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沒有可是

遊泳館裏的兩人誰也不知道楊開遠悄悄地來了又走了,寧馥依舊伏在男人背上。

泳池長十米,宋持風背著她慢慢地走一個來回,需要大概五分鍾。

就在剛才這段時間,他們已經走了三遍了。

這十五分鍾裏,寧馥能感覺到泳池的水位在緩緩上升,原本她趴在宋持風背上,隻有腳跟能碰到水麵,到現在水已經一點兒一點兒淹沒了她的後腰。

宋持風的意圖很明顯,希望她能一點兒一點兒地適應,而她竟然也真的好像沒感覺到有想象中那麽害怕。

主要是男人的步伐無比穩健,有力的臂膀伸到後麵托住她的大腿,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甚至能感覺到整個身體在水的浮力中變得更輕,完全沒有那種會掉下去的危機感。

寧馥忍不住把頭往前探,想從宋持風的視角看著眼前的水池,雙唇卻在無意間蹭過男人的耳郭。

女孩子的輕軟呼吸悄然而至,宋持風回頭,對上她的雙眸:“想下來嗎?”

水池深一米五,確實是一個讓人不容易緊張的數字。

水已經在他來回走的這幾遍裏放滿了,水麵正好與水池邊緣持平。

寧馥咬了咬下唇。

她知道自己肯定最終還是要下水的,隻不過是早晚的區別罷了。

“別怕,我一直在。”

她被男人的這句話寬慰,心中搖擺的天秤也緩緩確定了傾斜的方向。

她輕輕嗯了一聲,隻覺臀下一鬆,整個人便仿佛羽毛一般,緩緩地在水中下沉、落地。

“寧馥,屏住呼吸。”

他忽然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寧馥還來不及消化,整個人就被宋持風猛地拖入了水中。

整個世界頓時陷入靜止般的死寂中,男人的動作也在這個時候暫停,寧馥在水中艱難地睜開眼,看見頭頂水麵灑下如魚鱗般的光。

寧馥的盤發也終於在水中散開,發絲如水母輕軟的觸手一般散開,在水中浮動。

呼吸變成氣泡迅速流走,她看見宋持風雙唇靠近,撬開她的牙關。

她幾乎要瘋了,短暫的窒息感在頃刻間加速了心跳,好在窒息感尚未彌漫開來,宋持風已經抱著她回到了水麵上,安慰而憐愛地將她緊緊擁抱在懷裏。

濕透的長發緊緊地貼在小女人的臉頰和脖頸上,平添幾分狼狽與脆弱感。

短短幾秒鍾時間經曆的事情太多,寧馥完全回不過神來,直到看見男人亦渾身濕透地看著她,健康的肌膚在陽光的作用下布滿水澤光芒。

她忽然覺得,水好像也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可怕了。

“如果你的愛……”

眼前的投影幕布上正放著寧馥之前就很想看的一個愛情電影,現在電影正好過半,進入到起承轉合這個承的部分。

男女主角的感情發展得極快,畫麵裏他們正在紐約街頭牽手擁抱,配樂也極其唯美。

那天在1.5米深的水池下水過之後,宋持風又很快把她帶到了2米的深水池。

兩個人幾乎在那個恒溫遊泳館中消磨了一整天的時間,寧馥精疲力竭到就連那天怎麽回去的都忘記了,隻記得一睜眼已經是深夜,然後起床吃了點兒夜宵之後就又睡過去了。

之後幾天她除了去遊泳館熟悉潛水、嚐試水下動作之外,基本哪裏也沒去。

現在回想起自己竟然真的能潛進水下,還敢睜開眼睛,寧馥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心裏的恐懼到底什麽時候被取代成了其他情緒她都不曾發覺,隻是每一次下水睜眼,腦海中總是浮現出宋持風將她撈出水麵時,那一刻他閃著光耀的雙眸。

用這個代替恐懼,寧馥也不知道好不好,畢竟她本來為了拍紀錄片才決定克服怕水的缺陷,結果現在好像一下水,反而開始想別的事情了。

眼看明天就到了回程日,寧馥今天從遊泳館回來才想起他們好像是還在度假。

而宋持風就這麽陪她在遊泳館裏耗盡了自己的假期,和她一起哪裏都沒有去。

寧馥覺得自己這行為可能稱得上是良心發現、懸崖勒馬,於是就在回程前夜,問了一句要不要一起看電影。

她本來以為宋持風可能不是很喜歡看電影,畢竟上次在看海洋紀錄片的時候,他好像興趣並不是很大,但她沒想到這一次他欣然同意。

隻是他們剛選好片,坐下來沒多久,電影裏的男女主角還沒牽上手,他們就吻上了。

最後一場電影看完,寧馥就隻記得主題曲還挺好聽的......

“明天你多睡會兒,中午走也可以,不著急。”

她嗯了一聲,便又聽他問:“宋氏的課你之後還有空來嗎?”

