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蠢蠢欲動

兩節課上完,寧馥已是汗流浹背。

她與宋持風客氣地互道一聲辛苦,然後扭頭出去拿簽課本的時候,先去飲水機旁邊喝了兩大杯水。

林詩筠在旁邊看得一愣一愣的:“寧啊,你這個身體真沒事兒嗎?這虛汗冒的。”

寧馥喝完水,才緩緩長舒口氣,朝林詩筠笑著搖搖頭:“沒事兒,可能是有點兒緊張。”

她這麽一說,林詩筠就懂了。

林詩筠往舞蹈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宋持風還沒出來,從櫃子上抽出寧馥的簽課本遞給她的同時小聲說:“也是,畢竟是宋氏董事……不光成功,長得絕,聲音還那麽好聽。”

這次宋持風的課程並不是助理代他來約的,而是宋持風本人把電話打到了她們工作室。

當時林詩筠一接電話,尚且不等宋持風自報家門,就已經從他極有記憶點的磁性嗓音中辨認出男人的身份。

“我剛想了想要是我來帶這節課,估計他跟說句話我就不行了。”林詩筠作為資深聲控,談到這裏簡直笑得合不攏嘴,“一節課下來,直接脫水!”

寧馥本來心情還挺複雜,這一刻也被林詩筠大大咧咧的話給逗笑,下巴揚了揚,指向麵前的飲水機:“那你也多喝點兒,補充一下。”

時慈從兩個人開始跳就一路吃醋到剛才,剛拎著自己的東西和寧馥的東西,跟宋持風打了個招呼,連聊天都沒心思聊,直接就屁顛屁顛地跟出來了。

他肩上背著寧馥的運動包,看兩個女孩嘀嘀咕咕耳語一陣,然後笑開,也沒聽清楚說了什麽,就隱約聽見宋總聲音好聽什麽。

大男孩心想自己聲音也不差吧,雖然不是走宋持風那種低沉磁性路線的。

時慈清了清嗓子,醋兮兮地湊過去:“寧寧,剛你們湊那麽近,在聊什麽?”

他看見宋持風有一瞬間都好像快要親到寧馥的耳朵了。

但隻那一瞬間,快到時慈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兩人又重新拉開距離,他之後再看宋持風一臉光明磊落的表情,讓他甚至有一種好像是自己太齷齪了的感覺。

“嗯?”寧馥心跳忽然一虛,扭過頭看向時慈,“沒聊什麽呀,他在問我如果不小心踩到女伴的腳要怎麽辦。”

“哦,”時慈蔫耷耷地說,“那你也教我跳華爾茲好不好?”

寧馥別開眼又喝了口水:“你不是之前不想學了嗎?”

“那是之前嘛,”大男孩手托下巴,手肘撐在前台上,滿臉委屈,“今天看見你和宋先生跳,我又想學了,不行嗎?!”

寧馥一看時慈這副留守大狗的模樣就忍不住伸手去捏他臉上的軟肉:“但是有句話叫時不我待,時慈小朋友你懂嗎?”

“你再捏,再捏你看我不收拾你!”

“誰收拾誰還不知道好吧……”

小年輕轉眼又鬧成一團,林詩筠做了寧馥四年室友,早就對兩人散發出來的酸臭味習以為常,自覺躲到一邊不閃著別人,就看宋持風從容不迫地從舞蹈房出來。

他沒有直接穿上外套,而是隨意地掛在手臂上,走出來的時候,眼神似有若無地落在正笑得燦爛的兩人身上:“請問我要在哪裏簽字?”

寧馥這才回過神,把簽課本遞過去,指了指最下麵的格子:“剛才一共上了兩節課,簽兩個名字就可以了。”

宋持風簽完字,合上本子朝林詩筠和寧馥禮貌點頭:“那我先走了,謝謝兩位老師。”

“不客氣不客氣,再見,歡迎再聯係我們工作室!”林詩筠通過和宋持風的短短幾次接觸下來,幾乎要對資本家這種生物改觀,笑意盈盈地目送宋持風出去。

一旁時慈還惦記著和寧馥的電影,早就心急如焚,看著宋持風乘電梯離開,立刻帶著寧馥開著車,飛也似的往電影院趕。

平時需要開車二十分鍾的路,被他一路火花帶閃電壓縮到十五分鍾。

時慈在停車場上把車停下,剛準備拉開車門下車,手機鈴聲卻在這個時候以一種無比突兀的狀態橫插進兩人中間。

“誰這個時候?!”

