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引以為傲

直到宋持風推門而入的時候,寧馥才想起自己沒鎖浴室門,立刻背過身去:“你看看這裙子是不是也太離譜了?他管這叫睡裙?!”

他們倆對於睡裙的吐槽倒是如出一轍。這條裙子確實很難被稱為“睡裙”,尤其它的後背處的設計匠心獨具,兩片軟布之間全是纖細的綁帶。這種綁帶的設計,讓寧馥根本沒辦法一個人把裙子穿好,隻能任由帶子散開著。她那瘦削、精致的後背如同油畫大師筆下被細細勾畫的雪山山脈,而無法通過綁帶固定住的軟布仿佛被推開的窗。看著那裏露出的一片雪白的肌膚,他好似能感到夾雜著雪花的風撲麵而來。

宋持風有一瞬失神:“是……”但美得驚人。

到最後,寧馥洗完澡隻能換上宋持風的病號服,然後坐在**盯著**著上半身的男人:“你堂堂一個‘資本家’,住院時隻有一套衣服,這合理嗎?”

一套病號服,衣服分給寧馥,褲子還在宋持風的身上,倒是分配得很合理。他靠在病床旁,隻穿著褲子,上半身的線條清晰、肌肉堅實,充滿力量感,**著的蜜色皮膚有一種原始的野性美,再加上腰間的傷口,在這樣的造型下,他仿佛是某個原始部落一呼百應的君主。

宋持風隻笑著看她:“這說明在生死麵前,不管是資本家,還是舞蹈家,人人平等。”

說完,他想起半個月後自家老爺子的壽宴,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相當認真地向寧馥發出邀請:“這個月月底,我父親六十大壽,應該會在我家辦一個比較簡單的壽宴。到時候,你能空出一晚上的時間嗎?”

寧馥愣了一下:“你家?”

兩人從確認關係到現在也不過才兩個多月。雖然在這兩個多月裏,吵架、冷戰什麽的,兩人都經曆過了,邁過了這道檻兒,但要說去對方的家裏見對方的父母,寧馥還是覺得太快了。

“你如果不想那麽快以我的女朋友的身份見我的家人,我也可以先向他們介紹說你是我的朋友,或者這一次你可以先不去,以後見他們的機會肯定還有很多。”宋持風相當體貼、大方,“畢竟我覺得壽宴那天我也有可能很忙,照顧不到你。”

其實站在宋持風的角度,當然是希望寧馥能出席壽宴的。壽宴上人多,大家的注意力分散,這種場合下的會麵不會顯得太正式。寧馥可以先以他的朋友的身份見見宋老爺子,以後正式見麵時,她也能少幾分拘謹。隻是宋持風確實很了解寧馥的性格,知道她不善於也不熱衷於社交。他無意改變她,讓她來遷就自己,便提前為她留好了退路。

這條退路,與寧馥的想法不謀而合,但他體貼的做法倒讓她有些不好意思。想一想,畢竟是宋老爺子的六十大壽,而且廣邀親朋好友,她作為宋持風的女朋友卻不到場,好像有一點兒說不過去。

“嗯……那你能不能先跟我說說你爸爸喜歡什麽?”寧馥套著寬大的白底藍條的病號服坐在**,兩條腿輕輕地晃了晃,“我到時候好準備禮物。”

宋持風愣了一下:“你要來嗎?”

寧馥點頭:“不過我想帶林詩筠或者馬慧欣跟我一起去,可以嗎?要不然我一個人,也不認識你的朋友,會感覺挺尷尬的。”

話音未落,宋持風已經走到她的身前,將手扶在她的肩膀上,低下頭來在她的眉心處印下一吻:“謝謝你,寧馥。”

“那……那我去的話,是不是也要帶上一份禮物啊?”

又過了幾天,寧馥才終於在緊鑼密鼓的排練中抽出時間給林詩筠打個電話。

電話那頭兒,林詩筠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反應和寧馥的一樣,比起欣喜,更多的是對初登豪門的緊張與忐忑:“你去過宋持風家嗎?他們家是不是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有大花園、大噴泉,有走五分鍾都走不到盡頭的大片的綠色草地?”顯然與寧馥相比,林詩筠的緊張和忐忑中又多了幾分幻想色彩。

“我還沒去過他們家。不過筠啊……”寧馥頓了一下,禮貌地戳破好友的幻想,“我們在操場上走一圈估計都用不了五分鍾吧……”

