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01.

在寒假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參加了一次同學會。

我其實並不熱衷參加這些節目,且初中時我和班裏的同學處得不好,除了彭西南,幾乎都沒有聯係。

我正在冥思苦想該用什麽理由來拒絕去參加這次同學會,談寧老師已經開口發話了:“去參加吧,你已經在家裏窩了半個月,一年都沒有回來,差不多是應該出門和同學們聚一聚。”

我想告訴他那些同學可能壓根就不想看到我,來我家作客的彭西南卻一下子就猜透了我的想法,斷了我的後路:“大家都在念著你,你不去就不好了吧!”

我惡狠狠地瞪著彭西南,而他卻像沒有感覺到一樣和他的談老師專心對弈。

同學聚會是定在除夕夜,這讓本來大力支持我去參加的父母有了很大的意見:“除夕夜不是就應該在家裏守歲,還出去鬧騰什麽。”

我趁機問:“要不我就不去了?”

這次吹胡子瞪眼的是師母:“你答應了人家了,怎麽可以不去,去去去,換衣服,西南早早就打電話過來了,說過來接你。”

等我換完衣服出來彭西南已經到了,他穿了一身我從未見過的衣衫,黑色的西裝外套,毛線衫加上牛仔褲,混搭起來倒是人模人樣。我蹲在玄關處穿鞋子,他走近時我才發現他今天還噴了香水。

“騷包。”我小聲地罵了他一句,他卻笑得特別喜慶:“哪像你,大過年的還灰頭土臉。”我抬起腿踢了他一腳,還沒有碰到他就開始大呼小叫:“老師,師母,談夏昕打人。”

我感覺我們像是回到從前:活潑快樂,沒有間隙。

同學聚會無非是吃飯唱K,在錢櫃的總統大包廂裏,我看著滿滿的一屋子老同學有些犯怵,彭西南拉著我突出重圍給我找了一個好位置,剛坐下同學們就開始起哄。

“彭西南,你和談夏昕感情還真是好,兩人在一起有五六年了吧?”

“是呀,班裏就是你們這一對最穩定了!”

在各種玩笑聲中彭西南還是淡定無比,坐如鍾,對於別人的調侃也不反駁,隻是一笑而過。我沒有彭西南的好風度,我當場就打斷了他們:“誰說我和彭西南是一對?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我的嚴肅讓整個包廂一瞬間都安靜了下來,但僅僅是一瞬間,很快大家又開始拿別的同學開涮了。隻有坐在我身邊的彭西南,即使燈光幽暗,我依舊能清清楚楚地看清他陰沉的臉色。

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漂亮的指甲刮著桌子的磨砂玻璃,他問我:“夏昕,你非得這樣嗎?”

我握緊了手中的杯子,發出了這麽多天以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西南,我說了,我們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他沒有再說話,抓起桌子上的酒杯站了起來,朝那些紮成一堆在玩遊戲的同學走去,加入了他們。我看著在人群中談笑風生的彭西南,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人多了玩開了最後總會鬧出幾件事來,我看著喝得滿臉通紅的彭西南和一群大叫著“接吻接吻接吻”的老同學,還是不能進入狀態。有女孩子掩著嘴笑:“他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彭西南輸了,選擇大冒險,大冒險就是親我們談老師的寶貝女兒。”

這些人都已經鬧瘋了,彭西南看樣子也喝了不少酒,看著他慢慢靠近的臉,我在想我要踹他一腳讓他清醒還是梗著脖子讓他親一口,反正不就是遊戲。我還沒有來得及思索出答案來,彭西南卻突然停住了,他抓了抓頭:“我還是接受懲罰吧,我想起談老師我就害怕,親不下去啊!”

大家又笑又鬧,接受了懲罰的彭西南一口氣幹掉三瓶啤酒後就再也忍不住朝洗手間奔去了。這一去,便是半個小時。他的手機不停地在桌麵上震動著,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是:季柯然。

看著在包廂裏臥倒一大片的男男女女,我有些懷疑彭西南上完廁所後是不是也臥倒在外麵的哪個角落。我在洗手間門口的走廊,大廳連同包廂的走廊找了好久,甚至連大門口也去找了,都沒有看見彭西南,我索性站在走廊外等著。

走廊上有大片的落地窗,此時漫天的煙花連同夜色一起鑲嵌在了這透明的玻璃上,讓人恨不得伸出手去將這寂寞的風景都藏進口袋裏。幸好此時我的電話響了起來,否則我可能真的伸出了手。

