚”直叫,用尾巴指著衛若。
衛若眯起眼望著龜蛇,龜蛇側過頭,“啊”了一聲,索性魚死網破,擺脫清遠的手,爬向了衛若,用嘴拱著衛若的道靴,“嗚嗚”叫著……
“師父,小龜龜跟我最好了。嗬嗬。”衛若撫摸著龜蛇的腦袋道:“方才你調息的時候,我本來要到處轉轉,結果這龜蛇舍不得我,跑過來找我,這裏光線太暗,所以磕著了呢。”
清遠“哦”了一聲,便不再詢問。
龜蛇氣得吐血,張口死死咬住衛若的道靴,衛若則用指甲死掐著龜蛇的腦袋,抬頭笑道:“師父,怎麽找那塌陷之處?”
清遠低頭望著那龜蛇,道:“借助神獸會方便很多……”說著,從袖子裏掏出一個法器,向空中一拋,那法器發出“叮鈴鈴”的聲音,迎合著龜蛇脖子的鈴鐺聲,龜蛇被一個吸力拖著向那法器走去……
清遠閉上眼,口中念念有詞,眼前的雪洞忽然明亮起來,仿佛就處在冰天雪地的曠野,隻是四處不再是白茫茫,而是多了許多奇怪的卦位,有山有水,有雷電,有山澤,衛若就站在那水流底處,見師父大顯奇能,不敢亂動亂說,隻盯著那隻龜蛇。
法器叮鈴鈴作響,龜蛇的眼睛閉著,在每個卦位上翩翩起舞,終於停在水澤裏,沉浮不起,無論法器如何響動,它亦無聲無覺,衛若眨了眨眼,回頭看向師父,見清遠依然口中念念有詞,好一陣子,終於停住,法器在空中劃了個弧線,回到了清遠手中。
一切都消失了,隻有暗白的雪洞,與那四腳朝天的龜蛇。
“衛若,那塌陷之處在何方?”清遠忽然回頭對衛若開口,眸光裏帶著幾分期許。
衛若忖了忖,笑道:“我知道了,師父,是在東北方。”
清遠挑了挑眉,道:“如何說?”
“方才那個龜蛇在水澤的地方……”衛若指著那龜蛇,道:“咱們應該在水的下方,我想應該是東北向,水澤主艮,出了雪洞,應該向北便能找到了。”
清遠眼眸裏全是嘉許道:“孺子可教。”
衛若聽了這話,忽然心頭一鬆,其實這種師徒關係,才是她的期許,若是……好吧,別瞎想了,誰知以後呢!
她走上前,抱起催眠的龜蛇,道:“師父,走吧。”抬頭見清遠看著懷裏的龜蛇,又道:“我帶著它吧,路上也可以用它引路,它跟我也親……”
“好。”清遠點了點頭,轉過身,又轉過來,道:“這是上古神獸,衛若你……”
“我會小心噠,師父放心好啦。”衛若綻開了一個爛漫的甜美笑容,把清遠笑得有些恍惚,忙轉身道:“走吧……”當先向洞口走去。
衛若見師父拐過了牆角,捏著龜蛇的臉,笑眯眯道:“小龜龜快醒來,裝死可不行哦……”
龜蛇早就醒了,聽到衛若的聲音,恨不得再睡過去,此時被衛若捏得臉疼,呲牙咧嘴地“嗚嗚“兩聲,“這還差不多。”衛若“梆梆梆”地敲著龜蛇的頭道:“師父說讓姐姐好生照顧你,我會好生照顧你噠……”
龜蛇打了個寒戰……
……
“師父,快到了吧。”衛若與清遠出了雪洞,立時凍木了,這天氣都不是凍骨頭,而是凍丹田,即使有師父的內丹,她依然有些受不住,裹了裹身子上的道袍,無恥地伸手到龜甲裏——不用說,這天然暖手寶還是不錯噠。
龜蛇隻覺得她冰涼的指頭深入自己的最柔軟的肉裏,還肆無忌憚地撓著,氣憤不過,轉過頭來對著那胳膊就是一咬……
“哇……”衛若因為太冷,沒有做防備,被咬了個正著,一個趔趄撲倒在地,鋪頭蓋臉都是雪,都是雪,蓋了一頭的白,身子與積雪擦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掙紮正要站起,卻被一隻溫暖的手攥住……
“師……”她正要說話,卻覺得那手正撫摸自己的臉,衛若有些尷尬,又有羞怯,眼珠亂轉,正要想法子推辭,卻覺得清遠的手正一點點擦掉自己臉上的冰碴子。
“怎麽這麽不小心……”那聲音雖然跟平日一般冷冷的,卻在這冰天雪地裏無端的暖,讓人分辨不清這誰是誰的情,衛若忽然不知該說什麽,隻眨了眨眼,死死用指甲扣著龜蛇的尾巴。