“那到時候我們是不是還要穿正裝啊?我現在的存款隻有四位數,嗚嗚!早知道這樣,我就從去年開始學著存錢了。”林詩筠當然想陪寧馥一起去,隻是一點開自己的支付寶,看著裏麵的餘額,就情不自禁地悲傷起來,“出來工作了才知道花錢的地方有多少,我現在非常難受。”

確實,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寧馥根本沒意識到走出校門、進入社會之後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房子要錢,水電要錢,一日三餐的食材、油鹽醬醋都要錢。兩個女孩兒忽然從對幾天後的壽宴的想象中走出,回到現實,皆是一聲長歎。

好在宋持風大概想到她們拮據和窘迫的情形,已經為她們作好了安排。壽宴當天,兩個女孩兒先碰了頭,然後一起被宋家的司機小劉接去做妝發造型。

慶城的十月底和十月中相比,已然是兩個季節。寧馥選了一條比較低調的深灰色高領毛線連衣裙,外麵配了一件黑色短外套。林詩筠挑挑揀揀了半天,最後幹脆劍走偏鋒,選了一套黑西裝。她抱著寧馥的細腰不肯撒手:“‘老婆’,你看我們登對不登對?”

說完,林詩筠還拉著寧馥自拍,將照片發給正在上課、分身乏術的馬慧欣去炫耀。

過了一會兒,馬慧欣回複了林詩筠的微信消息:“行,我的兩個‘老婆’一起‘出軌’。我沒想到你倆是這種‘蛇蠍美人’。對你們的這種‘無恥行徑’,我隻想說一句——請帶我一個,千萬別跟我客氣!”

從下午開始,受邀參加壽宴的賓客便已陸陸續續地來到宋家老宅。這個時間來的基本都是宋老爺子的舊識,其中就包括唐家。

宋老爺子同唐家夫婦聊得開心。唐瑤百無聊賴之際,用餘光瞥見了一個比宋持風還難見到的人物,頓時起了興趣:“宋薄言,好久不見啊!”

唐瑤穿衣全憑個人喜好。像今天她穿的這條寶藍色與正紅色撞色的亮片裙,唐家夫婦完全接受不了。但即便被父母批評,她也依舊我行我素。此刻,她微仰著頭,看著宋家三兄弟裏時隔最久才見到一麵的老朋友,調侃道:“我上次見你,好像還是去年的這時候吧?看看,你把楊開遠都折騰成‘棄婦’了。”

一旁的楊開遠自然是不樂意了:“哎哎哎!你說什麽呢?誰是棄婦?”

宋薄言依舊是他小時候的那副寡淡的模樣。他微抿著雙唇,一開口,聲音清脆中透著幾分冷意,便如破碎的薄冰片在陽光下閃爍著不帶有鋒芒的冷光。“好久不見。”他淡淡地道。

“哎,搞科研有意思嗎?”唐瑤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個投資型暴發戶,對宋薄言這種文化人的生活充滿好奇,“你們這些高精尖人才每天都幹什麽?”

“做的事兒沒什麽意思,”宋薄言說,“無非是做實驗、等數據、寫報告,然後等著批經費。”

“真的啊?哈哈哈……”

唐瑤還以為搞科研的都是在雲端上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呢,一聽宋薄言說他們也得等著批經費、拉投資,便豁然開朗。隻是唐瑤沒好意思說這話,倒是楊開遠給接上了:“反正到哪兒都是苦力。”

眼看幾人聊天兒告一段落,一旁的宋星煜終於忍不住了:“唐瑤姐,你穿的這是什麽裙子啊?又是藍又是紅的,像美國國旗似的。”

聞言,唐瑤盯著宋星煜看了兩秒,翻了個白眼:“宋弟弟,姐姐作為過來人給你一句忠告。”

宋星煜:“什麽?”

唐瑤:“你如果不打算單身到五十歲,建議你跟你哥學學怎麽說話。”

宋星煜:“姐姐,我說不定過兩天就脫單了,你別這麽烏鴉嘴。”

唐瑤掛著一臉“哦,那你就當我信了吧”的表情,沒再說什麽,扭頭正好看見宋持風從樓上走下來。

宋持風和唐瑤上次見麵還是在派出所,為了接各自不爭氣的弟弟回家,轉眼又是兩個月沒見。唐瑤正好也有事情想跟宋持風說,便徑直走上前去:“跟你說個好消息?”