時慈接起電話,表情從火大,到不耐,最後是愣怔。

掛斷電話,大男孩有些頹喪地把手機隨手一扔:“投資公司那邊說他們老大之後要去出差,明天就要見我,讓我今晚準備好宣講的材料……”

這消息確實來得太過突然,且太過關鍵,讓一向說話柔和斯文的男孩子都忍不住爆了粗口。

寧馥也還沒回過神來,愣愣地眨了眨眼:“那現在怎麽辦?”

“他們約的是明天下午三點,現在回家開始做應該還來得及,就是對不起,今天不能跟你看電影了。”時慈看了一眼時間,“下周五我再來找你好不好?本他們定的是下周五,我就把家裏的事情都推到別的時候了。”

寧馥聞言微微一滯:“我下周五舞團有安排……”

下周五,她要跟宋持風去出席那場婚禮。

最後一次。

這場婚禮的新郎雖然是法國人,但新娘是中國人,婚禮也按照中國最古老的習俗,在傍晚舉行,婚禮之後再舉辦西式的晚宴,算是中西結合。

婚禮當天,寧馥在下午跟舞團請了個假,被宋持風接去做造型。

從婚禮現場到晚宴會場的布置足以見雙方都是極具浪漫主義的性格,冬天基本用不上的室外場地也布置得無比精致奢華,充滿童話色彩。

隻可惜大好的日子,天空卻是陰雲沉沉,兩人剛進入內場,外麵就飄起了片片雪花。

男人手摟著寧馥的纖腰,側頭柔聲說:“冷不冷?”

在這樣的場合,大家都隻要風度不要溫度,寧馥也隻能入鄉隨俗。

車上和室內的暖氣都很足,但就從下車到室內這一段距離也讓寧馥起了滿胳膊的雞皮疙瘩。

“嘿,宋先生!”

“你好。”

宋持風法語也說得相當地道,他跟別人打招呼的時候把手從寧馥的腰上挪上她的手臂,摸到一片冰涼的時候皺了皺眉。

他帶著寧馥往裏麵暖氣溫度高的地方走,掌心在她的手臂上緩緩摩挲。寧馥比起熱,更先感覺到的是癢,她想往旁邊躲,看起來卻像是在往宋持風懷裏鑽。

宋持風索性大方地敞開外套把人裹住,卻還不等抱緊,就聽懷裏人說:“我不冷,你別**。”

他垂眸,隻看寧馥雙手交疊抵在他的胸口,一副堅定拒絕與他再靠近半分的模樣。

寧馥心裏還記著舞蹈課時宋持風說的話,記著他說的那句“寧馥,別躲我,沒用的”。

後來寧馥回去,越想越覺得不對味。

怎麽會沒用?當然有用,不行她就把工作室的課全都辭了,再不行她就換個舞團,換個住址,把能換的一切都換掉,她就不信宋持風那樣還能找到接近她的辦法。

“你的手都透著涼氣了,不冷?”

她的頭發本是黑長直,今天做了一次性的卷曲處理,再編成發辮,簡單裝飾,使她看起來十分慵懶,高貴典雅。

她低下頭去不看他的時候,整個脖頸的線條都舒展開,一片雪色白膩,秀色可餐。

隻不過這天鵝頸的主人,說出來的話卻不怎麽動聽:“反正隻要等這場晚宴結束,你就不會再來找我了,對吧?”

“對,”宋持風把人摟著走到一個清靜的角落,在她耳畔壓低聲音,“如果你能證明你真的對我沒感覺的話。”

她不可能沒感覺。就像現在,他隻是在她耳邊說話,就能感覺到她的呼吸都有點兒亂了。

寧馥側過頭別開臉,又不自覺往旁邊躲了一下:“你說話就好好說話,不要靠這麽近。”

耳畔傳來男人的低笑,寧馥瞪過去的時候,耳垂落入男人的指間。

他輕柔地揉了揉那一粒紅到快要滴出血來的可愛小東西,明知故問:“為什麽,因為你的耳朵不會跟你一樣騙人嗎?”

寧馥懶得再理這個披著紳士皮的流氓了。

她說不理就真的沒再理過宋持風,直到宴會場中間供賓客取餐的長桌被悉數撤下,周圍的燈光開始烘托起氣氛,她才開口問:“是舞會環節要開始了嗎?”