我看著屏幕上閃爍著的“傅亞斯”三個字,任它響了一會才按下通話鍵。果然,他的第一句話便是“談夏昕,你是豬呀,這麽久才接電話。”

電話那頭很安靜,我甚至能聽到他淺淺的呼吸聲,而我這邊卻吵得不行,同一句話我說了三次他才聽得清我到底在說什麽。整個錢櫃此時都是整齊劃一的倒數聲,我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掐著他們數到一的時候對著電話大吼一聲:“新年快樂。”

在一片歡呼聲中,傅亞斯的笑聲還是準確無誤地傳達到了我的耳裏。

“新年快樂。”

“我是第一個和你說新年快樂的人吧!”

“今天並不是很愉快的一天,但是聽到你元氣十足的聲音,我就覺得心情好多了。”他的聲音很輕,幽幽地順著電話線傳來:“你說,談夏昕,這是為什麽呢?”

我與落地窗裏的那個人對視著,她也一動不動地看著我,臉很紅,嘴角微微上揚。我剛想說話,傅亞斯卻用一句簡單的話語將我炸得血肉橫飛。

他的聲音很低沉,帶著絲絲的困惑問我:“談夏昕,見鬼了,這幾天我一直不停地想起你,你什麽時候回來……”

我的呼吸急促而困難,我捏著手機看著窗外猛然綻放的五光十色,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

“談夏昕,我想你了。”

我將那張滾燙的臉貼在冰涼的玻璃上,慢慢地笑了起來,而當我轉過身時,我看到了彭西南,他麵色酡紅,眼神不甚清明卻悲傷。

他就那樣看著我,不發一語,更沒有朝我靠近。

我們之間那十來米的距離,此時仿佛有一光年那麽遙遠。

02.

在這麽寒冷的冬夜,淩晨的一兩點,大街小巷卻都還鬧騰不已,恍若白晝。從KTV出來後,和一群喝得醉醺醺的同學們說再見後,依舊是隻有我和彭西南同路。與來時不同的是,這一路我們都沒有說話。

我走在前麵,彭西南安靜地跟在我的身後。冷風呼呼朝我們襲來,我甚至都可以聞到他身上慢慢散開來的酒氣。直到走到我的家門口,我掏出鑰匙想要開門,彭西南才突然喊住了我:“談夏昕。”

我回過頭看他,他站在樓道的盡頭,低著頭,腳下是自己的影子。

“談夏昕,有時候我真的恨不得我愛的你可以死去,或者是你所厭煩的我有勇氣去死。這樣更好,你不用沉溺在我對你的好裏,卻不想與我靠近。而我,更不用為了你而卑微可笑。”

在這漆黑的樓道裏,彭西南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我抬起頭看他,想要從他臉上找出一點玩笑的痕跡。但他卻轉過了臉,朝我擺了擺手,說了再見便離開。

我看著他慢慢淹沒在夜色中的背影,突然覺得自己像一隻怪獸,用我長長的獠牙將他撕扯得鮮血淋漓,嗜喝他的骨血,隻留下這個孤獨的悲傷的背影。

最後,連背影都消失不見。

我站在門口拿著鑰匙好幾次對準了鑰匙孔卻懊惱地發現,怎麽也無法將它插入。我有些沮喪地扔了鑰匙靠在牆上對著黑漆漆的樓道發呆,門卻突然被拉開。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回來了也不進來,在門口發什麽呆?和同學玩得不開心嗎?”

他站在門口,穿著那件他最喜歡穿的毛線背心和格子家居褲,昏暗的燈光下,我怎麽都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他的聲音明顯帶著疲倦。

“怎麽這麽晚還沒有睡?”

他擺了擺手,沒有說話示意我進去。我躡手躡腳地跟在他的身後,小心翼翼地進門,走到客廳的時候才發現電視還沒有關,無聲地放著聯歡晚會,沙發上還放著一床小毯子。我媽的房門卻緊閉著,他解釋:“你媽等你等到十一點,撐不住去睡了。”

我點了點頭,剛準備回房間,他就小聲地喊住了我,他端著一碗麵站在飯廳門口:“過來吃一點東西吧。同學聚會肯定沒怎麽吃東西,吃點東西洗個澡再睡。”

宵夜是一碗麵,更貼切地說是一碗麵糊,不知道做了多久,麵已經糊在了一起,湯也沒有了,卻還是熱的。我囫圇地往嘴巴裏塞著麵條,剛吃了一口就發現麵比它的賣相還要差,鹹得讓我想掉淚。

