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打賭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洛河圖的父親洛老太爺這輩子最引以為傲的事情,便是養育了幾個不錯的孩子。

老大洛河圖踏實能幹,又聰明,頗有經商的頭腦,經過自身堅持不懈的努力奮鬥,外加些許機遇和貴人相助,成為了富甲一方的大商人。

老三洛河書雖然沒有大哥那樣天生的商業頭腦,卻喜歡讀書,從小就立誌,想要當個狀元,光大門楣,光宗耀祖。

考了秀才,當過貢生,隻可惜官運有那麽一丟丟的差,數次赴京趕考都名落孫山,最後心灰意冷,回了老家徽州,當了個不大不小的吏員。

老四洛河婕是洛老太爺唯一的女兒,出生的時候,大哥便已成年,能夠幫家裏分擔經濟壓力了,讓她的生活雖然算不上十分優渥,但也是吃喝不愁。

從小在三哥的熏陶之下,也算是知書達理,乖巧懂事,長大以後,嫁給了三哥的同窗好友。

許是她這輩子有當官太太的福氣,她的丈夫和她新婚不久,便和她三哥一起遠赴天安城,參加了三年一度的科舉。

洛河書再次名落孫山,但她的丈夫卻考中了進士,現如今已是揚越道鎮撫使麾下,藩台衙門裏主管錢糧的正六品曹官了。

四個子女中,其他三個都各有成就,讓洛老太爺老懷欣慰,隻有老二洛河符讓他大感頭疼。

洛河符小的時候就調皮搗蛋,不像他大哥那樣成熟穩重,也不像他三弟那樣勤奮好學,長大以後更是不學無術,成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偷雞摸狗。

後來更是沉迷賭博,整日流連在賭坊,幻想自己能和大哥那樣一夜暴富,卻是輸得傾家**產,欠了一屁股債。

為了還債,他偷了大哥洛河圖給洛老太爺買的田契,卻在交易的時候,被在徽州府衙做吏員的老三洛河書發現了。

得知此事的洛老太爺氣得一病不起,沒多久就撒手人寰。

臨走的時候,老太爺還是放心不下這個不懂事的兒子,對著老大千叮嚀萬囑咐,希望他能夠把不成器的弟弟帶上正道。

洛河圖是個孝子,雖然氣憤自己這個混賬弟弟幹的這些混賬事,把自己老爹給氣死了,但還是遵從了老爹的話,把二弟一家人從徽州老家帶到了洪州城,住進了洛府。

為了讓自己這個不省心的弟弟有事情做,有自力更生的能力,洛河圖把手底下的一些生意交給了他,甚至還手把手地教他應該怎麽去做。

隻可惜洛河符對自家大哥正經生意的手段嗤之以鼻,反而對旁門左道十分感興趣,尤其是賭博!

他拿著大哥給的錢,用大哥給的商鋪,打著洛家的旗號,開了幾家賭坊,給洛河圖氣得夠嗆,卻也無可奈何,隻能隨他去了。

黃賭毒這些玩意兒之所以屢禁不絕,就是因為賺錢,而且是很賺錢!

洛家老二這些年靠著賭坊賺了個盆滿缽滿,卻還不知足,他想要更進一步,擴大自己的生意,甚至想要染指更賺錢的買賣:五石散!

所以他找上了掌控著岐國大半個地下錢莊和賭場,壟斷了岐國五石散銷售的海沙盟。

醉仙樓雖然消息靈通,掌握著許多情報,但情報並不等於秘密。

她們雖然知道海沙盟應洛家二老爺洛河符的邀請,派人來了洪州城,是要和他談生意。

甚至打聽到了,他們要談的是賭場和五石散的生意,卻不知道洛河符還想海沙盟的人幹掉自己的親侄女。

所以,當那位拿著折扇,自稱沙浪濤的家夥,說自己受了洛家二老爺所托,要殺洛青璿的時候,許瑤琴懵了,洛青璿也懵了,王宙更是一臉懵逼。

許瑤琴沒想到海沙盟的人居然也想殺洛青璿,否則的話,她定然不會幫洛青璿謀劃今天晚上對付白蓮教的事情,而是會勸洛青璿再隱忍一段時間。

畢竟海沙盟和白蓮教不一樣,他們的大本營在渤州道,而且和白蓮教在某些利益上有衝突,不可能在洪州城待很長時間。

否則白蓮教一定會懷疑海沙盟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派人來了江南道,是不是想要在自己的地盤上搞事情,進而對他們動手。