賓客們已經自覺地把場中的位置讓了出來,讓新郎與新娘最先入場。

新娘身上穿著華麗到近乎誇張的公主裙,與新郎相視一笑,兩人在場中伴隨舒緩的音樂翩躚而舞。

剛進來的時候寧馥還沒注意,現在才發現這宴會場的燈光布置相當有音樂劇的味道,跟著浪漫唯美的音樂跳舞,給人的感覺如同身處童話故事之中。

眼看時機逐漸成熟,周圍的賓客們也開始三三兩兩地加入,宋持風回過頭,朝寧馥行了一個邀舞禮。

他沒有說話,隻用一雙笑眼注視著她。

寧馥也沒有說話,側眸避開男人的目光,隻輕輕地把手放到了他的掌心上,跟著他進入了舞池。

宋持風輕扣在她背後的掌心散發著溫熱,他用手微微發力,將她幾乎攏在懷裏。

寧馥感覺自己隻不過是小小地走了個神,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完全被男人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包裹了起來。

男人的掌心下,女孩子清瘦的蝴蝶骨輕輕掙紮,如同振翅欲飛的蝴蝶,又被他穩穩按下。

兩人在舞池中配合得親密無間,身體緊貼到近乎嚴絲合縫,寧馥依偎在他懷裏,眼睫始終低垂,她好似打定主意就這麽若無其事地佯裝下去。

終於,眼看曲子進入尾聲,寧馥仿佛已經看見近在眼前的終點,輕不可聞地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燈火通明的宴會場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音樂同時戛然而止,周圍一片嘩然。

停電?!

寧馥心尖猛地一顫,然而比黑暗中的慌亂來得更快的是男人的氣息與撲麵而來的熱浪。

現在一片漆黑,誰也看不見他們在幹什麽。就像是竊賊出於做賊心虛,總喜歡藏身於夜色,黑暗在此時此刻,帶給寧馥的最大感受竟不是恐懼,而是安全。

在失神的瞬間,她的身體便仿佛蓄謀已久的佞臣,在一瞬間篡位奪權,越過了大腦的控製。

黑暗中,寧馥的腦海一片火樹銀花。

寧馥總算遲遲地明白宋持風那句“沒用的”究竟是什麽意思。

那不是指她躲不開他,也不是指他總能找到她,而是指她逃不開身體的本能,逃不開早就藏在身體每一寸皮肉、骨縫中,又一直被她視而不見的——蠢蠢欲動。

宴會場的停電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所有來賓的恐懼都尚且沒來得及發酵開,隨即便恢複供電,回到了剛才燈火通明的狀態。

工作人員進來解釋剛才那一瞬間因電壓不穩導致斷電,新郎和新娘接過旁人遞來的話筒向所有來賓道歉。

這一小插曲就這樣落幕,舞會環節結束,晚宴秩序恢複,誰也沒有注意到方才的舞池中悄無聲息地空出了一塊地方,少了兩個人。

二樓,男人懷裏抱著軟若無骨的寧馥,直接闖進一間空的休息室後反鎖房門,低頭重新與她吻到一起去的時候手摸索著旁邊燈的開關,不耐煩地全數按下。

昏暗的房間頓時一片大亮,寧馥被宋持風半推半抱著往裏走,禮服的後拉鏈已經敞開,隻剩下兩根纖細的吊帶還搭在她瘦薄的肩頭。

隔壁的房間就是休息室的臥室,但宋持風連走進去的耐心都沒有,直接將人壓在了靠外的沙發上。

狂風暴雨,周而複始,無休無盡。

寧馥換衣服的時候想起剛才手機響了幾下,隻不過當時沒空去管,現在才開始擔心是不是時慈發消息過來。

宋持風一眼便看透她的想法:“不會是時慈。”

“你怎麽知道?”

寧馥拿起手機,低頭一看,還真的不是。

“因為他第一次宣講很不理想,所以第二次安排在下周五了。”

宋持風抬手,把寧馥鬢角一縷亂發撩起,撥到耳後,手指描繪著她耳郭的輪廓,捏了捏她誠實的小耳垂,泰然地對上她驚訝的目光,語氣平淡:

“外麵已經來電了,要不要跟我下去跳一支舞?”

荷爾蒙逐漸退去,寧馥的理智迅速回歸。

寧馥的心情也開始不斷下沉,她當然還記得自己這次來,是為了和宋持風徹底了斷,但身體卻在這個時候背叛了理智,讓她的心情格外複雜。但與這種複雜到難以言喻的情緒相對應的,是她身體上這陣子所有的躁動被一口氣撫平,現在整個人輕快得像是要飛起來了。

看來,之前她思索過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

對於人來說,感情和行為真的可以分開,分得很開,涇渭分明。

出了房間,寧馥又回到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在回去路上坐在副駕駛座位上往窗外看,目光清冷而慵懶。

她看著車窗外迅速倒退的城市街景:“如果時慈研發失敗了怎麽辦?”

