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密謀(上)

洪州城雖然是江南道首府的府治所在,雲集了江南道半數以上的達官顯貴,富商巨賈,文人騷客,堪稱整個江南政治,經濟和文化的心髒。

但白蓮教的總壇卻不在洪州城內,而是位於江南道的南部,與福廣道接壤的窮鄉僻壤之中。

畢竟白蓮教宣揚的是“法無高下,人人平等”,主張鋤強扶弱,鏟除世間不公,維護公平正義,實現人人平等,共建真空家鄉。

這樣的說辭對窮困潦倒,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有上頓沒下頓的底層人民來說,自然是宛如毒品一般,讓他們接觸以後就欲罷不能了。

可對於高高在上的達官顯貴而言,讓那些卑賤的下民和自己平等,那不是扯犢子嗎?

真要是平等了,自己還怎麽壓榨他們的剩餘價值,還怎麽踩在他們的背上作威作福,聲色犬馬,還怎麽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們的痛苦之上啊?

因此,別看白蓮教在江南道傳播廣泛,信徒眾多,滲透進了各行各業的方方麵麵。

可在江南道的權貴們眼裏,它就是個閑暇時期看的笑話,是個必要的時候,隨時能夠拿出來向京城邀功的功勞而已。

除了像洛河圖那樣受過白蓮教的恩惠,發達了以後還不忘本,以及覺得自己可以利用,甚至是掌控白蓮教的人以外,還真沒什麽人能看得上它。

隻是不知道,當這些人眼中的笑話,變成揮向他們項上人頭的屠刀的時候,他們臉上的表情會是怎樣的精彩。

現在的白蓮教雖然戒律鬆懈了許多,但上下的階級卻更加明顯,上級對下級的威嚴更盛,下級對上級的敬畏更深,這一點和他們宣揚的人人平等理念似乎並不相符。

自上而下,分別是:聖公,聖女聖子,四大天王,八大教祝,二十四頭目,七十二小頭目,以及最底層的普通的信徒和信眾。

在洪州城裏主持白蓮教一應事務的,便是八大教祝之一的胡棉衣。

他年輕的時候,是一流上的武者,實力隻在聖公和四大天王這些個宗師級別的人物之下,負責教授教中的信眾習武,並從中挑選有資質的人,進行深層次的培養。

因此,黃應舔著臉說自己是他的弟子,倒也沒什麽毛病,雖然他可能連黃應這個人是誰,都沒有半點印象。

後來他年紀大了,體力跟不上了,精力也沒有之前那麽旺盛了,聖公有感他勞苦功高,便讓他來洪州城主持大局。

說是主持大局,實際上就是讓他來這邊當個消息中轉站,順便養養老,享享清福。

畢竟洪州城這樣的地方,一般沒什麽事情,一旦有事,那必然是他做不了主的大事。

大事做不了主,小事又沒有。

他這個教祝實際上的作用,就是把手底下人的收集到的消息匯聚起來,上報給總壇,同時把總壇下達的命令傳達給下麵的人。

正是因為這樣,鄭天成把魏亮的事情上報給了胡棉衣之後,隔了幾天,才收到胡棉衣給自己答複。

從胡棉衣那裏回來之後,鄭天成立馬就把魏亮喊來了自己的房間,和他一起來的,還有負責監視他的黃應。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不同的是,前幾天三人表麵上都表現得一團和氣,好像手足兄弟,可現在魏亮卻是一臉陰沉,看其他兩個人像看仇人一樣。

魏亮原本還想委婉一點,問問鄭天成對自己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才會讓黃應堵著自己,不讓自己外出。

可他一走進鄭天成的房間,看到對方悠哉悠哉地喝著茶,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直接怒氣衝衝地問道:“鄭老大!我之前在你手底下幹活,你實力也比我強,所以我尊稱你一聲鄭老大,但你也不能這麽欺負人吧?

把我關在房間裏麵,一步都不讓我出去!我想出去透口氣,都被人給堵回來!還說什麽讓我安安心心地等消息,你這是讓我等消息嗎?你這是在軟禁我呀!

是!我魏亮是沒什麽本事,不僅擅自行動,還搞砸了,但我沒暴露自己,也沒暴露聖教對洛青璿的企圖!你不能像對待囚犯一樣對待我!”