一旦這些海沙盟的人發現洛青璿十分謹慎,並沒有下手的好機會,而白蓮教卻想要對他們動手了,就勢必會放棄這個任務,離開江南道。

等到那個時候,就肯定不會遇到今天晚上這樣,需要己方同時麵對白蓮教和海沙盟的情況。

洛青璿也沒有想到,自家二叔會對自己下手。

白蓮教想要對付自己,她可以理解,畢竟她一直在攛掇父親和白蓮教劃清界限,算是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可她那位二叔的事情,她一直不摻和呀!

雖然她知道自家二叔幹的都是些傷天害理的下三濫買賣,但對方畢竟是她的長輩,她也不好說什麽。

再加上白蓮教的事情,就已經夠讓她焦頭爛額的了,就更沒工夫搭理和得罪自己那位二叔了。

她是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在什麽地方,把自己那位二叔給得罪了,讓對方罔顧親情,一定要把自己殺了才解恨。

王宙的一臉懵逼和她們兩個不一樣,他是真想不通,明明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怎麽會莫名其妙搞得這麽複雜!

他現在算是搞明白了,許瑤琴給洛青璿製定的計劃,就是利用墨玉軒的機關弩箭,把想要刺殺洛青璿的白蓮教的教眾給殺掉。

哪怕不能畢其功於一役,有些許漏網之魚,被弩箭嚇破膽的他們也不可能在兩個二流武者的保護下,還能把洛青璿給殺了。

這個計劃看上去很完美,實際上卻容不得半點差錯。

從本應該待在洛府,卻出現在這裏的洛家護衛們開始,這個計劃的發展就出現了偏差,而且越發離譜。

再到後來醉仙樓的諸位姑娘,以及海沙盟的眾人出現,就更是讓整個事情變得撲朔迷離了起來。

果然……王宙想到這,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感慨道:這麽簡單的事情,這麽簡單的計劃,都能製定和執行成這樣,這幫家夥是真不靠譜啊!

還得靠我王某人!

他看了看馬車前方對峙著的人群,又看了看馬車後方緩緩走來的十幾個人,大致梳理了一下現在的狀況:

以鄭天成為首的白蓮教,和那個叫沙浪淘的家夥為首的海沙盟想要殺洛青璿,而醉仙樓及馬車上自己這些人則是要保洛青璿,並且在這個基礎上,他們還想多殺幾個白蓮教的人。

雙方的人數,隨著海沙盟的介入,已經相差不多,現在就看那邊的實力更強了!

王宙摸了摸下巴,用手肘拱了拱許瑤琴,問道:“你們醉仙樓是幹情報的,對敵我雙方的實力應該有所了解吧?

依你看,咱們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勝算還有多少?”

許瑤琴皺了皺眉頭,抿著嘴,搖了搖頭,回答道:“勝算不大。

雖然我們雙方人數在上差不多,而且我們醉仙樓的姐妹們在整體實力上,比白蓮教和海沙盟的普通幫眾要強上一些,但是在高手上,我們可能拚不過。

“旋地豬婆龍”翟天剛,“鑽地瘦皮虎”鄭天成,“鐵手玉扇”沙浪濤,這三位全都是二流上的武者。

可我們這邊,隻有我是二流上,紀姑娘雖然能夠爆發出二流上的實力,但不能持久,陳媽媽更是隻有二流中。

更何況,哪怕陳媽媽和紀姑娘能牽製住翟天剛和鄭天成,我也不是沙浪濤的對手。”

王宙等了一會,發現許瑤琴並沒有繼續往下說,忍不住問道:“沒啦?”