“應該還可以吧。”

寧馥前兩天跟團長說了關於紀錄片的事兒,團長說就知道她還會回心轉意,特地準備等到六月初再決定,把她好好地感動了一把。

雖然她之前因為要準備答辯,本來也沒有報名參加團裏新的舞劇項目,但現在估計為了紀錄片的拍攝,還得重新去練水袖舞。

畢竟她覺得在水裏跳舞和在陸地上跳舞那根本不是一回事兒。

前兩天寧馥就已經感覺到了,水裏阻力大,要做好動作都不容易,更別提還要把水袖甩出去。

水袖舞聽著柔美,其實是典型的柔中帶剛的舞蹈,水袖收與揚的力道都非常講究,寧馥以前光練這個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能做到收放有度,現在到水裏,之前的經驗基本用不上,一切重新開始。

她和舞團那邊商量好暫時不上巡演之後,昨天她也提前跟林詩筠和馬慧欣打好了招呼,工作室的課還是隻上一天,剩下的時間她都得找個恒溫遊泳館待著練。

紀錄片的拍攝時間定在八月中旬,為期半個月,留給寧馥的時間也並不充裕。

“忙的話不來也可以。”宋持風知道以她的性格,紀錄片的事情既然已經定下了,她肯定是要拚盡全力去練的,便又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晚上還記得回家就行。”

提起這個,寧馥倒是也想起一件事情:“對了,宋持風,我的腳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回去之後想去時慈那兒把我的行李收拾一下,然後……重新找個房子。”

雖然她房子還沒找到合適的,但林詩筠和馬慧欣那天在電話裏聽了她的想法之後,立刻對她過去暫住表示熱烈歡迎。

然後寧馥考慮了一下距離問題,決定先去林詩筠那裏和她擠一擠,反正她白天基本不在,晚上睡沙發也可以,應該也不會給好友添太多麻煩。

聞言,宋持風擁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怎麽了,現在這裏你住著不喜歡?”

“不是,你別想多。”對於宋持風那套房,寧馥覺得恐怕是再挑剔的人,也說不出個子午卯酉來,“是因為太好了,我感覺挺有壓力的。”

這會給她一種金屋藏嬌的感覺。

良久,他才說:“那我幫你找找看。”

寧馥的“不用”已經到了嘴邊,她想了想說:“我預算挺低的,一個月隻有一千五左右。”

一千五,如果她想在一線城市租房,就算不考慮地段,都相當艱難。

這話寧馥自己說出去也覺得比起一個回答,更像是一個委婉的拒絕。

寧馥想著,等下一個畢業季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合租的室友,然後過兩年攢攢錢,找找合適的二手房。

反正她現在對居住環境要求不高,隻要不是風餐露宿就行了。

“嗯,一千五對吧。”宋持風卻很認真地重複她的話,“知道了。”

寧馥看宋持風一臉真摯的表情,心想難道是因為大資本家對金錢沒有概念,不知道一千五在房市裏是多麽無足輕重。

一旦有了這個念頭,再看他,她便忽然覺得宋持風多了一點兒不諳世事的天真氣,便抿唇壓著嘴角,也點點頭,大方地說:“那找到我請你吃飯。”

洗完澡出來,寧馥拿著吹風機回自己房間,盤腿坐在**吹頭發。

吹風機的聲音震耳欲聾,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察覺,寧馥看一眼是寧媽,趕緊接起:“媽,怎麽啦?”

“沒怎麽呀,就來問問我的寶貝最近過得怎麽樣啦!”寧媽語氣依舊溫柔活潑,“你不是說答辯完就帶小慈回家吃你爸燒的排骨嗎?他現在又學會好幾個拿手菜了,也不見你們回來,所以讓我打電話來問問你。”

寧媽話音未落,電話裏就傳來寧爸的抱怨:“哎你看看你這個人,怎麽老這樣,自己想女兒就自己想唄,還要拉上我!”

寧爸聲音清晰得不行,一聽就是嘴已經湊話筒邊上了,他還說得跟內心毫無波動似的,幾句話,聽得寧馥心裏又酸又暖。

她至今也不知道到底要怎麽跟父母說她和時慈的事情,畢竟他們的事情即便是拿到現在來說,恐怕沒有一件事兒在父母眼中是決定性的大事兒。

更何況真要說起來,她可能才是錯得更多的那個人。

“媽……”

就在寧馥考慮是不是要拿紀錄片的事情出來擋一下的時候,卻聽那邊寧媽的聲音放得更柔道:“是不是又吵架啦?”

寧馥頓了一下,不知道怎麽解釋,隻聽媽媽繼續說:“寧寧啊,人和人之間有矛盾啊,吵架是很正常的,吵架了也沒事兒,你可以跟我們抱怨嘛,不要什麽事兒都怕跟家裏說,知不知道?”

“媽,怎麽了,你為什麽這麽篤定我和時慈吵架了?”寧馥忽然覺得媽媽今天的語氣有點兒好像不得到她的回應不會過去的感覺,加劇了她心裏的猜測,“是時慈過去了嗎?”