他坐在沙發上看著無聲電視,眼睛卻不住地往我這邊瞟。

看著他挺得直直的脊梁,我的鼻子不知怎麽又開始酸澀了起來,我努力地把嘴巴裏的麵條咽下,又吃了一大口。

“爸,謝謝你,麵條很好吃。”

他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眼角的笑紋深陷:“你媽做的,你快吃吧,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點睡。”

“爸。”我喊住了他,“還沒有對你說,新年快樂。”

他又習慣性地擺了擺手,朝房間走去。

麵碗下麵壓著一個紅包,上麵是他雋秀的字體:新年快樂。

我看著那半碗麵糊,眼淚無聲地掉在那碗裏,說不清此時究竟是什麽樣的情緒。

在半個月後寒假結束,回學校原本我是打算喊彭西南一起的,但想起了他自除夕夜後一直沒有和我聯係,最終還是按掉了撥出去的電話號碼。回校的那一天並不是周末,談老師帶的初三生也已經開學了,所以我是獨自一個人拖著行李上的火車。

八個小時的火車,回到學校時已經入夜,我上了火車的第一件事便是群發了一條短信:我胡漢三歸來了,你們誰來火車站接我?

在幾個小時後,周舟回複我她還在外地旅遊,林朝陽則告訴我她正在LEN的歌友會現場,人都還沒有看到現在已經快被擠爆了。我看著窗外朦朧的夜色,十分惆悵:我要貢獻多少錢給出租車呀。

下了火車出了車站,我便接到了傅亞斯的電話,我才按下通話鍵就聽到他有些不耐煩的聲音:“你在哪裏呀?”

“我在火車站。”

“我知道你在火車站,你在火車站哪裏?”

“我在……”我還沒有說話,電話已經被掛斷,我一頭霧水地盯著手中的手機,正準備拖著行李去攔車再問清楚時,一輛黑色的跑車“刷”地橫在了我的麵前。車窗晃晃地搖下,傅亞斯的頭便探了出來:“同學要去哪裏呀?我送你一程要不?”

坐在傅亞斯的副駕駛座上,我不停地打量著他,他除了頭發短了一些,眼袋大了一些外,絲毫沒有什麽變化。他看了坐立不安的我一眼,終於施舍給我一個字:“問。”

“你怎麽知道我這個點到的?”

“你發了短信給我後,我上網查的。”

“你有駕照嗎?”

“當然。”

“這車,你不是偷的吧?”

傅亞斯這下不淡定了,白了我一眼,有些無奈:“談夏昕,我可以問問你,你腦袋裏裝的東西是漿糊嗎?”

“真的不是偷的?”

“當然。”

“那是哪裏來的?”

“談夏昕,其實你不應該在這裏的!”傅亞斯額頭上的青筋隱隱跳動著,“你幼兒園還沒有畢業吧,現在大學很缺學生嗎?怎麽會招收你這樣的學生!”

“也好過你大學都沒有讀!”

我們就這樣拌著嘴從火車站回到了學校,剛到宿舍樓下我就拉開車門奔了出去。

“談夏昕,等等。”

傅亞斯拉住了我的手,低下頭看著我,眸子堪比星辰。如果說每個人都是一株植物,那麽,此時的傅亞斯就是一株薄荷,清涼刺鼻。

我的心跳就像鼓點一樣規律而劇烈,他慢慢地低下了頭,靠在我的耳邊,溫熱的呼吸輕輕地打在我的脖子上,我感覺到臉上的溫度越來越高,忍不住往後縮了縮脖子。

他卻按住了我,聲音低沉:“談夏昕,你……你的行李還沒有拿!”

我憤憤地推開他,走回去拿我的行李,而此時的傅亞斯笑得像患了羊癲瘋一樣,笑得整個人一抽一抽地,連說話都是斷斷續續的:“談夏昕,你剛剛,你剛剛不是以為我要吻你吧?哈哈哈哈哈……”

靜謐的夜空下,隻有他一個人的笑聲,就像孩子般爽朗。

往後我時常會回憶起這個畫麵,回憶起這時的傅亞斯,這是我見過的,最快樂的他。

讓我永生難忘。

03.