宋持風看了一眼時間,覺得差不多該去接寧馥她們過來了,見唐瑤要找自己說事兒,正想推脫,讓唐瑤等自己接人回來再說,就聽唐瑤道:“你投的那個項目沒準還真有點兒戲。”

項目?宋持風委托唐瑤進行投資的項目隻有時慈的那一個。宋持風有些意外:“怎麽說?”

“你之前不是說依時慈的那個想法,成本高,產品無法投入量產嗎?”唐瑤抿著嘴笑了笑,“他還真的蠻有主意的。可能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改變了設計方向,準備不動核心設計,轉而從外形上下功夫。我上次看了一下他的設計圖紙,產品設計得還蠻好看的。他說這樣可以專攻高端市場,甚至可以走高端定製路線。”

成本高且壓不下來,就幹脆改弦易轍,不走量產化道路,轉向小而精的賽道。這不算什麽驚世駭俗、開天辟地的想法,但確實讓宋持風有一瞬間對時慈改觀——這至少證明時慈還在思考,並且想把這件事兒做好。隻不過電路板可沒有那麽聽話,想要什麽形狀就有什麽形狀。像這樣的所謂的高端定製,甚至連一個噱頭都算不上,隻能算得上是一個概念,一個看似可行並且還算不錯的概念。

“做出來再說吧。”宋持風的表情依舊很淡,“他要是真的能做出來,我可以加投。”

唐瑤誇張地哇了一聲:“宋總大氣啊,看來最近情場得意嘛。”

“在商言商罷了。”

宋持風知道她那哇的一聲裏或多或少有那麽一點兒戲謔的意思,也不甚在意,伸手把幺弟抓到麵前:“宋星煜,鍛煉你的時候到了。”

“啊?鍛煉我?”

麵對幺弟一臉犯蒙的表情,宋持風毫不客氣:“待會兒你站到門口幫爸招呼客人,我沒時間。”

“……”

在宋持風的計劃中,宋星煜應該先不情不願地拉扯一番再被自己趕出去幹活兒,但出乎宋持風的意料,宋星煜竟然相當殷勤地站到了門口,自願充當起了門童這一角色。不過這個“門童”倒是相當會看人下菜碟。

寧馥和林詩筠被宋持風接到宋家老宅的時候,賓客已經到了不少。宋持風的車和徐嘉致的車幾乎同時到,而宋星煜連看都不看親哥一眼,直直地奔向徐嘉致那邊去了。

宋持風給坐在後座上的兩位女士開門的時候向那邊瞥了一眼,就見自家幺弟笑得像隻柴犬似的,圍著徐家的那個小姑娘轉來轉去、噓寒問暖,就差把大尾巴甩起來了。

這個人怎麽這麽沒出息啊?宋持風看徐家的那個長得像瓷娃娃似的小姑娘麵對幺弟一臉淡漠,始終連一點兒笑模樣都沒有,心下判斷幺弟這初戀十有八九得夭折。宋持風沒有看弟弟碰壁的惡趣味,帶著寧馥、林詩筠走到父親和繼母的麵前。

“哎,你是……”還不等宋持風介紹,宋老爺子已經先一步認出了寧馥,“你是不是《江飛雁》的主演,演飛雁公主的那個?”

寧馥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宋持風的父親認出來。站在宋老爺子身旁的那個極有風韻的女人也啊了一聲,激動地握住了寧馥的手:“天啊!你好你好!我當時看你表演的那個舞劇,就覺得你好漂亮。如今一見,你這本來的樣子更漂亮!一會兒你可以跟我合個影嗎?”

“爸,你和阿姨還去看了《江飛雁》?”宋持風畢竟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對父親和繼母的行蹤早就沒有條件關注了。

宋老爺子柔和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向宋持風和寧馥說明:“你阿姨一直就喜歡古典舞,也很關注古典舞劇。四月的時候,那個舞團在慶城一共演了幾場,你阿姨就去看了幾場,喜歡得不得了。”

“我年輕的時候本來也學過一陣子古典舞。”女人認真地看著寧馥,笑起來的時候就連眼角的魚尾紋都透著一股溫柔,“後來因為自己實在是沒有天賦,就從喜歡跳變成喜歡看了。”

眼看這豪門壽宴就要變成一對一的“粉絲”(追星者)見麵會,林詩筠已經蒙了。直到進了宴會廳,林詩筠才回過神兒來,戳了戳寧馥的手臂:“寧啊,剛剛那位豪門闊太……是說要等到宴會結束之後跟你合影吧?”

寧馥也暈暈忽忽的。她看向一旁的宋持風:“宋持風,你繼母好溫柔啊。”

宋持風笑了笑:“她確實挺溫柔的。不過寧馥,你想知道我現在的感受嗎?”