龜蛇一聲悲鳴。
“走吧。”清遠在袖子裏攥著衛若的手,兩人默默前行。
衛若一隻手被師父暖暖地拉著,另外一隻卻探入龜甲裏,扣著龜蛇最柔軟的嫩肉,抬頭望去,觸目所及,什麽也沒有,隻有白茫茫一片,想起《紅樓夢》裏那句話,白茫茫一片真幹淨……
她是個喜歡熱鬧喧囂的人,置身凡俗能消弭淒涼的感傷,而這種天地之間的空白,其實是不喜歡的,隻是此時此刻,感受著身邊傳來的汩汩溫暖,她忽然覺得,這樣也很好,不是一個人的單行道,再冷清,也不孤單。
可是,這樣的冷清寂然……
衛若轉過身,望向身後逶迤的腳印……
“冷了?”身邊傳來清遠的聲音。
“不是。”衛若指了指腳印道:“我小時候,最喜歡下雪,因為可以在雪地裏踏出腳印……”說到半截,忽然發現,自己竟沒有加“師父”那個尊稱……
清遠竟沒說話,隻是攥著衛若的手步步前行,默默走了許久,才淡淡道:“我也愛這樣。”
衛若“噗嗤”笑了……
冰天雪地裏,兩人靠得這樣近,近到可以摩擦到肩頭,感覺對方呼出的溫熱氣息,衛若在無聲地微笑,清遠沒有表情,隻是近了去看,眼眸深處,映射著雪光,泛起了一片瀲灩的暖色……
“應該就是這裏……”兩人走到一塊雪地,清遠停住了腳步。
“這裏?”衛若低頭看去,隻是厚厚的積雪,什麽也沒看出來,但是築基修士與元嬰修士如何能比,點頭道:“那師父您……”
“把神獸給我。”清遠伸出手。
衛若把暖手寶遞給他,龜蛇心頭大鬆,籲了口氣,在這女魔頭手裏自己真真受盡折磨,終於到這個男修手裏了,應該會……正想著,忽覺得額頭刺痛,一滴鮮血從龜蛇頭頂刺了出來……
“嗚嗚”龜蛇悲痛欲絕。
那滴血“滴答”落在了雪地裏的瞬間,清遠抽出青銅劍,一道白光射出,與那血融為一體,隻聽天崩地裂一聲,眼前的雪迅速退卻,露出一片沼澤地來,衛若低頭見自己踏在一片泥裏,“哇”了一聲,道:“師父,這是……”
“應該就在裏麵……”清遠的身子一點點下降,仿佛就要被淤泥淹沒。
“師父……”衛若大驚,伸手拉著清遠道:“別……”
清遠見衛若慌張關切的神情,心頭暖暖,想要解釋的心思忽然轉念,道:“跟我一起……”說著,用力抓住衛若的手。
一起?
一起幹嘛?
衛若望著徐徐下沉的清遠,腦袋“嗡”地一聲,這是要……要……一起死啊?不要啊,衛若掙紮道:“師父,您這是……”說著,去抓那條龜蛇,要改變這處境,這貨是關鍵!
誰知龜蛇躲藏在清遠的袖子裏,早已不見蹤跡,此時淤泥已經到了清遠的胸前,也淹沒了衛若的膝蓋,幾乎本能的,衛若想要脫開清遠的手跳了出去,可是掙紮了好幾下,竟沒有脫離開,反而被清遠一下拖到了跟前,攥著胳膊,靜靜道:“衛若,一起,一起到泥裏去,你肯嗎?”
聲音雖然靜靜的,可是那張如仙的臉忽然生出可怕的熱切,眼眸裏的火焰幾乎要把衛若點燃了。
“我……”衛若雖然知道師父絕不至於忽然要自殺,可是這種慢慢被埋的感覺實在太消魂了,而且……她可不想死,更不想陪任何人死!更重要的是,有些東西她還沒想明白……
“師父,您這是……”她忽然不喜歡了,她已經感覺出來,師父是在試探,可她不喜歡,不喜歡這種自以為是的試探,不喜歡這種湯姆蘇式的強迫……
隻是說話之間,淤泥已經到了胸前,等她要伸出胳膊的時候,已經動彈不得,厚重而巨大的力量壓迫著她,淹沒著她,洶湧不斷地傾瀉過來,眼前隻是一片一片的淤,等到淹沒到眼睛的時候,已經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已經晚了……”清遠在她耳邊低低道,聲音不同往日的清冷,而是霸氣淩厲,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