“沒了啊!”許瑤琴納悶地看了他一眼,自己該分析的都分析了,還能有什麽啊?

“額……你先等等,是不是漏了個人啊?”王宙指了指自己,沒好氣地說道:“我這麽一個大活人在這,你就不把我算進去唄?”

許瑤琴翻了個白眼,同樣沒好氣地回道:“兄台,都這時候了,你就不要來搗亂了,好嗎?

武道三榜是我們醉仙樓製定的,能夠上榜的人,哪怕我沒有見過,最少也見過他們的畫像,對他們的資料更是倒背如流。”

她指了指沙浪濤,說道:“就比如那位。鐵手玉扇沙浪濤,海沙盟兩位盟主之一沙破狼最小的兒子,擅長鐵砂掌和鐵布衫,卻喜歡用扇子對敵。

一身橫練功夫刀劍難破,武道人榜排行第五!號稱一流之下無敵手!

但是你……老實說,別說你的模樣了,就是你的名字,我也沒有什麽印象。

要麽你就是初出江湖,沒什麽名氣;要麽就是……沒資格被我們醉仙樓注意到。

不管是是哪一種,你頂天了也就是個三流武者,還是來摻和這些事了,待會有機會就自己逃命去吧。”

不是,老子怎麽三流武者了?

王宙聽著許瑤琴給自己的定位,直接就傻眼了。

他倒是想反駁,但對方說的有理有據的,還真不讓他不知道從哪開始反駁,隻能吐槽道:“你們醉仙樓製定的武道三榜就準確啊?那家夥人榜排行第五?人榜不就是二流武者的排行榜嗎?這小子前麵還有四個人呢,怎麽就一流之下無敵手了?”

“不是?你是不是有病啊?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糾結這個?人家那隻是號稱一流之下無敵手啊!號稱懂不懂?他自吹自擂的不行啊?你個混蛋的關注點怎麽這麽奇葩啊?”許瑤琴真是要被氣死了,語調都忍不住調高了幾度。

等到她察覺到不對,捂著嘴巴,扭頭看向馬車後的十幾個人的時候,才發現為時已晚。

她口中那個“自吹自擂”的家夥,原本一直是嬉皮笑臉的,哪怕說著要別人命的話,也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可現在卻是陰沉著臉,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許瑤琴這個口無遮攔的人,眼神中充斥著憤怒。

許瑤琴被沙浪濤盯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惡狠狠地瞪了王宙這個始作俑者一眼,而後尷尬地笑了笑,剛想開口說點什麽。

卻見沙浪濤冷冷地笑著,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說道:“我自吹自擂?看來許姑娘是覺得沙某人名不副實啊!不如這樣,你我來打個賭如何?”

“打賭?打什麽賭?”許瑤琴不知道沙浪濤想耍什麽花樣,隻能順著他往下說。

沙浪濤指了指洛青璿,對著許瑤琴說道:“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明了了。有我海沙盟在,你們必輸無疑;但我們海沙盟要是退出,你們就贏定了。

所以呢,毫不客氣地說,我們海沙盟就是現在勝利的製定者,我們想讓誰贏,誰就能贏!

不過嘛,這樣就太沒意思了,不如……來打個賭吧?

我們海沙盟以賭坊起家,也最喜歡打賭!

許姑娘你,來和我切磋一番。

你要是贏了,我們海沙盟從此以後絕不再難為洛家小姐,而且從今以後不再和洛家老二合作。

相信我,我沙浪濤有這樣的實力,也有這樣的權力,決定這件事情!”

“至於輸了嘛……”沙浪濤的眼珠子在許瑤琴和洛青璿的身上打轉著,臉上再次浮現出賤兮兮的**笑,“我也可以饒你們一命。

不過嘛,你和洛小姐以後就是我的禁臠了,以後得任我擺布!別的先不說,今天晚上得跟我回去,讓我嚐嚐一龍二鳳的滋味!

願賭服輸,以後我想要什麽姿勢,你們就得給我擺出什麽姿勢來!”