“嗯?”寧馥有些好奇地看著宋持風,“想啊。”

“我感覺非常非常地自豪。”他說。

在寧馥以他的女朋友身份出現在他家人的麵前之前,他的家人更早一步認識到的是作為舞者的寧馥。她通過自己的力量,將名字傳到了他的家人的耳朵裏,這比他無論怎樣鄭重其事的介紹,都要強上百倍千倍。

剛才繼母雙眼放光、握住寧馥的雙手的時候,宋持風滿心是無與倫比的激動與自豪。這是他的女朋友,讓他引以為傲的古典舞者——寧馥。

這場壽宴,看得出為了讓寧馥能吃得安心自在,宋持風確實花了一番心思。寧馥和林詩筠的位置被安排到了楊開遠的旁邊。宋持風的用意相當明確,就是讓楊開遠對兩個姑娘關照著點兒。

除了楊開遠,寧馥看過去,對同桌的其他人也有一點兒眼熟,雖然說不上來自己具體是什麽時候、在哪裏見過他們的。

“你好你好,我是宋持風的發小兒(從小在一起玩耍的朋友),不是他的親弟弟但勝似他的親弟弟的楊開遠。”見兩個姑娘過來,楊開遠那張臉上已經笑出褶子來了。他伸出的手直接越過寧馥而握住了林詩筠的手,然後他繼續自我介紹:“‘楊樹’的‘楊’,‘開心’的‘開’,‘遠見’的‘遠’!”

林詩筠正犯蒙,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被楊開遠握住。她給了寧馥一個眼神,大概的意思就是——這個圈子裏的人都這麽熱情嗎?寧馥回憶了一下自己之前與楊開遠遇見的場麵,發現這個圈子裏的人怎麽樣,自己不清楚,但楊開遠好像一直是這麽熱情的。

“呃,你好,我是寧馥的大學同學兼室友,叫‘林詩筠’。”見寧馥朝自己點點頭,林詩筠頓時有種“這群有錢人可真平易近人啊”的想法,然後回握住楊開遠的手,在空中顛了兩下,學著他方才自我介紹的模式道:“‘樹林’的‘林’,‘詩句’的‘詩’,‘溫庭筠’的‘筠’。”

這兩個人的會麵的正式程度堪稱史詩級別。寧馥站在旁邊,總覺得楊開遠的小眼神兒好像比前幾次自己見到的更亮一些。作為旁觀者,寧馥自然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但林詩筠所關注的重點顯然和寧馥所關注的不太一樣。

“哎哎哎,寧,你看那個女的。”林詩筠微偏了一下頭,一雙“火眼金睛”迅速鎖定從遠處走來的身穿寶藍色衣服的女人,哪兒還顧得上眼前的楊開遠?林詩筠用手臂撞了撞寧馥:“你有沒有覺得她好眼熟?”

楊開遠順著林詩筠的目光看過去,熱情地介紹說:“她是唐瑤。在我們小時候,楊家、宋家、唐家就經常來往。我們都是一起長大的朋友。”

唐瑤本來準備回自己的那桌,一側頭,發現楊開遠正指著自己說著什麽,便迎著他的目光大方地走過去,朝他挑了挑眉:“楊開遠,什麽情況?拿我討好美女是吧?”

唐瑤的五官屬於美豔型的,眼角微微上挑,仔細看的話,能看到她的右眼下綴著一顆精致的淚痣。像這種撞色極其大膽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不但不顯得俗氣,反倒有一種雍容感,令她看起來儼然如同一朵行走的人間富貴花。連寧馥這種記不住他人的相貌的,之前在宋氏年會上見過唐瑤一麵後都能一直記到現在,可見唐瑤的這張臉有多麽令人驚豔。

隻是寧馥想起自己上一次見唐瑤,好像並不是在宋氏年會上,而是在林詩筠發過來的照片上,就是唐瑤與時慈在餐廳裏的那張照片。後來寧馥拿那張照片給時慈看,時慈說當時自己和唐瑤在討論投資的事情,聊到時間漸晚,就請唐瑤吃了一頓飯,後來也確實是唐瑤給時慈的項目投了那筆錢。

“哪敢啊?我就是一個‘棄婦’。”楊開遠還記著剛才唐瑤形容他的那倆字,用餘光向林詩筠的小臉蛋兒上瞄了一眼,又朝唐瑤得瑟地抖了抖眉毛,“你什麽時候認識大美女的?不夠意思啊,唐瑤,也不給我介紹介紹。”