周舟是在三天之後才回學校,我和林朝陽站在陽台上看著她從那輛我們從未見過的奔馳上下來,都在猜測:周舟家究竟是開車行還是洗車店。

兩人的討論沒有得到結果,最後周舟用一種鬼祟神秘的語氣告訴我們:“我們家不是開車行,更不是洗車店,是販毒的?你們不知道吧,之前電視裏說的那個毒梟我還認識!”

“啊……”

林朝陽正倒著水,還不知道在想什麽,滾燙的熱水澆在了她的手背上,一下子就紅了一大片。

“林朝陽,你發什麽呆,難道周舟說的那個毒梟你也認識?”

這下,她手中的杯幹脆地掉到地上,碎成好幾塊,她慌張地朝我們擺手:“沒沒沒,我,我怎麽可能認識那種人!”

我一個巴掌拍在周舟肩膀:“你別嚇林朝陽了,她膽子小。”

幾人鬧成了一團,所以我也沒去注意林朝陽的反常,周舟笑得整個人都倒在了我的身上,在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一個多月沒有見,周舟瘦了整整的一大圈,一手摸下去都是骨頭。

我認真地打量她,似乎是察覺到我的目光,她抬起那張尖得像錘子一樣的臉,笑了:“我說談夏昕,幹嗎這個表情看著我,是不是羨慕我了?我減肥成功了。”

我沒有說話,隻是盯著她,她伸出手遮住我的眼睛,幽幽道:“夏昕,你不要看我,你洞悉一切的目光會讓我感到害怕。”

這個夜晚,我和周舟一起擠在她的**睡覺,她的身體很冰涼,像蛇一樣把我整個人都纏住了,呼吸卻灼熱。

我們就靜靜地躺在**,誰也沒有說話,直到我快要睡著的時候,林朝陽卻突然從**坐了起來,很興奮地問我們:“這個寒假你們有什麽開心的事情嗎?我們來分享分享吧!”說完她自己就巴拉巴拉地說了起來:“你們不知道,這個寒假我坐火車跟隨LEN的簽售會走了五六個地方,我們一群人每天守在他的保姆車外麵,吃的是最差的盒飯,不過我們都很開心。你們不知道LEN還給我們簽名了……”

林朝陽一直絮絮叨叨地說著,周舟安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我的腦海裏此時卻是一片混亂:巨大的落地窗,漫天的煙火花,還有黑暗中傅亞斯明亮的雙眸。

“你臉怎麽這麽紅?”周舟伸出手在我麵前揮了揮。

“沒有,這個寒假你有什麽開心的事情嗎?”

我的話音剛落,林朝陽也附和了起來:“對對對,像談夏昕這種整天宅在家裏孵蛋的人就不說了,周舟你肯定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吧?出國旅遊了吧?去了哪裏?日本還是西班牙?”

她慢慢地扯出一抹笑,聲音很輕,輕描淡寫道:“這個寒假我哪裏也沒有去,就去參加了一場婚禮,哦,結婚那個人你們應該認識,路放。”我回過頭去看她,她臉上的表情很自然,就像她的聲音一樣,而我卻不知怎麽感覺到一絲不甘心的意味,我想,這應該是我的錯覺。

而我不知道的是,這個夜晚在我熟睡了之後,周舟一直沒有睡著:她的手緊緊地揪著被子的一角,咬牙切齒地看著天花板,就像一個嚴重疼痛症患者失去了嗎啡一樣。她的眼神裏盛滿了悲傷與痛苦,我卻一點都不知道,依舊沉浸在美夢中。

開學的第二個星期,我和季柯然之間爆發了一場大戰。

那一天我去圖書館看書,傍晚起風了,我在回宿舍的路上偶遇到了彭西南,他不由分說脫下自己的外套給我穿。

罪魁禍首就是彭西南的這件外套,當我穿著它推開宿舍門時,恰好與要出門的季柯然撞到了一起,就在我打算側身繞過她時,她狠狠地推了我一把。

我沒有防備,被這麽一推整個人朝門上砸去,發出了“嘭——”的一聲響。我的腰剛好撞到了門把手,疼得我眼淚都要掉下來。

“你幹嗎!瘋了呀!”

“我幹嗎!談夏昕,我告訴你,不要勾引別人男朋友!”

“誰勾引誰男友了!你給我說清楚!”

“難道你身上這件衣服不是彭西南的?”她睥睨我猶如陰溝渠裏的一條臭蟲,“彭西南現在是我的男朋友,你穿著他的衣服是怎麽回事!”