果不其然,寧媽那頭沉默了兩秒,才說:“哎呀,他就是帶了些禮物過來,說來看看我們,也沒說什麽,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但是男孩子憔悴得很,一雙黑眼圈濃得好像連著幾天沒睡好覺,看著怪可憐的,寧媽問他出了什麽事兒也不說,他隻問了一句“寧寧有沒有跟你們說過什麽”,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後就走了。

寧媽和寧爸在男孩子走之後總覺得不對勁,畢竟之前兩個人又不是沒有吵過架,但是他們從沒見過時慈這麽沮喪的模樣,便決定打個電話來問問。

“媽,過兩天我回家一趟把這件事情好好跟你們說一說吧。”寧馥也知道這件事情一直瞞著肯定不是個事兒,但現在時間不早,隔著電話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

與其說得不清不楚讓他們繼續擔心,她還不如抽空回去一趟,把整件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們,也正好斷了時慈的念想。

掛了電話之後,寧馥看了一眼手機。

聯係人那邊又是一個熟悉的紅點,這幾天基本上每天都有。寧馥點進去,就看見時慈的頭像換成了一條哭泣的小狗,旁邊的驗證消息是:寧寧,你是不是真的和宋持風在一起了?

寧馥看了一眼,想了想,還是通過了。

Nf:時慈,能不要去打擾我的家人嗎?

Nf: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事情,你拎著東西往我家跑讓我很困擾。

那頭時慈估計也沒想到這一次好友請求會被通過,愣了一會兒,頂上才出現“對方正在輸入……”的狀態。

Sc:可是寧寧你都不理我……我也沒跟叔叔阿姨說什麽,真的!

Sc: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能告訴我嗎?

Sc:是因為那天我喝醉酒說錯話害你被誤會嗎?我可以幫你去跟所有人解釋,你別生我氣了好不好?

這就是寧馥不想和時慈說話的根本原因。

他根本直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裏,而那些已經過去的破事兒,寧馥回憶起來都覺得累到無以複加。

這種感覺真的挺爛的,好像她自己所在意的一切,在對方眼裏根本不值一提,對時慈而言,寧馥好像隻是在和之前一樣鬧一些毫無由來的小脾氣。

所以每一次當時慈跑來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的時候,寧馥都覺得愈發心灰意冷,完全提不起和他說話的興趣。

她這一次也依舊不知道該回複什麽好,用手機搜了一下怎麽樣才能不被某一個人加微信好友,便把時慈拉進了黑名單。

她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寧馥換好衣服出去,就看見宋持風已經在早餐桌旁坐著,桌上還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

“醒了。”見寧馥出來,宋持風從屏幕前抬起頭,隨手將電腦合上,拿起筷子,“睡得還好嗎?”

寧馥在桌邊坐下:“挺好的。”

其實她睡得不算很好。

近幾天以來都是這樣,雖然看起來是她果斷又利落地提出了結束,但畢竟這是七年時光,她不可能沒有半點兒波動。

最近寧馥一閉眼總能夢到很多過去的事情,雖說不至於哭著醒來,但睜開眼麵對現實的落差,總歸心情上還是不太好受的。

她覺得這可能就是理性上接受,但感性上還在掙紮的狀態吧。

吃過飯,寧馥便跟著宋持風一道回了慶城。

路上,林詩筠打電話來問她什麽時候搬她那兒去,寧馥想了想,覺得擇日不如撞日。

回到慶城,寧馥就先去了宋持風那裏一趟,把自己為數不多的一點兒東西拎走,然後快樂地去找小姐妹碰頭了。

林詩筠當然舍不得讓寧馥睡沙發,晚上兩個女孩子就擠在一張單人**,倒也睡得挺香。

之後寧馥回舞團報到,敲定了紀錄片合同的細節,又在市內找了一家比較小、人不多的恒溫遊泳館,每天就從舞團和家兩點一線,變成了遊泳館和家兩點一線。

在水裏練舞比在地上練舞要累得多,寧馥每天回到林詩筠那裏就筋疲力盡,偶爾都還沒來得及洗澡就躺在沙發上睡著了,第二天身上蓋著林詩筠的毛毯醒來。

轉眼小半月過去,時間到了六月上旬,寧馥才終於習慣了在水下練舞的強度,身體不再那麽貪睡,至少能撐到每天洗完澡再倒。

清晨,寧馥從**睜開眼,就看林詩筠已經穿戴整齊,回頭看她:“朋友,你醒了,今天得跟我一起去上課了!”

寧馥抓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還真是周日,是她照例應該去工作室上課的日子。

自從不用去舞團報到,她日子過得也是渾渾噩噩的,每天除了練舞、吃飯和睡覺之外,好像沒別的了,宋持風給她發一條微信她都得過幾個小時才能看到。

兩個年輕女孩吃完早飯,手挽手一起去坐公交,到工作室樓下的時候臨上課還有十幾分鍾。

寧馥最近練水下舞也是練得累了,想到能上課換換胃口心裏還挺高興,結果兩人剛從電梯口出來,就看見緊鎖的工作室門口站著一位不速之客。

時慈估計是最近找寧馥已經找得瘋了,但幾個和寧馥要好的女同學都默契地對她的行蹤緘口不言,他也隻能按照之前寧馥上課的日子過來試著堵一堵人。

看見寧馥從電梯裏出來,時慈眼前一亮,叫她的聲音卻不大,語氣相當柔軟,甚至委屈:“寧寧……”

林詩筠也沒想到時慈竟然會堵到工作室門口來,眼睛都瞪大了,往旁邊看了一眼,見寧馥眼底的笑意一下消得幹淨,立刻揚起聲調道:“時慈,拜托,能稍微男人點兒嗎?”