“你想多了。我現在就是一個‘無業遊民’,上哪兒認識美女去啊?”唐瑤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認識林詩筠的,倒是對寧馥的印象深刻,“應該是今年年初在宋老板家的年會上見過吧。”

三個女人友好地握了握手,唐瑤的目光落在寧馥的身上:“‘嫂子’應該還記得我吧。以後麻煩你讓宋老板多提攜提攜我,有什麽好項目想著我一點兒。”

“真要說投資眼光,我可沒有你這個專業投資人來得精準。”

寧馥被唐瑤的一句“嫂子”叫紅了臉的當口,宋持風正好從旁邊走過來。他抬手輕攬住寧馥的肩,幫寧馥接住唐瑤的話:“我恐怕擔當不起提攜你的重任。”

“行,你們人多,你說得對。”唐瑤一看正主來了,擺了擺手,準備跑路,扭頭就看到徐嘉致牽著他的寶貝妹妹走進來。

楊開遠也看見這兄妹倆了,立馬喜笑顏開地迎上去:“這個老徐……”

不少人往那邊聚過去。他們大概是彼此認識很多年了,一看見許久不見的舊友便一擁而上。寧馥還沒看清那個小姑娘長成什麽樣,視線就已經被人群擋住了。

寧馥看向一旁的宋持風:“你不去嗎?”

“不了。”宋持風說,“你想不想喝小吊梨湯?”

剛才宋老爺子特地囑咐廚房給徐嘉致的妹妹單獨送一盅小吊梨湯,宋持風便惦記了一下。桌邊的椅子一下空出大半,宋持風牽著寧馥的手坐下來:“我等一下得回我爸的那一桌去。你待會兒有什麽需要,直接跟楊開遠說。”

寧馥嗯了一聲,餘光裏又瞥見唐瑤,順勢抓住之前腦海中閃過的念頭:“對了,我問你一件事兒。你和唐小姐從小就認識嗎?”寧馥一直覺得有點兒奇怪,為什麽宋持風完全不看好的投資項目,唐瑤卻能那麽爽快地拿出錢來投資?

畢竟投資雖說是有賭的成分在裏麵,但如果風險過高,一般人肯定也是會本能地避開的。可唐瑤的行事不同。她就像完全沒有風險的概念,很爽快地給這個項目投了錢。哪怕當時時慈的表現看起來相當急功近利,也沒有動搖她投資的決定。寧馥之前覺得這可能是因為宋持風的看法不一定準確,時慈的項目有宋持風沒有發現的可取的一麵。但今天在壽宴上見到唐瑤,得知唐瑤和宋持風從小便相識之後,寧馥忽然感覺這件事兒好像沒有那麽簡單。

“是,我小時候就認識她,但是關係沒有什麽特別的,隻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宋持風好像也知道寧馥在想什麽,捏了捏她的掌心,給了她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你要想問什麽可以直接問,我不會瞞你。”

寧馥既然提起這件事兒,當然也是以相信宋持風不會隱瞞為前提的。一旁的林詩筠很懂眼色地去了洗手間,寧馥才輕聲問:“這個唐小姐是在你之後第二個給時慈投資的人。這件事兒你知道嗎?”

“我知道,”宋持風坦然地看著寧馥,“是我委托她這麽做的。”

寧馥微微一愣。她想到了這個可能性,卻想不明白他這麽做的理由:“為什麽?是出於補償心理嗎?”她很好奇。

宋持風卻笑了笑:“我說‘不是’的話,是不是顯得我很冷血?”

“那是為什麽?”

“因為我當時還需要一個能牽製住他的最有力的手段。”男人將自己所有的心機都**在愛人的麵前。隻是這一次,他感覺到的並不是如暗潮湧動般的不安。他仿佛站在岸邊,望著黑夜裏的大海,聽著海浪的聲音,心裏有忐忑,但知道大海是平靜的,在傾聽他的聲音。

“你們的朋友關係會不會有突破,什麽時候突破……就我當時而言,對這些都不知道。”宋持風說。

但是,當時寧馥讓宋持風把錢收回來,他不能不去做,否則他前後的行為便會自相矛盾,在邏輯上出現漏洞,前麵所做的鋪墊則有暴露的風險。可是他若把錢收回來,就意味著失去對時慈的控製。所以他找了目前正在專職做投資的唐瑤,說明自己的意圖之後,便將從時慈那裏收回來的這筆錢給了唐瑤,委托唐瑤進行投資。雖然現在看來,這一步對於整個計劃來說是多餘的,但在那個節點上,宋持風沒有別的選擇。