“他的想法沒問題,研發失敗的可能性很低。”宋持風說,“最多就是成本壓不下來,我拿到一個不能量產、不能商業化的方案而已。”

寧馥分不太清楚這兩者之間有什麽區別:“那你的錢不是浪費了嗎?”

“和你想的正相反,”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握著方向盤,雙眼直視前方,眸光淡然,他故意在這裏頓了一下,引得寧馥側頭看他,才緩緩道出剩下半句:

“這次我穩賺不賠。”

宋持風這次投資,本身就沒想過回報率的問題。

他這話說得光明正大,毫不掩飾自己的狼子野心。

寧馥自發生宋持風話裏有話的事情後,現在再聽宋持風說話總會多留個心眼,這回立刻領悟到他的弦外之音。

她沉默下來,再一次將目光投向窗外,直到宋持風的車開到熟悉的樓下,她才拎起包準備下車。

“寧馥,”宋持風快一步拉住她的手腕,“每周抽一天時間來上課,可以嗎?”他指的是宋氏健身房的課程。

之前寧馥還在宋氏授課的時候就聽曲總監她們提過,宋氏每年都會從各個機構外聘老師進來,組成內部的健身課程。

健身課程像是瑜伽普拉提、韻律操、動感單車,甚至還有散打和自由搏擊,課程種類橫跨肢體矯正,減脂增肌以及力量、爆發力訓練,課程時間也各不相同。

這些課程宋氏的員工全都可以免費參與,哪怕是有加班任務,也可以上了課再回去繼續工作。

寧馥拉車門的動作頓了一下,與身後的男人僵持了半晌,才輕不可聞地嗯了一聲,開門下車。

轉眼又是一個周五。

寧馥傍晚從舞團出來的時候,接到了林詩筠的電話:“寧寧啊,今天是你去宋氏上課嗎?我確認一下,要是你去的話,我就不去了呀。”

那天之後,寧馥跟林詩筠提了可以去宋氏上課,但隻有晚上有空的時間。

林詩筠就把周五這一天的課勻給了她,時間相當晚,在每周五晚九點到十點。

“對,是我,”寧馥說,“我準備先去吃點兒東西休息一會兒再去。”

“好,那就辛苦你。”林詩筠眼看能下班立刻喜笑顏開,“那你回去記得打車,路上注意安全。”

掛了電話,寧馥正準備去地鐵站,還沒走出去兩步,又接到時慈的電話。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寧寧!”

“我的宣講通過了,我能拿到投資了……”

如果上一次時慈的語氣是六月的陽光,那這一次就應該是八月的烈日。

隔著電話寧馥都能感覺到他的歡欣雀躍,想必如果他現在正好站在她麵前的話,她應該會被他激動地抱起來轉好幾個圈。

隻是寧馥已經知道這筆投資的真麵目,她實在調動不出太多高興的情緒,哪怕是道聲恭喜,語氣也很淡。

電話那頭的大男孩正處於興奮之中,並沒聽出寧馥的興致缺缺,反倒是立刻提出要過來接她吃飯,一起慶祝一下。

寧馥在附近找了個奶茶店坐了一會兒,時慈的車就過來了。

這幾天他忙著宣講的事情,兩人一直沒見麵,這次再見時慈,寧馥心裏那種五味雜陳便猛的一下全部翻湧上來。

“我們待會兒,就先去看電影,然後去吃宵夜……”

兩個人在車裏見了麵,遲鈍如時慈,也發現寧馥的情緒好像不太對,他認真地看著她,“寧寧你怎麽了,怎麽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語畢,時慈見寧馥抬頭看著他,隻是理科直**本看不懂她這一刻眼底的那種複雜是怎麽回事兒。

直到寧馥輕輕搖頭:“沒事兒,就是我今晚還要去宋氏上課,可能沒辦法陪你了。”

“啊?!”

時慈整個人都傻了,後來聽寧馥解釋說是工作室收到了邀請,她們三個人每周一人一節課,他這才不得不遺憾放棄。

因時間充裕,兩人特地繞到以前雙方都很喜歡的店吃了頓飯,吃完飯時慈把她送到宋氏門口,看著她拿著卡準備進門,可憐巴巴地探出頭去:“我在這兒等你下課好不好?”

