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約法三章

洛河圖的癡情和專一,足夠讓絕大多數男人汗顏。

在這個三妻四妾,尋花問柳,已是再常見不過的時代,他隻明媒正娶過一個妻子,並且哪怕身處風月場所,也潔身自好,從不親近女色。

甚至在妻子死後,他也沒有再續弦的打算,成為了洪州城裏最炙手可熱的鑽石王老五,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把女兒嫁給他,以此來獲得潑天的富貴。

曾經他以為自己能夠和妻子幸福美滿地白頭偕老,結果沒想到,在女兒才三歲的時候,突如其來的重病,讓他的妻子撒手人寰。

從那以後,他又當爹又當媽,把對妻子的思念全都化作了疼愛,加注在了女兒的身上。

女兒天生聰慧,喜歡讀書,可惜這個時代的女子,是進不了學堂的,哪怕那個時候,他的生意已經小有成色。

但在世俗的陳規麵前,他終究還是低下了頭。

既然去不了學堂,他便耗費重金把先生聘請到家裏來為女兒授課,甚至為了請動名師大儒,他還會投其所好,用名貴的書畫,墨寶,孤本等奇珍異寶送禮。

就是在他的支持和他女兒自身天賦與努力的共同作用下,他的女兒,洛青璿,在十五歲的時候,以商賈之女的身份,逆襲一眾青年才俊,在江南道鎮撫使大人親自主持的中秋詩會上一戰成名,被稱為“江南第一才女”!

讓他最為自豪的是,自己的寶貝女兒不僅在詩詞歌賦上有天賦,就連琴棋書畫也是無一不精,一點就通,甚至在經商上也頗有心得,很有乃父風範。

隻是可惜,他的那位寶貝女兒,和他的妻子一樣,對他信仰的白蓮教,不僅不感興趣,甚至是嗤之以鼻,深惡痛絕。

這一點,屬實是讓他大感頭疼。

原本他還指望女兒能在時間的作用下,對白蓮教改變態度。

可現實往往不遂人願。

隨著女兒的長大,洛河圖絕望地發現,她對白蓮教的敵意更深了。

這些年來,女兒和自己因為白蓮教的事情大吵大鬧不下數次,最後甚至帶著自己的丫鬟仆人,在洛府最角落的院落裏“與世隔絕”了起來。

走進這座洛府最角落,不遠處就是後門的院子,看著那棟住著女兒的二層木製小樓,洛河圖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有走過去,隻是朝著守在小樓大門外的丫鬟招了招手。

那個丫鬟並不是王宙昨天看到的那位青衣小廝,年紀看上去稍大一些,約莫二十出頭。

雖然她在容貌上比那位青衣小廝差上些許,但身材上卻是凹凸有致,比後者有料得多。

丫鬟快步朝著洛河圖走來,而後雙手放在腰間,對著洛河圖行了一禮,說了一句:“老爺。”

洛河圖朝著她點了點頭,而後抬頭看向二樓的位置,問道:“小姐怎麽樣了?醒了沒有?”

那丫鬟的臉色暗淡了些許,而後搖了搖頭,回答道:“還沒有。等小姐醒了,奴婢第一時間派人通知老爺。”

洛河圖點了點頭,心中歎了口氣,而後扭頭看向王宙說道:“這一位,便是青璿要找的恩人,我覺得他很不錯,便請他留下來給青璿當護衛了。這件事情,等青璿醒了,你告訴她吧。”

“是,老爺。奴婢記住了。”那丫鬟順著洛河圖的目光,看向王宙,眼中流露出些許詫異,似乎是在好奇救了小姐的恩人,怎麽會這麽年輕。

洛河圖再次點了點頭,而後拍了拍王宙的肩膀,卻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獨自一人略顯落寞地離開了。

洛河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庭院之中,丫鬟才露出一個笑臉,對著王宙說道:“這位公子,奴家慧兒,您稱呼奴家慧兒,或者小慧都可以。

小姐感染風寒,臥病在床,還沒有醒來,煩請公子在一樓稍等一段時間,等小姐醒來,再作打算。”

丫鬟慧兒朝著小樓裏麵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王宙聽出了這個丫鬟的言外之意,知道她最後說的那句“等小姐醒來,再做打算”的意思是,自己能不能真正成為小姐的護衛,還要看小姐的態度,如果小姐不滿意,還請離開。

對此,王宙並不在意,反正把自己招進來的是駱老爺,又不是駱小姐。

那洛小姐真要是看不上自己,把自己給開了,自己就找洛老爺去,這一個月五十兩銀子的工作,必不能讓它丟了!

