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忠於意誌
聽完阿麗薩·蘭德的‘故事’,傑帕德恍惚著恍若隔世。
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身為軍人一定要責守紀律,守護人民,聽從命令。
沒想到有一天會從不可思議的人口中,聽見更加不可思議的事。
說出去都沒人信。
當傑帕德和景元,兩人從地下出去,遠處的天空已微微放晴。
連日來的風雪似乎已經得到製止,傑帕德卻知道:這是阿麗薩·蘭德用靈魂所做的交易。
她邁進那隻可怖的‘眼睛’中,半睜開的眼睛顯露出不俗的力量,即使傑帕德什麽也看不見,但他依然能感覺到:空氣中有什麽東西於「星核」的力量抗衡。
「均衡」是傑帕德唯一能想到的詞匯,也許在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對立麵,一切又都是完整的獨立個體。
傑帕德停下腳步,抬頭仰望遠處的天空,藍天般的眼睛映照一片光明。
“景元先生....”
正苦思冥想如何安慰傑帕德的景元,忽然被人呼喚,下意識道:“講。”
語氣之隨意,用詞之精煉,一看就是聽人‘打報告’的角色。
傑帕德心下複雜,他在貝洛伯格已經算是上流人士,卻也沒有對方身上這種.....隨性中又不經意透露出身居高位的和諧,一舉一動分明平易近人,但你仔細思量每個動作都帶著從容不迫的優雅,這隻有絕對的實力和洞察一切的內裏,才能熏陶出的世間獨一。
景元後知後覺自己語氣有些僵硬,他正準備補救兩句,就聽傑帕德問道:“先生....你可知,這世間......是否唯一......我忽然不知道,這是不是我守護的貝洛伯格......也許我們隻是穿梭到......”
“確實,這世間存在不定性。”景元淡聲打斷傑帕德的未盡之言。
傑帕德開始懷疑世間真實,這不是個好現象。
若是身處真實而懷疑虛幻,那他將陷入萬劫不複。
景元卻沒急著解釋什麽,他牽起傑帕德的手。分明隻是幼童的身體,分明如此稚嫩....但傑帕德看著對方的眼睛安靜下來,他腦海中翻湧的一切念頭就此凍結,又似乎隨著對方眼底的‘太陽’蒸發。
景元牽著對方的手,用一種輕鬆的口吻道:“要去附近轉轉嗎?我陪你一起?”
“......好。”
傑帕德本想拒絕,但鬼使神差他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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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之七百年後,現在的貝洛伯格占地更大。外圍的層疊建築,擁有龐大而精悍的美。這些在未來都會淹沒在風雪中。
一想到此,傑帕德眼神有些黯淡。隻要「存護」的力量徹底消失,他們一定會凍成冰雕,而「存護」的力量在七百年後每況愈下,這是所有高層心照不宣的秘密。
所以當可可利亞·蘭德派遣所有人迎戰怪物,他並沒什麽疑惑,或者說......他潛意識在麻痹自己,用至高指令,來隱藏不斷失去,不斷陷入不可控的未來。
可可利亞·蘭德比所有人都清醒,她比所有人......更容易沉溺在美夢中。
聽了阿麗薩·蘭德的‘故事’,或者說謊言。他幾乎可以肯定,可可利亞·蘭德,他信奉的大守護者,已經倒向「星核」。
她違背所有曆屆大守護者的意誌,拋棄「存護」去擁抱「毀滅」。
然而想明白這件事,傑帕德卻不覺得意外或者難過,他隻是想:原來如此。
一切都有合理解釋。
“景元先生遇到過生死存亡的選擇嗎?”問完傑帕德又覺得好笑:“肯定沒有吧......仙舟,我雖不了解,但能稱為巨頭,一定要有他的底蘊......”
“有哦。”
景元麵帶微笑:“我雖隻是節製仙舟羅浮的將軍,但這一路走來也並不輕鬆......”
他為傑帕德講述仙舟信奉的神明「巡獵星神——嵐」的意誌,為他講述仙舟的禍端和長生的代價,為他講述仙舟翱翔所失去的同胞。又用輕描淡寫的口吻,在傑帕德眼前鋪墊出一條充滿荊棘和分離的路。
傑帕德沉默,開始沉思:如果身臨其境,他是否能......不,他幾乎不需要思索已經給出答案——他隻能選擇妥協。
為什麽呢?
因為他隻是士兵,隻需要考慮遵守命令,其他一切自有人解決。
但如果...領頭之人都錯了......那他到底在做什麽?