“我是來道歉的……”時慈卻看也不看林詩筠一眼,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一旁的寧馥,“寧寧,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時間已經八點五十分了,第一節課的時間在九點整,林詩筠沒有功夫跟時慈拉扯,隻能先去開門開電。

寧馥也知道學生馬上就會來,隻能在大男孩一片枯槁的眼神中,輕聲妥協道:“你等我下課之後再來吧,到時候我們談談。”

仿佛得到了一線生機的時慈歡天喜地地離開,寧馥進門就聽林詩筠罵了一句:“什麽人啊,這叫道歉嗎?這叫逼宮。”

他一大早堵門,知道寧馥作為老師沒法當著學生處理感情糾紛,隻能趕緊讓步讓他走人。

不得不說,他有點兒卑鄙。

“算了,詩筠。”寧馥無力地搖搖頭,“沒被學生看見就行了。”

工作室裏隻有一間舞蹈教室,寧馥因為工作安排比較多,其他人也就自覺地把課都挪到其他日子,把周日的舞蹈教室空出來給她。

這種藝術類教育機構,學生基本集中在工作日晚上和雙休日上課,能得到周日一整天的時間,這份情誼讓寧馥非常珍惜,也早就在不知不覺中把這個工作室當作她在慶城的第二個家。

“寧老師!”

“老師早哇!”

很快,學生們從電梯裏出來朝站在門口的寧馥打招呼,她也趕緊調整好狀態,拿好簽課本進到舞蹈教室開始上課。

她的課從早上九點到下午六點,中間中午一小時吃飯兼午休,除此之外她隻有每兩個小時的十分鍾小課間來休息一下,一天下來相當辛苦。

還好宋持風上周看她實在累得不行,就主動提出把宋氏的課先暫停,讓她能早點兒回去休息。

六點整,寧馥笑著和學生們道別,而後換下舞蹈鞋,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到前台,卻意外看到那裏已經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天氣已經有了入夏的味道,宋持風還是一身西裝和皮鞋,斯文莊重到和這樣一間小小的舞蹈教室有些格格不入。

寧馥有點兒意外宋持風的到來,本能地看了一眼坐在前台的林詩筠,林詩筠便很心虛地別開了眼。

上次散夥飯,她和馬慧欣兩人借酒撒了一回野,說來也牛,撒完野就斷片兒了,關於宋持風的事情還是第二天才聽別人說的。

當時從時慈咆哮開始就有好事兒的人開始錄像,後來正好把宋持風出現那段兒也錄進去了,她和馬慧欣兩人醒了之後看了好多遍,覺得兩人的關係怎麽樣不好說,這宋持風肯定是對寧馥有意思。

雖然當時宋持風也沒說什麽話,甚至在人前碰都沒碰過寧馥一下,但就差把“護著”兩字兒明著說出來了。

她剛坐在前台旁思考,要是時慈這次又跟上次一樣發瘋怎麽辦。

她報警不是不行,但警察能趕走他一次,還能趕走他一百次嗎?

林詩筠想起上次宋持風過來預約華爾茲課程的時候,用的好像是他自己的私人電話。

隻是林詩筠不知道寧馥對宋持風是什麽想法,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到底對不對,會不會讓寧馥剛出狼窩又入虎穴,所以電話響了一下她就後悔,趕緊掛斷了。

但沒過多久,宋持風把電話就回了過來:“你好,是寧馥出什麽事兒了嗎?”

他居然還記得這麽小小的一個工作室的電話。

雖然林詩筠知道他也可能是順手就存進了手機裏,但宋持風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寧馥是不是出事兒了,還是讓林詩筠有點兒動容的。

林詩筠在電話裏沒說太多,隻問他能不能下午六點左右來一趟工作室,不能也沒事兒。

她甚至都沒直接說是寧馥遇到了困難,隻本能地沒有否認他的說法,宋持風就在下午五點五十分的時候,準時地從電梯門裏走了出來。

那一瞬間,林詩筠看宋持風的眼神和看一位從天而降的神也沒什麽區別。

“我這不是……”

林詩筠看出寧馥眼神是不認同她這麽做的,頓時一陣理虧心虛,支支吾吾還沒說完一句話,話頭就被宋持風很大方地接了過去:“今天我有個好消息跟你說,所以特地來接你。”

看宋持風相當自然地走到寧馥身旁,林詩筠還沒來得及消化這一幕,就聽電梯口傳來“叮”的一聲響。

時慈腳步輕快地從裏麵走了出來,一臉笑意在看見另一個男人的時候,如同凝固的蠟油一般僵在了臉上。

“寧寧,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寧馥身旁的男人,三兩步走到工作室門口:“你不是說今晚要跟我談談的嗎?”

時慈臉上完全找不到之前見宋持風時的那種興奮與欣喜,眉眼間盡是滿滿的敵意。

“寧寧是被你逼著說的好吧,你就堵門口,學生來了看見你在這兒鬧,會怎麽看她?”一聽時慈這話,林詩筠氣得簡直坐不住了,“時慈你永遠都是這樣,隻把自己的需求放在第一位,從來都不管別人!”

