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認可

洛青璿曾經也是一個天真爛漫,活潑可愛的小孩子,直到她無意之間發現了某些令人心驚膽戰的事情。

從那以後,她就變得小心謹慎,提心吊膽,處處提防著任何能夠對自己構成威脅,造成傷害的人。

長大以後,她更是數次向父親言明,白蓮教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什麽好人,而是一群心懷叵測,心狠手辣的歹人。

她希望父親能夠不要再和白蓮教有什麽牽扯,更應該盡快把家中白蓮教的信徒給清除出去,否則家裏人很有可能會隨時隨地陷入危險之中。

隻可惜,一向對她言聽計從的父親在這件事情上,卻破天荒地不僅沒有讚同她的意見,反而說她對白蓮教有很深的誤解,更說她是在杞人憂天。

數次勸說無果,甚至大吵大鬧都沒有作用,洛青璿也隻能無奈地選擇放棄了。

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著想,也為了向父親展示自己與白蓮教不共戴天的決心,她毅然決然地搬到了洛家最角落的小院裏,揚言自己很討厭白蓮教,不想和信仰白蓮聖母的人來往。

除了從小到大一直跟著她,讓她知根知底的兩個丫鬟,穎兒和慧兒,小院裏的其他人都是她後來從外麵招進來的。

小院裏的一應事物,除了銀錢往來,都與洛府的其他人分割開來,尤其是飲食。

她是真怕自己不知不覺就被白蓮教的人下毒給毒死了!

每次出門,她不僅會喬裝打扮,而且還不讓護衛隊的人跟著,也隻會去人多的地方,怕的就是自己的消息被泄露,讓白蓮教有機可乘。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謹慎了那麽久,還是讓白蓮教的人找到了機會,或者說,出現了意外。

那天晚上自己的落水,究竟是意外還是某些人蓄意為之的陰謀,洛青璿真的很難分辨。

當時她不僅落水了,還被人占了便宜,腦子裏一片混亂,對魏亮的反常舉動也沒有感覺到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甚至還幫他說好話。

可在她臥床靜養的這些天裏,她越想越感覺到不對勁。

整件事情實在是太巧合了!

恰巧自己的護衛魏亮去茅廁,穎兒又不會水,自己就被人撞下了贛江。

又恰巧自己剛剛才攀談了幾句的人不僅會水,而且還是個熱心腸,把自己給救上來了。

為什麽自己落水的時候,魏亮偏偏就去了茅廁呢?

他是真的去茅廁了嗎?

他是白蓮教的人,會不會看到了自己落水,卻視而不見,就想讓自己淹死呢?

為什麽自己剛落水,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會冒著生命危險來救自己呢?

他是真的古道熱腸,還是有的什麽別的企圖呢?

自己讓父親找到他,想要報恩,會不會就是如他所願,中了他的圈套呢?

對了!

把自己撞倒的那個人,是從那家夥那邊倒過來的!

自己的落水,會不會就是那家夥策劃的呢?

洛青璿臥病在床的這段時間裏,一連串的問題讓懷疑的種子在她的心裏生根發芽,瘋狂生長。

她不僅開始懷疑魏亮,就連王宙那個救命恩人,也在她的腦補之下,變成了一個心懷叵測的奸人。

這才有了剛剛她對王宙的試探。

而王宙剛剛的那番話,也讓她發現自己確實是鑽牛角尖了。

就像對方說的那樣,對方如果真的想對自己不利的話,根本就沒必要先救自己,再想辦法對付自己,做這種多此一舉的事情,完全可以像其他人那樣袖手旁觀。

可是,把自己撞倒,讓自己落水的那個家夥,確確實實是從他那邊倒過來的。

這件事情就像一顆刺一樣,紮在洛青璿的心上,讓她哪怕想信任眼前這個男人,也不敢信任他。

偏偏這件事情又不好問出口。

畢竟,如果對方對自己真的有別的企圖,肯定也不會承認,哪怕自己問出口了,對方也有一百種理由可以搪塞自己。

可如果對方對自己沒有企圖,這件事情就是一個意外,那麽自己這麽問,就顯得自己在懷疑對方。

洛青璿雖然不想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男人,或許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會是自己的安全保障。

把他給得罪了,自己以後的處境隻會更危險。

不管對方對自己有沒有歹意,最起碼對方和白蓮教不一樣,沒有想要自己的命!