“看不好自己的男人在這裏嗆什麽聲?”周舟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她的臉上並沒有一絲表情,但我還是能感覺到她生氣了,因為她的話就像機關槍一樣掃射著季柯然,“有眼的都知道,彭西南追了談夏昕多久了,她不喜歡他不要他,也不知道你用了什麽手段把人家搶過來,現在還好意思在這裏嗆聲和打人,如果我是你,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快點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或者去苗疆求個蠱讓彭西南服下……”

周舟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快去看好你的彭西南吧,免得他又像狗看到骨頭一樣黏著談夏昕。”

季柯然咬著唇瞪著我們,眼眶裏蓄滿了淚水,但隻是一瞬間,它們就像霧氣一樣蒸發了,仿佛剛剛是我的錯覺。看著她憤憤離開的背影,周舟麵無表情地豎起了中指,然後她轉過頭來,尤其鄭重地對我說:“談夏昕,我告訴你,我現在很不開心!”

“為什麽不開心?”

“看著你像個蠢貨一樣被人欺負我就覺得惱火!彭西南是個什麽貨色,雖然我知道這件事與他無關,但是我從今天起不允許你在我麵前和他說話,能看上季柯然這種極品的人,肯定也不是什麽好貨色。”

我想為彭西南辯解幾句,但在周舟的怒視下,我隻好訕訕地住了口。

我是一個樂觀主義者,我想事情永遠都是站在最好的角度,所以當一個小時後周舟陪著我去醫務室上完藥拉著我在食堂吃飯遇到彭西南和季柯然時我的大腦瞬間當機。我們四人如兩個軍隊一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對峙著,誰也沒有抽出槍來斬殺對方,但手卻是扣緊著保險。

我就像一個懦弱傻氣的兵,躲在軍隊的最後,祈求著戰爭永遠都不要來臨,但我卻永遠不可能背叛我的軍隊。

最後還是彭西南先開口的,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提出了一個非常不怎麽樣的提議:“談夏昕,一起吃飯嗎?”

我正想回答他,周舟的手卻戳中了我的後腰,傍晚撞傷的那一塊上了藥後被這麽一戳還是火辣辣地疼了起來。我不敢遲疑,拉著周舟就走人,季柯然的眉頭皺得死緊簡直像要夾死蒼蠅,而彭西南卻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談夏昕,現在我們連朋友都不能做了?是不是?”

我沒有回過頭去,而是大步地朝米飯窗口奔去。

我從來都不認為我和彭西南會走到絕交那一步,甚至反目成仇。但至少現在,我無法坦然地麵對他,因為我後腰的傷口還在疼痛,它還在提醒著我。

04.

我和彭西南的這筆爛賬很難理清,所以幹脆就把它撂在一邊。

除了我與彭西南之外,周舟和陳川也是一筆爛賬:她躲著不見他,他卻每天都在等著她。

在微風習習的夜裏,在春雨綿綿的清晨,在日光和熹的午後,總能在女生宿舍的樓下遇到他。起初我沒有在意,隻是和他點點頭打打招呼便走人,而直到有一次他猶猶豫豫地喊住了我:“夏昕,你可以幫我找一下周舟嗎?”

我憤怒地推開宿舍的門時,周舟正坐在電腦前看電影,她的坐姿端正得像在開會。我氣勢洶洶地衝到她麵前,她卻輕輕地推開我:“有事說,別擋住我視線。”

我不說話,隻是瞪著她,直到她終於感覺到不對勁了,“你這是鬧哪般?和誰吵架了?”

“沒有誰,我隻是覺得周舟你這樣不好吧?”我一想到站在宿舍樓下的陳川師兄,我心裏便有一把大火,將我的理智燒得幹幹淨淨:“雖說這是你的事情,我不好幹涉你,但是師兄對你那麽好,上學期你們還那麽好,才過來一個寒假你就理也不理他,電話也不接,他在樓下等你也當沒看到,你知道你這樣很像一個負心漢嗎?”

我劈裏啪啦地說了一大堆,但周舟卻不怒反笑,第一次帶著咄咄逼人的語氣對我說:“夏昕,你問我為什麽不接受陳川?不喜歡陳川?那我問你,你為什麽不喜歡彭西南?為什麽不接受彭西南?”