“跟你有關係嗎?”時慈還記得上次林詩筠借著酒勁說了什麽話,目光從宋持風身上移開的瞬間便抬手指向林詩筠,“就是你們這些損友天天在寧寧麵前說我不好,給她洗腦,她才會誤會我的!”

“時慈!”

寧馥聽見時慈竟然開始把責任往自己朋友身上推,也有點兒火了。

隻是她剛擋在林詩筠身前,宋持風便幾乎與此同時抓住了時慈指向別人的手腕。

兩人身高略有差距,時慈對上宋持風目光的時候,已經本能地抬起了頭。

這下意識的動作讓他再一次出現了遜人一等的感覺,愈發羞惱,瞪著宋持風咬牙切齒道:“沒想到宋先生也會撬人牆角。”

聞言,宋持風卻輕不可聞地笑了一聲,語氣平靜地點出事實:“如果我沒記錯,你們並沒有在一起過。”

“所以你早就在等著這一天是不是?”

時慈說出這句話後,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之前他們屢次的偶遇,宋持風極為平易近人的態度,乃至他自己一陣一陣突如其來的忙碌,仿佛都有了原因。

人為與巧合在這一刻模糊了邊界,巨大的信息量讓時慈有些難以消化。

“宋持風,你真是個卑鄙小人!”

隻是寧馥一眨眼的工夫,時慈便已經掙脫開宋持風的手,撲上去一把抓住了宋持風的衣領。

宋持風被慣性的力量推得往後踉蹌兩步,隨即便迅速穩住下身,眼底微不可察的火苗印證他早已等待這一刻許久。

男人的西裝外套依舊緊裹在這具精壯的身體上,在他力量爆發開的瞬間,寧馥能清楚地看見外套因肌肉的發力而微微變形,仿佛那得體布料下裝的不是一位金字塔之上的精英,而是一隻進攻性極強的野獸。

兩人劍拔弩張,一觸即發,幾乎在瞬間便扭打起來,身體如同移動的鋼筋鐵柱,碰到身後的儲物櫃,發出一聲巨響。

一旁的林詩筠嚇得尖叫起來,身體本能地往櫃台裏退了兩步,不敢輕易上前阻攔,隻得無措地看著一旁的寧馥。

“怎麽回事兒啊,怎麽就打起來了?寧馥,怎麽辦啊——”

兩個男人因為一個女人紅了眼,這一刻向對方的每一下攻擊都完全出自本能,在這一刻,他們的腦海中沒有所謂的社會地位與利害關係,每一個動作都隻為擊倒對方,不計後果。

寧馥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但她比林詩筠還是多了幾分冷靜與理智,趕緊拿起手機報了警。

周圍其他人也迅速聞聲趕來,幾個男人通力協作,才總算將兩人分開。

兩人臉上都掛了彩,但時慈顯然嚴重得多,大麵積的瘀青及血口赫然在目,宋持風臉上隻一點兒擦傷,仿佛剛才根本不是有來有回的毆鬥,而是時慈單方麵被挨打。

時慈氣得說不出一句話,滿臉漲紅,胸口激烈起伏,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著已經迅速平靜下來開始整理衣服的宋持風,讓旁邊兩個抓著他手臂的壯漢絲毫不敢懈怠。

警察很快到場,把在場所有人都帶走,寧馥和林詩筠做完筆錄從筆錄室裏出來,就看見一堆身著黑色西裝、律師打扮的男人已經到場交涉。

她們都嚇得不輕,林詩筠眼眶已經紅了,回想起工作室的一片狼藉特別自責:“對不起……我不該給宋持風打電話的……我隻是怕時慈非要纏著你不肯走……對不起寧馥……”

別說林詩筠,寧馥也想不到性格一向溫暾的時慈敢先動手打人。

雖然林詩筠這次做的事情確實有不妥,但寧馥這一刻除了安慰好友也說不出別的話:“沒事兒,醫藥費應該不多,待會兒我們回去一起收拾,隻是東西亂了而已,沒事兒的。”

兩個女孩緊緊地坐在一起,靠彼此的溫暖緩解心中的不安。

門外時慈的父母總算趕到,著急忙慌地進來,看見寧馥的一瞬臉色便猛地冷了下來。

“是時慈父母嗎?麻煩來這邊。”

好在一個女警及時叫走兩人,寧馥就看他們緊繃著臉色走過去,在聽說那群黑西裝是宋持風的律師團隊之後,登時白了臉色。

店裏有監控,目擊者也很多,加上事情整體脈絡簡單清晰,宋持風的律師在其中斡旋一番,這件事情很快有了處理結果。

時慈人在醫院,時家父母也沒有多逗留,接受了宋持風方麵關於醫療費的賠償,簽了調解書就匆匆離去。

宋持風很快從筆錄室裏出來,送走律師團隊之後便看向旁邊兩個女孩:“不好意思,嚇到你們了。”

“哪裏,應該是我說不好意思才對!”林詩筠一直覺得打架這件事情都是由她而起,從剛才開始情緒就一直不太穩定,聽見宋持風這麽說更是惶恐,“真的不好意思宋先生,我沒想到……”

寧馥拍了拍好友的背表示安慰的同時也接過了她的話頭:“我們先陪你去醫院看一下傷口吧?”