既然自己對他的試探已經暴露了,倒還不如承認下來,免得對方心存芥蒂,出工不出力,最後倒黴的還是自己。

正是想通了這一點,洛青璿才會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委屈模樣,放下自己大小姐的姿態,低三下四地給王宙道歉。

王宙可不知道洛青璿的心理活動這麽複雜,否則他一定會翻著白眼,吐槽她真會腦補,想得真多。

他看著洛青璿那張我見猶憐的絕美臉蛋,看著她那副驚慌失措,惶恐不安的樣子,倒也沒剛剛那麽生氣了。

換位思考一番,如果他是洛青璿,整天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日子裏,不知道身邊的人是對自己忠心的,還是處心積慮想要殺死自己的。

在這樣的環境裏,人變得小心一點,謹慎一點,也是正常的,對於自己這樣一個突然出現,又不知道底細的人,想要試探一番,也是合理的。

王宙在腦中思考了一番措辭,開口說道:“洛小姐,恕我直言,你們洛家的情況,在我看來是非常奇怪,非常不符合常理的。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不僅僅是護衛隊那些人,就連洛老爺,甚至洛家的絕大部分人,都是信仰無生老母的吧?

既然如此,為什麽洛小姐你要特立獨行,不僅不信仰無生老母,甚至還對白蓮教充滿了厭惡呢?

畢竟,按照常理來說,洛小姐你在令尊洛老爺的言傳身教之下,不說耳濡目染,跟著他一起信仰無生老母,最起碼不應該對白蓮教感到厭惡才對吧?”

王宙說到這,停頓了一下,想要等洛青璿為自己解惑。

可當他看到洛青璿隻是抿著嘴,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自己,並不打算解釋一下的時候,也隻能無奈地攤了攤手,聳了聳肩,說道:

“好吧,既然洛小姐你不想說,那我也就不問了,咱們跳過這個問題,進入到下一個問題。

就像我剛剛說的,令尊洛老爺,甚至洛家的絕大部分人都是信仰白蓮聖母的。

那麽,按照常理來說,不看僧麵看佛麵,哪怕洛小姐你厭惡白蓮教,但看在洛老爺的麵子上,白蓮教也不至於會對洛小姐你出手,更不應該會下死手吧?

既然如此,洛小姐你為什麽就那麽確定,白蓮教的人想殺你呢?或者說,想殺你的人是白蓮教的人呢?”

“因為錢!”就在王宙以為洛青璿會像剛剛那樣依舊默不作聲,用沉默來回答自己的時候,洛青璿開口了。

“錢?你們洛家的錢?白蓮教怎麽會惦記上你們家的錢唉?你們洛家資助白蓮教?嘶……那就更不應該了啊!既然令尊是白蓮教背後的大金主,把你殺了,白蓮教豈不是把令尊得罪了嗎?他們不怕你爹一氣之下斷了資助嗎?”王宙皺著眉頭,一臉的疑惑。

“他們怕,所以,我才能活到現在!”洛青璿搖了搖頭,慘然一笑,語氣苦澀地說道:“我之所以能夠活到現在,一方麵是因為我足夠小心謹慎。

另一方麵,就是因為他們沒有找到萬無一失的,殺了我,並且不會讓我爹懷疑到他們身上的辦法和理由。

他們怕殺了我以後,事情沒做幹淨,讓我爹查到了他們的頭上,會給他們造成不願意看到的後果。

要不然的話,我早就死了!”

王宙依舊皺著眉頭,一邊用右手摩挲著自己的下巴,一邊疑惑地說道:“既然他們怕,那為什麽一定要殺你呢?

這世間本來就沒有不透風的牆,隻要他們的計劃有半點紕漏,就有可能留下蛛絲馬跡,讓令尊知道你是被白蓮教殺的。

既然如此,與其冒著那麽大的風險去殺你,倒不如跟你搞好關係,哄著你,供著你,和你化幹戈為玉帛,豈不是更好嗎?”