至於寧馥說的所謂“補償心理”,宋持風完全沒有這麽想過。這一切對他而言就是博弈和爭取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除了寧馥的心情與狀態是他需要小心翼翼地去照顧的,其他的一切於他而言都不重要。

“嚇到你了?”眼前的小女人愣怔的神情把他逗笑了。他將她的柔荑攥在自己的手裏,垂眸看著她指甲上的“小月牙”,溫柔地道:“說白了還是因為在這件事情上我輸不起,不能忍受有任何失敗的可能性,所以想得多,做得也多。”他可以猜到事情大致的發展方向,卻沒辦法精準地判斷寧馥的心中情感天秤的傾斜,隻能將所有的可能性都抓在手裏。

“是有一點兒被嚇到。”

寧馥雖然已經對宋持風的城府有一些了解了,但聽他說清楚原因之後,還是不免被震撼到。盯著宋持風那雙柔情似水的眼睛,她確實難以想象這麽一個溫柔的男人,手段強硬到好似把人摁進水裏還能麵不改色一樣:“我覺得自己可能也要跟你學學怎麽經商。”

宋持風:“嗯?為什麽?”

寧馥皺著眉,一副“這個人心眼裏的彎彎繞也太多了吧”的表情:“要不然以後被你欺負了,我還不知道。”

聞言,宋持風直接笑出了聲,然後連連點頭:“行,以後我要做一個決策之前,都同你講一講來龍去脈,帶你多分析分析利弊。我覺得這樣時間長了,你就無師自通了。”

徐嘉致已算是最後一批進場的賓客,壽宴馬上就要開始,宋持風不得不放開寧馥的手,坐回父親的身邊。楊開遠也在這個時候回來了,看著林詩筠的位置空著,立刻探過頭來問寧馥:“‘嫂子’,林小姐呢?”

“她去洗手間了。”寧馥說。

楊開遠哦了一聲,又是一陣毫無意義的東張西望,然後才跟忍不住似的再一次湊到寧馥的耳邊,壓低聲音說:“‘嫂子’,你能把她的微信號給我嗎?”誰能想得,他楊開遠竟然也有一見鍾情的一天!

寧馥盯著楊開遠看了一會兒。楊開遠這個人,五官長得其實挺周正的,再加上他本人的精、氣、神一直很足,西裝往身上一套,還真有點兒帥。寧馥之前覺得他長相平平,那也是因為他站在宋持風的身邊,對比之下顯得平庸。現在把楊開遠單獨拎出來這麽一看,一下就顯得眉清目秀了。

可林詩筠本身長得不差,學習成績也一直不錯。她不去舞團,隻是因為誌不在此。在慶城大學就讀時,追她的人不說很多,但她的身邊也是人來人往沒停過。四年來,她也不是沒跟人談過戀愛,隻是談的至少也是校內公認的一係之內最帥的男生。她還有一句名言:“反正談戀愛不就是賭兩個人能不能走下去嗎?既然如此,我為什麽不把有限的籌碼下在帥哥的身上?”於是她談的男朋友一個比一個帥。

“‘嫂子’,你別這麽直勾勾地看著我。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楊開遠哪被寧馥這樣看過?見她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他完全不知道她的心裏想的是什麽,搞得他以為自己冒昧了:“不方便告訴我也沒事兒,我就這麽一問。”

“她的微信號,你肯定得自己去要啊。”

回想一下和林詩筠談過戀愛的那些大帥哥,寧馥還真不太確定林詩筠能不能看上楊開遠這種僅是普通的帥的男人,當然不敢先把好友的微信號給出去。不過出於和楊開遠的交情,寧馥決定還是給他一句忠告:“你把自己打扮得帥一點兒再去。”

楊開遠有些蒙,捋了捋額角的碎發:“‘嫂子’,我聽不懂你的這句話。我還不夠帥嗎?”

寧馥:“……”

寧馥的沉默並沒有打擊到楊開遠對自己的外貌的信心。他直接掏出手機,切換到前置攝像頭,開始對自己的頭發、衣服一通整理。過了一會兒,林詩筠回來了。他一臉期許地看著林詩筠,問道:“林小姐,我可以問一個有點兒冒昧的問題嗎?”

林詩筠:“啊?你問吧。”

楊開遠:“你覺得我長得怎麽樣?”