雖然對比時慈,他已經是相當體麵,看不出狼狽,但等宋持風從筆錄室裏出來,走在衣著整齊的律師們中間,寧馥才發覺他的手上和臉上都有不少的細小傷口,但不像是拳頭打出來的,估計是他在打鬥過程中刮到了背後儲物箱的邊角。

拳頭無眼,這些邊邊角角就更是。

寧馥覺得他衣服底下恐怕還有一些看不見的傷痕。

“已經結痂了,沒事兒。”宋持風的神情倒是看不出剛和人打了一架,他剛被人拉開的時候就已經斂起了那股戾氣,恢複到了往日的沉穩,“你們等一下怎麽安排?”

“宋先生有什麽想吃的嗎?我們請你吃個飯吧,您和那個誰的醫藥費單子到時候也可以寄到我們工作室,今天真的不好意思!”林詩筠是真愧疚,覺得給宋持風招來了一場無妄之災,“吃完飯我們估計得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明天還有學生要上課呢。”

宋持風點點頭,便直接帶著兩個女孩去附近吃了點兒東西,然後再跟著她們一塊回到工作室。

工作室倒也不算太狼藉,儲物櫃是金屬的,質量還不錯,在兩人屢次三番的撞擊下都沒有散架,隻是頂上的東西掉下來不少,周圍用來裝飾的花瓶盆栽也倒了黴,形成了一番讓人無力的景象。

寧馥見宋持風沒有要走的意思,想起他之前說是因為有好消息要跟她說才來的,便走過去:“要不然明天再說吧,今天我怕弄完已經很晚了。”

“沒關係,今天打架我也有責任。”宋持風這話一出,寧馥才發現他也早已把衣袖別到了小臂上,顯然沒準備袖手旁觀,“正好我之後有話跟你說,等弄完了你給我十分鍾。”

工作室每周二店休,明天還得開門營業,東西必須盡快物歸原位。

寧馥看著這一地糟心的場麵,深長而無聲地歎了口氣,點點頭:“好,謝謝。”

三個人在狹小的店麵裏忙碌起來,宋持風平日裏大事情做得雷厲風行,小事情也相當幹脆利落,把原本好像有點兒看不到盡頭的工程減少了不少。

夜裏十一點半,寧馥總算把最後幾本舞蹈宣傳雜誌用電吹風吹幹,放回書架上,鬆了口氣。

這個時間,整個樓層已經完全空了。

林詩筠剛抱著垃圾袋下樓扔,現在還沒回來。

寧馥關掉吹風機的瞬間,周圍靜到仿佛回到了宋持風的那片天空之城中。

她給宋持風倒了杯水遞過去:“辛苦了。”

“謝謝。”宋持風接過一次性水杯,“你現在就和林老師住在一起嗎?”

“嗯。”寧馥點頭,“對了,你說有話要跟我說。”

聞言,宋持風有些好笑地看著她:“寧馥,你還真是爭分奪秒。”

“那等會兒說也可以……”

她也覺得自己可能是練舞練得走火入魔,有點兒太見縫插針了,不好意思地別開眼,手腕卻在這個時候被男人輕輕握住。

“那就現在說吧。”

宋持風掌心寬厚,散發著令人舒適而又有安全感的溫熱。

一片寂靜中,皮膚相觸的瞬間,寧馥好像聽見耳畔“嗡”的一聲鳴叫綿延開來——

“寧馥,你以後需要幫忙的時候,可以直接叫我,我給你留的電話二十四小時都開機,不管幾點,什麽時候,你都可以打給我。我不希望再從別人嘴裏聽見你遇到了麻煩,不希望每一次幫你,都要絞盡腦汁地借別人的手,想無數種理由才能讓你接受。”

她抬眸,看向男人的眼睛,手本能地往回縮,卻根本無法從他的掌心掙脫。

“可是……”

她不想這樣。

她知道宋持風對她的心思,也知道他會答應她所有的要求,所以她更不想這樣。

“沒有可是,寧馥。”

宋持風垂眸,看著她的眼神溫柔中又夾雜著極大的無奈感,仿佛無邊的月色,將她無論身處何處都牢牢籠罩其中。

“這一次聽我的,好嗎?”

剛打架的時候腎上腺素飆升,時慈隻顧揮拳,都沒感覺到疼。

現在到了醫院,他才發現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好像被拆開重組,每一個縫隙都好像一麵破掉的玻璃窗,呼嘯的寒風吹得窗簾作響。

“年輕人,別這麽衝動,拳頭能解決什麽問題呢……”

負責給時慈消毒包紮的是個中年醫師,早已過了這種熱血的年紀,慢吞吞地說話,顯得格外和善,看眼前這小夥子一表人才,被打得好幾處破了相,跟個破布娃娃似的,他也怪心疼的。

“看看,指骨骨折,多疼啊,十指連心啊……哦,你們是他的父母吧?”