抱著這樣的心態,他毫無心理壓力地走進了小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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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家財大氣粗,在洛小姐昏倒的時候,洛河圖就立馬派遣家丁,耗費重金連夜請來的曾經當過禦醫的杏林聖手。

老大夫年過七旬,雖然年事已高,但醫術不減當年,先是對著洛家小姐上演了一段懸絲診脈,緊接著便取出銀針,飛快地紮在了洛家小姐的身上。

針灸結束之後,他又讓人拿來紙筆寫下一副藥方,囑咐下人三碗水煮成一碗,並斷言洛家小姐在第二天晚上之前必能醒來,而後便飄然而去。

針灸和藥劑的效果比老大夫預估的還要好,洛家小姐洛青璿在臨近中午的時候便悠然轉醒。

守在一旁,徹夜未眠,一直盯著自家小姐狀態的丫鬟穎兒看到小姐的眼皮動了動,沒一會就睜開了。

她驚喜地大喊:“快來人啊!小姐醒了!小四,你快去把小姐醒過來的情況告訴老爺!容姨,快把粥端來,小姐一晚上沒進食,小子肯定餓了!”

隨著她的喊叫,原本安靜的小樓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一樓的丫鬟們都在往樓上跑,手裏端著銅盆,毛巾之類的洗漱用品,一個身材臃腫的胖大娘雙手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沫米粥,一邊嚷嚷著“快讓開,快讓開,別餓著小姐”,一邊朝著二樓擠去。

男性仆人則是自己忙著自己的事情,半點沒有往二樓去的意思,倒是有一個年紀看著不大,身材也挺瘦小的家夥放下了手上的活,吵著院門跑去,看樣子是去給洛老爺報信的。

也就王宙坐在椅子上,無所事事地看著周圍的人在忙忙碌碌。

小樓的二層是洛青璿的私人區域,不僅僅有她的閨房,還有書房,琴房,畫室等各式各樣,各有用途的房間。

這裏除了洛河圖這位家主以外,就隻有那些服侍她的丫鬟們能進來了。

從一樓趕上來的丫鬟們全都來到了洛青璿的閨房之中,七手八腳地服侍起意識尚未完全清醒的小姐。

洛青璿才剛睜開眼睛,穎兒就把她扶了起來,然後把自己的身體當成靠枕,讓她靠在自己的身體上。

很快,就有丫鬟用過了一遍熱水的毛巾,擦拭起來洛青璿的臉蛋。

被毛巾的熱氣一激,洛青璿的意識一下子就清醒了許多,她環顧了一圈,而後把視線停留在了自己靠著的穎兒的身上,用沙啞且虛弱的嗓音,說道:“穎兒,人找到了嗎?”

“找到了,就在樓下呢。”房間裏的丫鬟都知道自家小姐一晚上找的人是誰,不等穎兒回答,之前見過洛河圖的丫鬟慧兒就搶先開口說道。

穎兒瞪了慧兒一眼,似乎在為對方搶了自己的話,而感到不滿。

慧兒則是當作沒看見,繼續說道:“小姐,老爺不僅把那個人找到了,而且還說要讓那個人給您當護衛。您看,是把他留下來,還是奴婢去回絕了老爺。”

“讓他上來,我有話要對他說。”洛青璿沒有回答慧慧的選擇題,而是有氣無力地吩咐道。

她這話一說,房間裏的丫鬟們都震驚了,一個個麵麵相覷,大家都互相看了看,卻沒有一個人動一下腳。

還是穎兒心直口快,直言不諱地說道:“小姐,除了老爺之外,不允許任何一個男人上二樓,這是您定的規矩。

雖然那個人救了您的命,但他畢竟也是一個大男人,讓他上來二樓,而且還是進您的閨房,實在是太不合適了!”

洛青璿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我現在這樣子,不讓他上來,難不成我自己下去嗎?慧兒,去把他喊上來!”