“……”林詩筠根本不知道楊開遠怎麽突然向不熟的人問這麽無厘頭的問題,一時之間有些無措地看了寧馥一眼,就見寧馥朝自己點點頭,示意可以適當地對他給予一點兒鼓勵。

林詩筠沉默兩秒,又盯著楊開遠的臉看了一會兒,艱難地開口:“沒關係的,楊先生,人不靠臉也能活得很精彩。”寧馥看著楊開遠臉上猛地僵住的笑容,差點兒直接把嘴裏的茶噴出去。

宋家在壽宴上準備的菜品都偏清淡,食材的質量又很高,而且所有的食物基本都已被分成了小份,公筷、公勺可以自由拿取。寧馥和林詩筠都吃得很開心。林詩筠甚至已經開始一邊吃,一邊在腦海中複盤這些菜的製作流程,打算回家複製。

寧馥坐在林詩筠和楊開遠的中間,明顯感覺到兩人的心情天差地別。林詩筠這邊陽光明媚、晴空萬裏,而楊開遠那邊已經下了半個多小時的雨。寧馥有點兒看不下去了,想安慰楊開遠兩句。就在這個當口,離他們稍遠的地方一陣**。寧馥還沒來得及開口,注意力就被吸引了過去。

“我去看一下,你們在這兒先別動。”隻一秒鍾,楊開遠就從剛才低氣壓的狀態中掙脫,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朝**的方向快步走去。

寧馥看著宋持風也迅速起身,同他身旁的一個看起來年紀與他的年紀相仿的男人一起往那邊走。整個場子都亂了,有人在小聲地討論:

“什麽事兒啊?”

“好像有人打架!”

“啊?誰敢在宋家打架啊?”

“這不是廢話嗎?宋家除了那個‘小魔王’,還有誰敢做這種事兒啊?”

林詩筠對於看熱鬧這種事兒,膽子特別大:“寧啊,我們也去看看!”她拽著寧馥的手就往**的中心去。

就在那裏,寧馥看見剛才還在門口幫忙迎接客人的宋家小少爺被保鏢從地上拽起來。兩個滿身肌肉的壯漢勉強製住這個少年,而對麵的那個看起來溫和斯文的男人,臉上已經掛了彩,西裝與襯衣亂成一團。

寧馥第一次見宋持風發怒。宋持風沉著臉直接甩了少年一記耳光,朝保鏢側了側頭,示意他們趕緊把少年帶走。**起得突然,落得幹脆。宋持風就在一個呼吸間平息了情緒,理智地向被打的男人以及在場的所有人道歉。

寧馥不想在這個時候還去給宋持風添亂,便在人群外拉著林詩筠的手往回走。兩人走了幾步,寧馥發現林詩筠一言不發,滿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怎麽了?被嚇到了嗎?”寧馥問。

“那倒不至於。就是你有沒有發現,剛才打人的那個和挨打的那個也都是大帥哥?”林詩筠對這件事兒的關注點與寧馥的南轅北轍,“所以我剛才在思考,這些富家子弟為什麽一個兩個的都這麽好看?然後我終於想明白了。”

寧馥:“想明白什麽?”

林詩筠:“這些有錢人,找的另一半都很好看,具有基因上的先天優勢。”

寧馥想了想,感覺這話好像有道理又好像哪裏不對:“那楊先生呢?”

“……”林詩筠一下被問住,沉默地同寧馥走了十幾步開外才兩手一拍,“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他父母是商業聯姻?”

寧馥:“……”

在一陣**過後,晏會場中顯然沒了之前的那種其樂融融的氣氛。草草結束一頓飯後,宋持風還得處理後續事宜,抽不開身,便叫小劉送寧馥和林詩筠回去。

寧馥走到門口的時候,對上宋太太向自己投來的滿含遺憾的溫柔的目光。宋太太說:“不好意思,今天讓你們看笑話了。”

寧馥的聲音更加溫柔:“沒有的事兒。”

然後寧馥看向一旁的宋老爺子:“菜很好吃,氣氛也很好,希望宋老先生別因今晚宴會上的一個小插曲壞了心情。生日快樂,祝您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切蛋糕環節安排在飯後。宋老爺子特地訂了一個六層的大蛋糕,一層代表十歲,準備當飯後甜點給大家分了。結果幺子鬧出這麽個事兒,宋老爺子頭昏腦漲到現在,還沒聽人正兒八經地對自己說上一聲“生日快樂”。此時,宋老爺子看著眼前的這個溫柔細心的姑娘,頓時連眼神都有點兒不一樣了:“今天你阿姨還說要跟你合照,結果也顧不上了。這樣吧,你加你阿姨的微信號,下一次一定要再來我們家做客。”