時慈手上的夾板已經上好了,醫師長歎一聲,忽然見急診門外進來兩個人,他抬頭看了一眼,從對方的年紀和打扮很輕易地判斷出來人身份。

他看兩人氣勢洶洶,還以為是得知孩子打架生氣的家長,正準備勸兩句,就看那中年男人衝進來直接甩了眼前這小夥子一個耳光。

“誰給你的膽子主動衝上去打宋持風的,我看你是瘋了是吧!”

“啪”的一聲幾乎響徹整個急診室,不光把時慈打愣了,也把醫生打愣了。

“爸,你怎麽到現在還在說這種話!”時慈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父親,嘶啞聲音難以自控地咆哮而出,“你到底還是不是我爸!”

“我要不是你爸我就讓你被宋持風弄死算了!”

時母本來也憋著一肚子火,現在看丈夫已經發瘋了,隻能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先把丈夫推出去,再把時慈從醫院拖上車再說教:“你這個小孩怎麽說不明白呢,上次跟你扯了半天一句也沒聽進去是吧,宋持風是我們能惹得起的人嗎?今天他能走法律程序給我們賠點兒錢了事兒,明天就能走法律程序把我們家給弄沒了!”

“他有錢,所以他就可以為所欲為是嗎?”時慈想起來還生氣,氣自己的愚蠢與天真,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竟然還沾沾自喜於能接觸到同行業頂端的人。

今天之前,他都還在半信半疑,覺得不至於。畢竟宋持風是什麽人啊,以他的社會地位,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怎麽可能會偏偏喜歡上一個剛從象牙塔裏出來的小姑娘?

所以宋持風屢屢出現在他麵前,甚至當著他的麵給寧馥獻花,他都沒有多想,畢竟寧馥即便確實優秀,也不可能優秀到會被這樣的人喜歡上。

“啊,對,就是這樣!”時父極為不耐,語調猛地揚起,“跟你說了幾百遍了,那個女的不是個安分東西,你非要喜歡她,你喜歡她什麽,喜歡她那張漂亮臉蛋?你能喜歡別人不能喜歡?”

“小慈,媽媽也不想再跟你說之前的話了,事實就是這樣,人家有錢有勢,我們沒有,就是隻能受氣,你要是不想受這個氣,就回家跟著爸媽好好幹,以後你帶著廠子出人頭地了,什麽樣的女朋友找不到?”時母看著兒子完全打不起精神的臉,歎了口氣,“你也別一直惦記著了,依媽媽看,他們長不了,那宋持風還真能和她談戀愛?還不就是玩玩而已。”

他看著窗外再一次逐漸入夏,道旁的樹鬱鬱蔥蔥,把上空擋得嚴嚴實實,路燈的光在樹葉間被切割,落到地上隻剩下絲絲縷縷的一點兒。

以前一中就是這樣,樹特別多,回寢室的路上明明有燈,卻總是黑漆漆的,很多女孩都會自備一個手電筒。

他自從和寧馥認識,就沒再讓她自己打過手電筒,每天不管刮風下雨,他都一定陪她走過那段黑漆漆的路。

有一次寧馥走在他身邊,聲音又軟又輕:“時慈,你會一直陪我走這條路嗎?”

他當時答得不假思索:“會啊!”

但是現在那個問出這個問題的女孩,再不會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也再不會和他走過這樣一條路了。

大男孩看著車窗外的無邊夜色,鼻頭酸澀,眼前一片模糊。

憑什麽宋持風就可以為所欲為,憑什麽他就要忍氣吞聲。他和寧馥明明之前還好好的,就是因為宋持風出現了,一切都變了,寧馥眼裏原本隻有他一個人的。

他怎麽能甘心?

他怎麽能甘心!

林詩筠和寧馥一塊兒坐宋持風的車回來。待車開到自己的小出租屋的樓下,林詩筠趕緊溜上樓去,給他們留下獨處的空間。

寧馥原本和好友一起坐在車的後座。車開到自己住的地方之後,寧馥聽見坐在前座的男人問道:“是你坐過來,還是我坐過去?”寧馥便換到了副駕駛位。

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好在明天林詩筠不用去工作室坐班,可以在家睡個大懶覺,但寧馥還得去遊泳館那邊報到。寧馥把這個情況同宋持風說了。他輕笑一聲,說:“嗯,聊兩句就放你去睡覺,好了吧,大舞蹈家?”

寧馥現在已經習慣宋持風叫她“大舞蹈家”了。她抿了抿唇,看著宋持風臉上的傷口結出來的血痂,問道:“你這樣回家,怎麽跟家裏人解釋啊?”這麽多處傷,他要是說摔了一跤就太牽強了。

“我不回家住也無所謂,可以等傷好了再說。”宋持風往旁邊陳舊的居民樓掃了一眼,“你還住得慣這裏嗎?”