傑帕德覺得茫然和不解。
忽然,一陣微小的衝力撞在他身上,一名驚慌失措的女孩捂著額頭慌亂起身。
“怎麽了?”傑帕德蹲下身,用溫柔的語氣詢問眼角帶淚的女孩:“你遇到什麽事了小姑娘?我是銀鬃鐵衛戍衛官傑帕德·朗道,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找我。”
傑帕德語氣溫柔言語堅定,讓怯懦的小姑娘不由得鎮定:“銀鬃鐵衛哥哥...我...我和姐姐走丟了...”
“姐姐...”傑帕德下意識重複道。若是希露瓦遇見這種事......她肯定比自己堅強。
他有一瞬晃神,又立刻專注眼前的事:“小姑娘能具體說說你和姐姐在哪裏分開?”
小姑娘怯懦的開口,似乎不確定眼前的大哥哥能不能相信:“我和姐姐來自外城區...我們那裏淪陷了。”
她還太小,幾乎不知道淪陷意味著什麽,但她卻知道她和姐姐被迫離開溫暖的家。
“我們來到這裏...很餓,很冷...也沒有家。”
小姑娘說最後一句的時候幾乎哭出來,她還是堅強的忍下淚水,這些天的經曆告訴她:哭泣沒有任何作用,隻會引起別人的厭煩和窺探。
“所以姐姐找了份工作...她每天都要去打工,很晚...很晚才能回來,但她昨天一夜未歸!”似乎怕他們不相信,小姑娘忍不住辯駁道:“姐姐早上還說晚上一起吃飯,我做好晚飯一直...一直等姐姐歸來。”
也許在她心裏,家沒了...隻要姐姐還在身邊,一切都會變好。
可現在,她唯一的親人,她的姐姐也不見了。
其實小姑娘很聰明,她見過太多人......因為累贅或者其他...丟下自己的孩子和親人......所以小姑娘補充道:“我知道姐姐很累......如果......我是說...如果......她找到更輕鬆的生活......我...我不會打擾她......”
小姑娘溜圓的眼睛已經盈滿淚花:“但我怕......我好怕...姐姐真的遇到危險...”
“不會。”
小姑娘昂起頭,看著擁有澄澈藍眼睛的大哥哥。
傑帕德堅定幾乎算得上果決的否定道:“你的姐姐不會丟下你,你可是她心愛的妹妹啊。”
小姑娘輕眨眼睫,晶瑩的淚水順著臉頰滾落。
“走吧,我們去找你姐姐,把她從壞人手中救下來!”
“好!”
景元看著一大一小並肩走遠,抬頭看向風雪過境的天空。
似乎並不需要他的指引,青年已經找到心中的答案。
傑帕德忽然停下腳步,轉回身對身後的人道:“景元先生請快一點...需要我抱著您嘛?”
景元在點頭和搖頭間猶豫一瞬,傑帕德已經走近彎下腰:“得罪了。”
好,瞬間幫景元解決最後的煩惱。
他悠哉哉的伸開小短腿,用稚嫩的省著奶聲奶氣道:“辛苦傑帕德戍衛官。你可以直接叫我景元,或者景元元也可以。”
傑帕德嘴角一抽,他腦海裏不斷回憶景元訴說的仙舟雲騎將軍,威武霸氣運籌帷幄的形象,又看向懷裏三頭身的雪娃娃,可恥的沉默了。
他試探的開口:“...景元元?”
“是,傑帕德哥哥。”
景元元笑容甜美,語氣幹淨仿佛一杯微糖的純牛奶。傑帕德別扭的輕應一聲,又很快沉寂在玄而又玄的奇妙體驗中。
他們說話間,已經跟著小姑娘來到她姐姐工作的地方。
傑帕德隻需打眼一掃,就知道這是一家黑工坊。
髒亂差的衛生環境,還有擺放一地的二次回收舊衣物。成堆的布料分成幾摞,分成成品和半成品。
幾名中年婦女守在布料前挑挑揀揀,將能用的完整衣料挑出,準備進行二次加工。
有一人看見他們,先是疑惑的看向傑帕德,又轉頭瞄到他身後的小姑娘,微胖黢黑的臉上露出幾分心虛和慌張。
她慌亂的握緊手中髒衣服,幹裂脫皮的手指大力撕扯衣服的縫隙,似乎想借此掩飾什麽,或者想讓自己鎮定下來。
其他人也看見他們。
其中一個像領頭的矮瘦女人站起身,她一臉疑惑又警惕的詢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你好,我是銀鬃鐵衛傑帕德·朗道,前來尋找這位小姑娘的姐姐。”
小姑娘卻生生的從傑帕德身後探出頭:“我姐姐叫亞玲,在這裏工作,你們認識她嗎?”
矮瘦的女人疑惑道:“她昨天回去了?怎麽她沒到家?”
她身後黑胖女人驚慌的渾身顫抖,尤其對上傑帕德探究的目光後,幾乎坐不穩身子。
傑帕德篤定她隱瞞著事情:
“這位女士,你見過亞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