“哼!”鄭天成還沒說話,站在一旁的黃應冷哼一聲,不屑地說道:“你也知道你做錯了事啊?有錯就要認,挨打要立正!關你幾天怎麽了?

你應該要慶幸,你做的事情沒有讓洛河圖那個老家夥察覺到什麽,要不然的話,就不僅僅是關你幾天那麽簡單了!

再說了,這幾天虧待你了?每天小菜吃著,小酒喝著,日子過得不要太舒坦吧?就差給你找個娘們了!哪個被軟禁的人,能有這樣的待遇啊?你小子可別在這得了便宜還賣乖!”

眼見黃應反駁自己,魏亮火氣更勝,直接指著對方的鼻子,惡狠狠地說道:“行!我說不過你。你等著!等我出去以後,找胡教祝給我主持公道!”

“嗬。”黃應冷笑一聲,語氣更加不屑了:“找我師傅告我的狀?你看他老人家是幫你還是幫我!”

“你師傅?可別給自己的臉色貼金了!”魏亮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戲謔了起來,上下打量著黃應,冷冷笑著說道:“胡教祝前些年教聖教弟子習武,跟他學過一招半式的不說上萬了,幾千還是有的。

你貌似也隻是其中之一吧?你這樣的人,腆著臉,打著胡教祝的金字招牌,跟招搖撞騙有什麽區別?在別人麵前裝裝就算了,在我麵前裝什麽?

我師傅……那是我行過拜師禮,敬過拜師茶的師傅,跟你這種一廂情願的不一樣啊!他老人家和胡教祝師出同門!胡教祝那是我親師伯!

逢年過節,我登門拜訪,給胡教祝送禮,他還會樂嗬嗬地接了。你呢?想送禮都找不到門頭吧!”

“魏亮!你混蛋!老子殺了你!”黃應像是一隻被踩到了尾巴的貓,張牙舞爪地朝著魏亮撲了過去,大有一副拚命的架勢。

“夠了!”看戲看得差不多,不想二人真打起來的鄭天成猛然開口,製止了二人即將發生的衝突。

他看了魏亮一眼,感覺這家夥也沒別人說的那麽沉默寡言嘛,說話一套一套的,還直插別人的肺管子。

一邊在心中腹誹,他一邊站起身,走到黃應的身邊,拉著對方的手臂後退,讓他遠離魏亮。

感覺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安全距離夠了,鄭天成才開口說道:“二位都是聖教的得力幹將,都是自己人,為了這麽點小事,至於如此大動肝火嗎?

二位真要是為了這點小事大打出手,不管最後誰輸誰贏,這件事情傳出去都有損聖教的顏麵。

讓外人知道了,還以為咱們聖教裏都是小肚雞腸的人呢!”

魏亮瞥了鄭天成一眼,語氣不善地說道:“你不用在這拐彎抹角地說我小肚雞腸。這件事情,他敢這麽幹,肯定是受到了你的指使。

你不給我個交代,我一定會找胡教祝為我討一個公道!”

鄭天成心中暗罵魏亮這王八犢子隻會拿胡教祝壓自己,也腹誹這家夥有這層關係怎麽不早說,臉上卻笑得像一朵盛開的**。

他先是回到了自己剛剛坐的地方,拿起桌上的茶壺沏了一杯茶,然後快步走到為亮的麵前,將手中的茶遞了過去,同時說道:“魏老弟,誤會了不是?”

魏亮一頓嘴炮輸出,火氣發泄得差不多了,而且他說黃應是在扯虎皮,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在打腫臉充胖子呢?

他的師傅確實是胡教祝的師弟沒錯,但誰規定師兄弟之間的關係就必須非常好了?

何況他師傅的徒弟也有不少,他在當中也不算是出彩,否則的話,也不會年過三十,還隻是一個普通的白蓮教教眾,早就應該跟鄭天成一樣的,成為小頭目了。

眼見鄭天成先服軟,端著一杯茶來給自己賠禮道歉,他剛剛本身也是在裝腔作勢,自然就順驢下坡地接了過來,口中說著:“誤會?有什麽誤會?我誤會什麽了?”

“當然是誤會了。”鄭天成笑著辯解道:“不讓魏老弟出門,當然不是在軟禁魏老弟你了。主要是我這個地方吧,來來往往的人屬實是不少,要是魏老弟你一不小心被什麽人給撞見了,那可就真的麻煩了。

畢竟,洛河圖那個老家夥是點名道姓讓你滾出洛家的,而我們這些人,表麵上還是得對他言聽計從的。

要是讓他知道你還在洛家,他豈不是就知道我們這些人對他是陽奉陰違,另有所圖的嗎?