“噗哈哈哈哈,一龍二鳳,還是少盟主會玩啊!屬下恭喜少盟主,抱得美人歸!”

“哎呦,這麽兩個嬌滴滴的大美人,這身材,這臉蛋,屬實是千金不換啊!少盟主,您玩夠了,可得讓兄弟們喝口湯呀!”

“你奶奶的,少盟主的女人你也敢惦記啊?”

在海沙盟眾人極度囂張的汙言穢語中,洛青璿和許瑤琴的臉色難看極了。

兩個人都氣得咬牙切齒,洛青璿更是怒氣衝衝地罵道:“你死了這條心吧!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碰我一下!”

“哎呦,貞潔烈女啊?我更喜歡了!”沙浪濤看著洛青璿那副憤怒的樣子,笑得更變態了,又看向許瑤琴,輕佻地說道:“洛小姐是貞潔烈女,許姑娘你不是吧?

你們醉仙樓不就是一幫人盡可夫,給錢就讓上的婊子嗎?我饒你一命,也算是對你有救命之恩,你以身相許,不是很合理嗎?”

許瑤琴深呼吸著,平複了些許自己憤怒的情緒,而後說道:“要殺便殺,何必如此多的廢話!”

“哎呀真沒意思。殺人太簡單了,沒意思。還是打賭有意思!”沙浪濤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我最喜歡打賭了!不如這樣,隻要你能把我手中的折扇打掉,就算你贏,如何?”

許瑤琴心中微動,雖然她知道自己不是沙浪濤的對手,但隻是打掉對方手中的兵器,自己還是能夠做到的吧?

她看了看朝著自己搖頭的洛青璿,咬了咬牙,扭頭看向沙浪濤,說道:“好!我跟你賭了!”

說著,她趁著洛青璿沒有反應過來,一把甩開她抓著自己的手,從馬車的車架一躍而下,腳步輕點,迎著沙浪濤而去。

同時,她的口中喊道:“揚越道醉仙樓許瑤琴,請海沙盟少盟主賜教!”

許瑤琴是二流武者,速度極快,眨眼之間,便跨越了十數丈的距離,接近了沙浪濤。

但她並沒有近身,而是在距離沙浪濤兩丈開外的地方停下,抬起雙手,朝著對方猛然揮去。

兩條血色的絲帶宛如兩條赤色的巨蟒,從許瑤琴的袖口飛射而出,直奔沙浪濤握著折扇的右手。

“來得好!”沙浪濤眼睛一亮,臉上的表情越發變態。

他將握著折扇的右手後撤,藏於背後,伸出左手,朝著絲帶抓去。

滿是老繭的手掌在月光下居然熠熠生輝,顯然是其上附著了內力。

手掌和絲帶剛一接觸,便發出了金鐵相交的脆響。

明明觸碰到了對方的武器,沙浪濤卻好像沒什麽感覺一樣,甚至左手陡然握拳,把兩條絲帶緊緊抓住。

許瑤琴沒想到沙浪濤會這麽無恥,居然把扇子藏在了身後,一下子來不及變招,被對方抓住了絲帶,才察覺上了對方的當。

自己太著急打掉對方手中的折扇,被對方將計就計了。

她的心中閃過一絲懊惱,剛要放掉手中的絲帶,抽出腰間的軟劍對敵,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陌生的中年男聲:“小婊子!小雜碎!受死吧!”

伴隨其後的是洛青璿的驚呼:“不要!”

下一瞬,“嘣”的一聲巨響從她的身後傳來,徹底打亂了她的思緒。

若是隻有那男聲,哪怕再加上那一聲巨響,許瑤琴根本就不會當回事,可洛青璿的聲音,尤其是驚呼聲,卻是一下子讓她害怕了起來。

她害怕,那一聲巨響是洛青璿被什麽人拍飛了出去,撞在街邊的店鋪,所發出來的聲音。

這一刻,她的心亂了。

下一刻,一柄折扇出現在了她的麵前,折扇後麵,是那張笑成病態的臉。

“你輸了!”

許瑤琴的心頓時猶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