“我……”我一下子就被噎住了,但我依舊不甘心,試圖說服周舟下去見師兄一麵,“但是,師兄那麽好的一個人,他對你那麽好。”

周舟的眼睛還盯著電腦,“夏昕,很多的事情都不像表麵那般簡單。若是我和陳川真的有可能,我會試著接受他和他在一起,但是我們真的是不可能,總有一天他會發現事情並不如他所想像,相反的是不堪是肮髒的,所以我寧願現在傷害他,也不要他以後怨恨我。”

其實我並非聽不懂周舟的話,但我隱隱約約覺得事情或許沒有我所想象的那麽簡單。

當天晚上的專業課周舟並沒有去上,我出門的時候她窩在被窩裏看書:“我有些累了,你去上課吧,幫我請個假。”等到我下課回到宿舍後,周舟卻已經不知所蹤了。

若不是傅亞斯的電話打來,我壓根就不可能會想到周舟去了酒吧。我氣喘籲籲地趕到傅亞斯的酒吧時,周舟已經醉成了一灘爛泥,正輪著酒瓶子朝地上砸,整個酒吧有大半的客人都被她嚇跑了。

這樣的周舟太可怕了,就連我都不敢靠近。

看到我出現,酒保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地拉著我:“姐姐,幫我把這個祖宗弄走吧!她不會喝酒卻點了一堆酒,幾瓶啤酒就醉成這個樣子,我也不好趕她走。老板說她是你的朋友,你快把她弄走吧,我們還要做生意!”

我扭過頭去看酒吧的老板,閑閑地站在一邊的傅亞斯,他笑得高深莫測:“要不要幫忙呀?”

自從那天他戲耍我之後他又找了我幾次,但我想到那一天的事情便氣得撂了電話,更別說與他見麵。這是我們這半個月來見的唯一一麵,我猜不透他的一肚子壞水。我走過去輕輕地推了推周舟,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她卻醉得離譜,抓起酒瓶子就往我身上掄。

若不是傅亞斯拉我一把,或許我已經頭破血流。不得已,最後我還是求助傅亞斯:“你幫我一把,幫我把她弄回去吧!傅亞斯,我知道你是好人。”

傅亞斯不知道對周舟說了什麽,下一秒她就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不動了。他對我使了個眼色,我走過去將她從椅子上扶了起來,她一頭栽倒在我的懷裏,我一看,她已經睡著了。

最後,還是傅亞斯幫的忙,幫我背起周舟送她回宿舍。

“你對她說了什麽?”

“我隻是告訴她,天色晚了,該回家睡覺了。”

“就這樣?”

傅亞斯恨不得把手舉起來和我發誓,但可惜他背著周舟,雙手都很忙,所以他用眼神和我表示了他的誠意。直到了女生宿舍門口,他才小心翼翼地放下周舟,把她交到我的手裏。他問我:“談夏昕,其實我剛剛是可以阻止她喝醉,但是我沒有,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人模狗樣的傅亞斯在此時朝我露出一個極其無恥極其猥瑣的笑來:“因為如果她不喝醉,怎麽有理由打電話給你讓你出現。”說完他便朝我擺了擺手,走了。

我拖著像爛泥一樣的周舟朝樓上走去,因為在思考著傅亞斯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開門時一個沒有扶穩就讓周舟撞到了門板上,發出老大一聲響,周舟一下子就被撞醒了,我剛想看看她有沒有事,她卻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問我:“我怎麽在這裏?”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實話實說:“你喝醉了,我剛剛從酒吧把你弄了回來。”

周舟點了點頭,搖頭晃腦地推開了宿舍門,邁了進去。季柯然和林朝陽大概都已經睡了,整個宿舍裏黑漆漆的一片,周舟進去之後似乎絆倒了什麽東西,裏麵響起了一連串聲響。然後,便是季柯然的怒罵聲。

“談夏昕,周舟,你們到底要怎麽樣!好不容易才睡著就被你們吵醒!你們為什麽不去死?”

我進去一看,周舟坐在雜亂的地上一動不動,而季柯然像隻憤怒的公雞一樣坐在**,見周舟不說話,更是激動,“你不要以為你總是假裝一副單純無害的樣子別人就不知道你齷齪的心思,你和路……”

季柯然的話還沒有說完,周舟突然從地上站起來,她比季柯然要高一些,雖然瘦,卻氣勢逼人。此時的周舟眼神已漸漸清明,她鄙視地對著季柯然譏笑:“到底齷齪的人是誰?在酒吧裏陪老男人喝酒睡覺的人可不是我!婊子!”

“啪——”

我看著周舟臉上立馬浮現的巴掌印和鼻下緩緩流下的那道深紅,我的第一反應便是衝上前,狠狠地反抽季柯然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