寧馥登時感到有些受寵若驚,趕忙掏出手機點開微信。與寧馥加上微信好友之後,宋太太笑得眼睛彎成了一條縫:“你就給我的微信備注‘秦姨’吧。我姓秦。”

寧馥從善如流,微笑著應答:“好,秦姨。”

等寧馥和林詩筠走後,宋老爺子才看著一旁雖陪同著送客但臉上的表情淡得像個人偶一樣的次子,惋惜地搖了搖頭:“唉,老二要是個女兒就好了。要三個兒子真沒意思。”

宋薄言:“……”

小劉已經盡職盡責地等候在宋家老宅的大門外,成功接到寧馥和林詩筠後,發動引擎,開車緩緩地離去。

林詩筠一上車,就忍不住揚嘴角起,笑得很慈祥:“哎,你可真牛啊。”

寧馥:“啊?”

林詩筠直接打開了話匣子:“人家已經邀請你下一次再去做客了,你還不牛啊?我估計連自己看見最喜歡的明星都沒有他們倆見到你那麽激動!”

“哪有?人家那就是客氣話吧。”畢竟小劉還在,寧馥相當不好意思,趕緊轉移話題,“對了,你真的對楊開遠一點兒意思也沒有嗎?我覺得他好像對你有一點兒……”想起剛才三人坐在一起時楊開遠那邊的低氣壓,寧馥決定還是小小地幫他一把。

“啊?”林詩筠愣了一下,大概是沒察覺到這件事兒,輕輕地噝了一聲,“我……我最近是不是做了什麽壞事兒?”

寧馥:“……”看來這件事兒是“道阻且長”啊。

宋持風和楊開遠一同從捅了婁子的宋星煜的房間裏出來,今晚一係列雞飛狗跳的局麵才總算是暫時收場。已經逐漸逼近宋老爺子平時入睡的時間,但老人家還相當精神,坐在沙發上,一聽見開門聲便站起身來:“他怎麽說?”

宋持風搖搖頭,表示宋星煜什麽也沒說。宋老爺子氣得罵了一句:“小崽子,真是被我寵壞了!”

一旁的秦姨立刻開始擔憂地勸宋老爺子收住脾氣,不要動怒,小心身體,順帶轉移了話題:“對了,持風啊,這次你爸爸辦壽宴,是你邀請寧小姐來的嗎?”

“對。”宋持風下了樓,“不過我不知道你們看過《江飛雁》。如果知道的話,我應該提早跟你們打個招呼。”

秦姨的眼前微微一亮:“那你們是朋友,還是……”秦姨的這個問題一問出,就連宋老爺子也再顧不上生氣,加上楊開遠,三人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緩緩下樓的宋持風。但宋持風頂著三人的目光偏就一言不發地往下走,直到就連坐在另一側的宋薄言都抬眼望向自己,宋持風才緩緩開口:“我確實在追她。”誠然,將自己與寧馥的戀愛關係告訴父母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若隻告知一個結果,中間艱難的過程全部省略,怕讓人感覺不夠鄭重,所以宋持風隻表了己方的態。

“真的?”宋老爺子還沒聽過宋持風在家裏這麽認真地說在追求誰,頓時顧不上二樓的那個惹了禍的“小崽子”,將注意力全放在了眼前穩重的長子的身上,“你真的在追人家?”

“還算你有點兒良心,知道在我生日的時候把人家帶回來。”宋老爺子哼了一聲,瞥了一眼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的次子,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姑娘嫋娜的身影,以及那一句溫柔的“生日快樂”,由衷地說,“蠻好的一個女孩子,又細心,又溫柔,還是跳古典舞的,以後你帶她出去也合適。你這個小子看人的眼光倒是跟我一樣好嘛。”

楊開遠在旁邊也屬實是被宋老爺子這一句話抬舉三個人的高情商發言給鎮住了。秦姨站起身來,兩眼放光地看著宋持風:“那持風你一定要加油追啊。要是把寧小姐追回來了,你問問她,她們舞團有沒有那種內部購票渠道什麽的。我每次讓星星去搶還搶不到票,隻能在‘黃牛’那裏買,花了錢還不能指定坐位,煩都煩死了。”

好家夥,這位更是重量級的高情商代表。楊開遠對這二位真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