“因為他們知道,我也知道,我和他們之間隻有你死我活,不可能化幹戈為玉帛!”洛青璿咬牙切齒地說道,卻沒有繼續往下解釋。

王宙看著她這副表情,聽著她說話隻說個開頭,就知道她不打算解釋解釋,她和白蓮教之間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

人家既然不願意說,自己也沒必要強行問。

他換了一個問題,問道:“洛小姐,你和白蓮教之間的恩怨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令尊知道嗎?”

洛青璿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我爹啊,早年的時候,受過白蓮教一位大師的恩惠。

用他的話來說,沒有那位大師,沒有白蓮教,就沒有他的今天。

所以,他一直以為白蓮教是一個理想偉大的好教派,白蓮教的信徒都是些樂於助人,且不求回報的好人。

我曾經幾次和我爹說過,白蓮教的那些人不是什麽好人,他們隻是為了我們家的錢!

為了我們家的錢,他們可以做出任何事情,尤其是,他們會除掉任何擋在這件事情的人,比如我!

但我爹根本就不相信我說的話,他根本就不相信白蓮教的人會想殺我,不僅對我說的話嗤之以鼻,還說我是胡思亂想!

或許,隻有真的等到,白蓮教的人把我殺了以後,我爹才會相信,我說的話是真的吧!”

王宙聽完洛青璿的話,一邊摩挲著下巴,一邊思考著,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道:“白蓮教知道你對他們恨之入骨,也知道你爹疼你。

雖然現在洛老爺還願意資助他們,但萬一有一天,洛老爺被你說動搖了,斷了給他們的資助,那他們可就慘了。

洛老爺對你的疼愛,我這個才和你們接觸沒多久的外人都看得出來,真要是為了你,動搖了信仰,也不是沒有可能。

對於這樣的可能,他們不得不防。

所以,他們想要在這之前,把你除掉!

如果真的可以毫無破綻地除掉你,甚至把你的死,合理地嫁禍給別人,那麽洛老爺,甚至整個洛家的錢財,都會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這麽看的話,白蓮教是真想弄死你啊!”

這一瞬間,洛青璿的眼中流下了兩行清淚,看向王宙的眼神滿是感激。

這麽多年了,除了自己的那位朋友之外,所有人都不理解自己為什麽對白蓮教那麽厭惡。

所有人都不相信白蓮教會對自己不利,就連一直疼愛自己的父親,也不站在自己這邊,反而是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小院裏的丫鬟仆人雖然不是白蓮教的信徒,但他們也隻是附和自己的好惡,而不是和自己一樣,發自內心地厭惡白蓮教。

甚至於,她還聽到過流言,說她院子裏的人背地裏在說她矯情,沒事找事,信個白蓮教都要管之類的。

她心裏憋了很多話,一直不敢跟別人說,生怕別人都是表麵上附和自己,卻在心裏罵自己。

所以,聽到了王宙的話,她忽然有一種遇到了知己,被認可了的感覺。

洛青璿顧不得什麽小姐的禮儀了,直接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看向王宙,真摯地說道:“謝謝你。這麽多年了,除了我那位朋友之外,你是第一個真心實意相信我的人。”

王宙停下了摩挲著下巴的手,一臉正色地看著洛青璿,語氣認真地說道:“謝我倒不用,我隻是根據你說的話,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給出了一個結論而已。

而且,我也要提醒你一句,如果白蓮教真的像你所說的那麽喪心病狂,那麽,你以後絕對不要再去勸你父親和白蓮教撇清關係了。”

“啊?為什麽?”洛青璿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向王宙,要不是剛剛他認可了自己,說道那些話,也說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她都要懷疑這家夥也是白蓮教說客了。

王宙搖了搖頭,回答道:“你啊,真是當局者迷啊!大家都誇你聰明,怎麽在這件事情上這麽糊塗?

我問你啊,你的打算,是不是想要勸說你父親跟白蓮教的人劃清關係,把家裏信仰白蓮教的人都給趕走,這樣你和你的家人就安全了。”

洛青璿點了點頭。

“問題就在這裏了!”王宙兩手一攤,搖了搖頭,說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我就這麽問你啊,如果你是白蓮教的人,自家的大金主突然之間斷了資助,你會怎麽辦?”

“我會……”洛青璿皺了皺眉頭,“我會低三下四地求別人,為了達到目的,臉麵不重要。”

“嗬!”王宙冷笑一聲,“你那是商人的做法!可他們不是!你要是記著,白蓮教裏有一大部分是武林中人!有一句話叫俠以武犯禁!他們的做法可沒那麽溫和!