寧馥回頭,看著時慈的樣子,格外於心不忍。

她走過去捏了捏時慈軟軟的臉頰,“我下課已經很晚了,下次吧,好不好?”

時慈想了想,這個天兒等在門口也確實不現實,便又囑咐了好幾遍讓她回家之後報平安才依依不舍地驅車離去。

和之前的年會突擊班不同,現在她的古典舞課是隻要有員工感興趣就可以進來上——話是這麽說,但一般男員工看見一屋子女同事就自動被勸退了,到最後她的學生還是原來宣傳部的老朋友們。

寧馥下課之後再整理一下已經十點多,整個健身房已經空空如也。

她和曲總監她們揮手道別:“我去洗個澡再走,你們先回去吧。”

曲總監一看寧馥已經完全習慣了宋氏的環境,也挺高興的,讓她回去路上小心,就帶著手底下一幫子小姑娘先走了。

寧馥打開儲物櫃的時候就被男人從身後抱住,宋持風應該是剛已經洗過了,現在身上全是那股薄荷沐浴露的味道。

她小小地掙紮了一下,推托說:“我身上都是汗。”

“當時和時慈在一起?”

宋持風直接用接二連三的啄吻表明自己不介意她的汗,寧馥頓時就沒有了抵抗的能力。

“宋持風,你別太過分了,我說過,沒法隨時接你電話。”

她這話就夾在吐息間,字咬得囫圇,顯得柔媚,但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冷的,是刺的,在提醒他,即便她和時慈並不是戀人關係,但他在她心裏,依舊是後來的入侵者,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那一邊。

聞言,男人的吻再一次落在她緊繃的側頸上,沉聲緩道:

“嗯,知道了。”

一切都結束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零點。

寧馥坐在副駕駛座位上,頭靠在車窗上,倦意沉沉。

宋持風繞進駕駛座:“準備什麽時候回家?”

寧馥腦子有點兒鈍,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宋持風說的是春節回家。

她其實並不是慶城市的人,而是慶城旁邊的慶縣人。

隻是她中考的時候比較爭氣,考上了慶城一中,後來就從高中到大學一路住校,每年隻有國慶或是春節這種大型節日才能回家。

一開始住宿的時候她特別想家,學校還收手機,又打不了電話,每天晚上回到寢室就悄悄地坐在**抹眼淚,到現在大四即將畢業,她有時候一年隻回去一兩天也習以為常。

“過幾天吧,今年想早點兒回去。”寧馥說。

舞團那邊馬上要舉辦一個巡回演出,舞劇名叫作《江飛雁》,從寧馥大三進入舞團兼職就開始籌備,到現在舞劇終於能夠登台。

現在的計劃是這部劇在附近幾個省的省會城市走一圈,她因為資曆淺在裏麵隻演了一個配角,但也得全程跟著。

林詩筠和馬慧欣那邊已經把她年後的課都調好了,寧馥也做好兩個月回不了慶城的準備。之後回來她又得開始著手寫畢業論文,然後就是答辯、散夥飯和畢業照。估計這個春節就是她上半年唯一的落腳點,後麵的日子是可以預見地繁忙。

眼看來年上半年都已經被排滿,春節還沒到眼前,寧馥已是歸心似箭,恨不得現在就回家陪在父母身邊。

“準備幾號回來?”男人探過身把外套裹在寧馥身上,順勢俯身在她唇邊輕啄一口。

“七號。”寧馥眯眼小憩,聲音輕得像是在空氣中飄散的一縷煙,“然後我就要回團裏集中排練,之後兩個月也不在慶城。”

寧馥在宋持風麵前是典型的那種吃飽了不認人的類型,剛才還跟隻乖貓似的,現在就一副懶得理人的模樣,就連報備行程都報得透著一股敷衍和“我很忙別來找我”的味道。

“比我都忙了。”

宋持風聽著她的語氣,反倒覺得挺有意思,給貓順了順毛:“以後我想見你是不是還得買票追你的巡演,大舞蹈家?”

大舞蹈家。

寧馥想說這稱呼也太誇張肉麻了吧,但又不想和宋持風爭辯,索性眯著眼開始裝睡。

但寧馥的手機接二連三的振動是沒打算讓她在回家路上打個盹兒。

她被手機振煩了,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發現是時慈。

Sc:寧寧,你到家了嗎?

Sc:在幹嗎呢?

Sc:不會把我忘了吧!

Sc:[語音未接聽]。

Sc:[語音未接聽]。

Sc:到底怎麽回事兒啊寧寧?你不會是出事兒了吧?