要是因為你,讓洛河圖那個老家夥對我們產生什麽懷疑,從而影響了聖教接下來的計劃,那麽魏老弟那也不好和胡教祝交代吧?

所以嘛,我這也是為了魏老弟你好,你應該能夠了解老哥我的良苦用心了吧?”

魏亮心裏很清楚,鄭天成現在的話完全就是在扯淡,他讓黃應守著自己,一方麵是怕自己去找那個王宙報仇,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擔心自己會逃跑!

可現在人家這麽說,他也隻能這麽應著。

總不能真翻臉吧?

真翻臉,他也打不過人家,隻好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表示自己接受了這樣的說辭。

看著魏亮的動作,鄭天成臉上的**開得更燦爛了。

他走回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坐下,又抬起兩隻手,往下招了招,示意魏亮和黃應也坐下。

等到二人坐下以後,他才說道:“好了,既然誤會都已經解除了,那我們就來說正事吧。

我剛從胡教主那裏回來,替胡教祝傳達聖教最新的指令。”

他看向魏亮,說道:“首先是關於魏老弟的。對於魏老弟前幾天的行動,聖教表示非常遺憾。

原本呢,聖教是要懲罰魏老弟你擅自行動的,但是鑒於事發突然,也確實有點效果,而且並沒有引起洛河圖的警覺,所以聖教決定不予追究。

但魏老弟你再留在洪州城就有點不太合適了,所以聖教召你回總壇另有安排。”

魏亮皺了皺眉頭,但還是點了點頭,這樣的懲罰,還在他的接受範圍之內,隻可惜他不能報複那個壞自己好事的王宙了。

雖然心裏還是想把那個叫王宙的家夥宰了再離開,但他也清楚,鄭天成肯定是不允許自己節外生枝的。

他便站起身,朝著鄭天成拱了拱手,說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即刻啟程,回總壇複命了。”

說著,他還刻意挑釁式地看了黃應一眼,意思是,老子現在要走了,你有種就再攔我一個試試。

黃應直接瞥開頭,對魏亮的挑釁視而不見。

鄭天成確實擺了擺手,說道:“魏老弟不要著急嘛。我想說的第二件事,也和魏老弟有關。魏老弟不如先坐下來,聽我說完,再決定自己要不要現在就走。”

魏亮疑惑了,卻還是坐了下來。

鄭天成繼續說道:“這第二件事情嘛,便是有關於洛青璿的。

再過幾日,便是中秋節了。

每年的中秋詩會,都是江南道鎮撫使親自主持的。

往年,前任鎮撫使甘興文和洛河圖關係不錯,所以每次中秋詩會,都會邀請他和洛青璿一起參加。

但今年不一樣!

在年中的時候,甘興文調任入京,出任戶部侍郎去了。

據胡教祝得到的消息,新任的江南道鎮撫使一貫瞧不上商賈,所以,今年的中秋詩會,他並沒有邀請洛河圖!

但洛青璿頂著一個江南第一才女的名頭,卻在邀請之列!

洛青璿那個死丫頭太過於謹慎了,每次出門,要麽就是男扮女裝,輕裝簡行,咱們的人根本就找不到她;要麽就是和洛河圖待在一起,咱們根本就沒法當著洛河圖的麵對她下手。

但這次不一樣了,洛青璿是自己過去,而且她去的目的地和路線咱們都知道,哪怕她帶著護衛,但也是一次絕佳的好機會!

本來呢,這件事情和魏老弟你,是沒有什麽關係的,但是呢,我想著魏老弟你,應該對洛青璿現在的那個護衛挺感興趣的。

所以呢,老哥我就刻意向胡教祝請示了,能不能讓你也參與到這次行動當中。

胡教祝那邊是沒什麽意見,自然是希望能夠動手的人多多益善了,就是不知道,魏老弟你願不願意了。”

“求之不得!”魏亮朝著鄭天成拱了拱手,咬牙切齒地說道。

剛剛他還在遺憾,不能把那個攪和了自己功勞,甚至還害得自己受到聖教處罰的家夥給碎屍萬段。

但沒想到,機會來得如此之快!

這樣的機會自己要是不把握住,那就真是太對不起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