慧兒苦笑著點了點頭,走出了房間,從樓梯下到了一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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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宙走進這間閨房的時候,下意識地將右手擋在了鼻子前麵。

沒辦法,他從小到大都在秦鳳道長大,那裏的女子有水洗澡都算不錯了,哪有閑錢買什麽胭脂水粉。

江南道的女子就不一樣了,尤其是大戶人家的,哪怕是丫鬟也有閑錢購置這些雜物來捯飭自己。

雖然,洛青璿的閨房著實不小,可閨房裏的女子也有不少,她們身上各式各樣的胭脂水粉氣味混合在一起,外加洛青璿昨天晚上喝的中藥的氣味還經久未散。

這些在王宙聞來亂七八糟的氣味摻雜在一起,屬實是讓他有點接受不了。

他也知道自己這樣的舉動很是失禮,便強忍著不適把手放下來,而後看向了擋在床前的屏風。

這裏是洛家小姐的閨房,能夠躲在屏風後,並且躺在**的人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王宙剛看向屏風,就聽到屏風後一道虛弱且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洛青璿多謝公子救命之恩。青璿染病在身,不能行禮,還請公子見諒。”

“不妨事。”王宙擺了擺手,無所謂地說道:“洛小姐言重了,隻是舉手之勞而已。況且,令尊洛老爺已經表示過謝意了。

倒是在下接受了令尊的邀請,日後將要護衛洛小姐的安危,若有什麽行為不當之處,還請洛小姐海涵。”

行為不當之處?

洛青璿腦中浮現出昨天晚上被屏風對麵那個男人吃豆腐的場景,不由得雙頰羞紅,讓慘白的臉上平添了一絲血色。

心中湧起的羞意,外加說了些許話,讓嗓子更不舒服了,洛青璿便看了身旁的丫鬟穎兒一眼,並點了點頭。

穎兒從小到大就跟在洛青璿的身邊,哪怕自家小姐不說話,隻使個眼色,她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看到自家小姐的動作,穎兒瞬間了然,也朝著洛青璿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屏風,說道:“我家小姐嗓子不舒服,接下來的話就由我來代勞。

雖然,公子你是我家小姐的救命恩人,也是老爺親自安排過來的,但是,要想成為我家小姐的護衛,還得和我們約法三章。”

王宙點了點頭,回複道:“這是自然,請說。”

穎兒說道:“首先,我得問問公子是否是白蓮教的人?”

白蓮教?

怎麽突然莫名其妙地扯上白蓮教了?

王宙有點不明所以,一頭霧水,但還是開口說道:“在下自秦鳳道而來,剛到江南隻有半月,並未接觸過什麽白蓮教,更不是白蓮教的信徒。”

“那便好。”穎兒繼續說道:“那麽約法三章的第一章便是,還請公子在作為小姐護衛的這段時間裏,不得信奉白蓮教,更不能在小姐麵前宣傳白蓮教。

如果做不到的話,還請公子現在就離開;如果公子現在答應了下來,以後後卻違背了,小姐也一樣會請您離開!”

王宙聽到這兒,眉頭皺了起來。

之前和自己切磋的那個叫黃應的人,自己記得很清楚,自報家門的時候,他說過他是白蓮教的信徒,甚至還是一個胡姓教祝的弟子。

這個人是洛家護衛隊的一員。

而且護衛隊的隊長,好像也是白蓮教的人。

這就說明白蓮教在洛家,最少是在護衛隊裏有不少人。

洛青璿身為洛家家主的女兒,在洛家的身份地位並不低,她對白蓮教如此的厭惡,按理來說,護衛隊裏不應該出現白蓮教的教徒才對。

除非在那些白蓮教信徒的身後,站著權力地位不低於洛青璿,甚至是高於她的人。

不對!

王宙忽然想起在自己切磋之前,駱老爺曾經調侃自己,那個時候他曾說過,護衛隊的隊長在白蓮教裏也算是高手。

那就說明,洛老爺是知道對方是白蓮教的人的。

洛家小姐對白蓮教的厭惡,可以說是溢於言表,這件事情,洛老爺是肯定知道的,卻沒有站著自己女兒這邊。

今天早上和自己說的那番話,卻又表現得對女兒關心至極。

這父女倆,不,應該說,整個洛家,都挺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