Sc:[語音未接聽]。

看著滿屏的消息和未接語音來電,寧馥才想起她完全把答應的“報平安”給忘在了腦後,趕緊給時慈回了個語音電話過去,隻聽語音等待鈴沒響過一遍就被接起:“寧寧,你沒事兒吧?剛你微信不回,電話也不接,我還以為你遇到了什麽事兒,差點兒就直接衝到宋氏去了!”

“我沒事兒。”

車裏很靜,寧馥的聲音和剛才一樣輕,卻不顯冷淡,隻覺溫柔:“剛到家就開始洗澡、洗衣服,然後忘了跟你說我到了,對不起。”

確認了寧馥的安全,那頭時慈舒了口氣之餘,又想起剛才和父母的一通爭吵。

他們吵架時還是一樣的原因,一樣的說辭,一樣的壓力與煩躁的心情。他明知父母就是一人唱紅臉一人唱白臉,千方百計地要他趕緊去相親,給他壓力,但偏偏自己現在又是一事無成,根本沒辦法在他們麵前硬氣起來。

這事兒時慈沒法跟寧馥訴苦,又不想掛電話,七拐八彎地和她聊了一路。

紅燈的十字路口,寧馥瞥了一眼身旁正一臉興味看著她對時慈款語溫言的男人,她別過頭看向窗外,避開他的目光。

“寧寧,我好想你啊……”和父母爭吵完感到壓力的男孩子愈發脆弱,也需要從她這裏汲取能夠繼續頂住壓力的力量,“你想不想我?”

寧馥覺得當著宋持風的麵說想有點兒別扭,隻抿抿唇笑,找借口說:“怎麽啦?時慈同學你最近怎麽黏糊糊的,肉麻話那麽多。”

紅燈的時間格外漫長,身旁的男人大概也有些無聊,伸出手,將她的左手攏入掌心把玩,指腹無聲地摩挲她的手背,帶來溫熱幹燥的曖昧觸感。

“就是突然很想聽,不可以嗎?”

那頭時慈小小地癟了癟嘴說:“寧寧,我剛突然發現我最近好像真的有點忙過頭了,等忙完這陣我帶你出去玩好不好,你不是之前一直說想去哈爾濱看雪嗎?等過兩天,趁年前有點兒時間,我們去好不好?”

寧馥本來就是個不太善於能表達的性格,平時話都不多,更別提宋持風還在身邊,但現在懷揣著對時慈的刺痛感,心軟得比平時更快,恨不得有求必應以緩解自己內心的愧疚。

“好呀。”

她想把手從旁邊男人那邊抽回來,宋持風卻快一步先發力,將手中柔荑更加用力地禁錮在掌心裏。

男人指腹有力地抵在她的手心上,沿著她手掌上細密的紋路,緩慢地來回摩挲。

“那你趕緊說幾句好聽的,多說幾句,我到時候就帶你去啦!”

電話裏大男孩努力地向她撒嬌,寧馥看著明暗交錯的城市街道,皺著眉頭彎起嘴角。

“知道啦。”

她話音未落,男人的啄吻便落在了她的手指上。溫涼的鼻息落在手指上,寧馥感到冰涼微微晃神,直到又被時慈催促一聲,她才倉促地說出那句本應溫柔的話。

掛了電話,寧馥把手從宋持風的手中抽回來,眯著眼開始小憩。

她沒睡著,隻是不滿於剛才宋持風的故意作亂,這一刻也不想和他說話。

寧馥本來是裝睡,但身體還真的越來越沉,從一開始不想睜眼到後來竟有些睜不開眼。

直到車開到熟悉的樓下,寧馥聽見男人打開車門下車,身旁的車門從外麵被打開,她整個人從座位上被他輕而易舉地抱了出去。

這裏他隻上次來過一次,卻好像早已駕輕就熟,抱著她下車,進電梯,按樓層按鈕。

她就這樣半主動半被動地裝睡到家門口,直到要在密碼門上輸入密碼的時候,才緩緩睜開眼,然後正好對上男人視線。

宋持風的目光依舊從容、有餘,他帶著點兒笑意,說了一句風趣卻又恰到好處的話,並不讓人感到被冒犯的揶揄。

“不裝睡了?”

“……”

既然被拆穿,寧馥也懶得裝了,從他懷裏下來按了密碼。

門鎖伴隨一陣短促的音效開啟,寧馥轉身還沒來得及說出那句“晚安”,就被欺身而上的男人拉進了漆黑的玄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