雖然我沒有接觸過白蓮教的人,但也聽過他們的傳聞,那幫家夥下手可黑著呢!殺人放火,抄家滅族的事情可沒少幹!

在民間,他們的名聲可能還不錯,可在江湖上,他們都快要趕上葷素不忌,無法無天的天魔教了!”

洛青璿的臉瞬間變得煞白。

她想到了什麽。

“想到了?”王宙看著她的臉色,就知道她明白了,卻還是挑明了:“你們洛家,在願意給他們錢的時候,在他們看來,就是一隻能下金蛋的母雞。

能夠源源不斷地從你們洛家獲得錢財,他們自然不會幹出殺雞取卵的事情來。

可一旦你們洛家不願意再給他們提供錢財……嗬嗬,殺雞取卵都是小的……”

“夠了!”洛青璿咆哮地打斷了王宙的話,引得小院裏的丫鬟仆人們全都不約而同地朝著這邊偷瞄。

洛青璿也知道自己失態了,語調立馬變輕,開口道歉道:“對不起啊!我失態了,我沒想吼你。”

王宙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在意。

洛青璿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那我們應該怎麽辦?難不成,就一直像這樣,活在白蓮教的掌控之中嗎?”

“我不知道!又不是所有能夠看出問題的人,就能夠解決問題。”王宙搖了搖頭,但看著洛青璿那副失落的樣子,還是問道:“老實說,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倒也不是沒有辦法,但你們羅家估計都接受不了。”

“你說說看!”洛青璿原本已經失望了,但聽到王宙說有辦法,還是燃起了希望。

王宙豎起食指,說道:“第一個辦法,就是你們洛家花錢消災,拿出讓白蓮教滿意的財富,換一家人平安。

不過嘛,這筆錢,我估計你們肯定要肉疼!”

洛青璿默不作聲。

王宙接著豎起中指,說道:“第二個辦法,就是你們洛家不能再待在江南道了,可以去其他白蓮教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老實說,這個辦法是最好的,雖然你們會虧一點錢,但以你父親的手段,以你們家的體量,去了別的地方,也能夠很快東山再起。”

洛青璿搖了搖頭,說道:“我爹肯定不會答應的。”

王宙再次豎起無名指,說道:“第三個辦法,找一個實力不遜色於白蓮教的實力投靠。

不過嘛,你們家,老實說啊,又有錢,又沒實力,在江湖勢力的眼中,簡直就是一個香餑餑。

很有可能剛趕走豺狼,又引來老虎。”

洛青璿皺了皺眉頭,不太相信地說道:“我們家雖然有錢,但江南道有錢的人家也不少,那些江湖勢力為什麽就盯上我們家?”

“欸,這可不一樣啊!”王宙擺了擺手,說道:“江湖人士好麵子,講究師出有名,名正言順!

你們家要是和那些江湖勢力沒什麽瓜葛,隻是因為有錢就被人家盯上了,那麽哪怕人家想對你們做些什麽,也得考慮考慮自己的名聲,要做得太過火了,少不得自詡正義的人會為了你們找他們麻煩。

要是有瓜葛,那就另當別論了。

比如你們洛家和白蓮教之間的事情,你們家一直都在資助白蓮教,突然之間斷了,那就是不給白蓮教麵子。

他們真要把你們家全殺了,把你們家產搶了,別人也沒什麽好說的,頂多是罵他們忘恩負義。

懂了嗎?”

“懂了。”洛青璿點了點頭,緊接著又問道:“你剛剛說江湖勢力,可江湖勢力再大,也大不過官府吧?我們如果報官呢?”

“報官?”王宙好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看傻子一般地看著洛青璿,然後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官府靠得住,母豬會上樹!

人家白蓮教從幾百年前開始,就是曆朝曆代官府的眼中釘,肉中刺,人家到現在活得好好的呢,你指望他們?”

洛青璿默然無言。

“行了!以你現在的實力,甚至說你們洛家,想要對付白蓮教完全可以說是螳臂擋車,蚍蜉撼樹。你就不要想那麽多了,好好活著才是正理!活著,才有希望;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王宙安慰了洛青璿兩句。

說著,他還用手拍了拍洛青璿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