“還好,其實我住哪兒都差不多。”寧馥說,“和詩筠住在一起,我很開心。”

畢竟是室友間四年沒有起過矛盾的和睦宿舍,足見三人的性格有多麽契合。寧馥內斂,林詩筠外放,而馬慧欣正好處於兩人中間——與寧馥待在一起的時候靜得下來,與林詩筠一起鬧也鬧得盡興。前兩天寧馥和林詩筠還商量著要不要叫上馬慧欣,三個人一起合租一套房,還原百分百的寢室味道。

“那我已經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說這個好消息了。”男人輕笑一聲,寧馥才意識到他說的“好消息”並不是指剛才在工作室說的那番話。

“你要求的房子,我找到了。”宋持風說,“房租每月一千五百元,房子在紅芪路那邊。前兩天我去看了一眼,家具都有,就是空間有點兒小,而且樓層有點兒低,早上和晚上可能會吵。”

寧馥愣了一下。其實她這兩天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就是自己真的需要再另外租房嗎?現在和林詩筠同住的生活,令寧馥感到很開心。寧馥覺得,或許給林詩筠交一份房租,緩解林詩筠的生存壓力,會是一個雙贏的選擇。反正兩人睡在一張**也不會覺得擠,相反,寧馥隻覺得這樣非常溫馨。但今天的事情改變了寧馥的想法。時慈可以去自己工作的地方堵自己,當然可以再去其他的地方,比如林詩筠這裏。

寧馥今天上課的時候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思來想去,她覺得還是要自己租個房。隻是她沒想到慶城真的還會有這種地方,月租一千五百元,地段不偏僻。紅芪路,離她練舞的那個遊泳館很近,近到甚至讓她開始懷疑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她問:“那個房子真的是你找到的嗎?”不是買來轉租給她的吧。

宋持風啞然失笑:“寧馥小姐的疑心有點兒重啊。你要是不信,我明天可以帶你去見房東。”

那個房子還真有?寧馥感到相當意外:“你是怎麽找到的?”

宋持風微一挑眉:“去看看?”

“什麽時候?”

“現在。”

男人的車在黑夜中劃過一道流暢的線條,而後迅速地在夜色中消失不見。寧馥坐在副駕駛位上,感覺今晚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夢似的。打架,進警局——她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裏沒體驗過的事情,今晚都一口氣體驗到,最後還能峰回路轉、塵埃落定,落在一間讓她非常有安全感的小房子上。

房間的格局是一室一廳一衛,沒有廚房,陽台就是一扇窗,窗台上擺著一株綠蘿、一株多肉。室內的家具大概是一直被放在這裏供租戶使用,看著很陳舊。牆皮亦然,從天花板到地麵,被不隻一條裂縫連接。沙發是布製的,對麵的茶幾上放著一個“大屁股”老電視,擠得沙發和茶幾之間幾乎隻剩下能容兩條腿的空間。但不得不說,這種陳舊、狹窄,令她產生一種其與房子的價格很匹配的踏實感。

不過,這可是紅芪路!寧馥之前看APP(手機應用程序)上附近的房源,哪怕合租,房租都得一千五六百元了。她心下還有幾分狐疑,開了燈,往房裏走兩步,才發現除了客廳裏的那兩件家具,其他的家具、日用品也很齊全。臥室裏的床、櫃子、被褥都是現成的,書架上還零散地放著幾本書。寧馥走到櫃子前,拉開抽屜、打開櫃門看了一圈,發現櫃子裏竟然還有一個簡單的醫藥箱。不過醫藥箱裏麵已經沒什麽藥了,隻有一瓶見底的醫用酒精和幾個醫用棉球。估計是之前住在這裏的人嫌它們的量太少,懶得帶走,就把它們丟在這兒了。

她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哪怕她並沒有提起笑肌,也沒有揚起嘴角,但他隻是看著那雙浮動著溫柔的笑意的眼睛,就已經移不開眼。

“我在這兒等可以嗎?”他舍不得走。

寧馥感到有點兒奇怪:“不可以。你太高了,這麽站著,我給你上藥夠不著。”宋持風聞言點點頭,然後便退出臥室,回到客廳。

寧馥看著宋持風坐在沙發上,忽然覺得那樣子有點兒逆來順受的味道。“逆來順受”?她被自己最近用來形容宋持風的詞嚇到了。“不諳世事”“天真”“逆來順受”——這些詞中哪一個和宋持風有關係?

寧馥把酒精和酒精棉球從醫藥箱裏取出來,拿到客廳,在宋持風的身旁坐下。宋持風問:“你要給我上藥?”

“嗯,不然呢?”寧馥的動作不太熟練,但還算利索,“不過這個也不是什麽藥,就是殺一下菌。萬一傷口感染就不好了。”

她的話音落下,過了兩秒,他才笑著嗯了一聲,說:“好”。

上藥的過程中,他一聲也沒吭,就好像寧馥手底下擺弄的是別人。寧馥也沒壞到故意弄重一點兒欺負人,就很正常地把藥給他上完,然後把剩下的東西裝好。

她回到臥室,剛把東西放到醫藥箱裏,合上蓋子,頭頂上的燈管就閃了兩下,倏地黑了下去。不愧是老房子,軟硬件兒都有問題,也算正常。借著從客廳照進來的光,寧馥勉強看清周圍的環境,把醫藥箱放回原位。在站起身的同時,她被人從身後抱住。宋持風的身上還帶著一點兒沒揮發完的酒精的味道,好像大半夜喝了個爛醉後回家的男主人。

“宋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