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蒙恬入秦宮
始皇帝下三十七年（辛卯，公元前二一零年）
冬，十月，癸醜，始皇出遊；左丞相斯從，右丞相去疾守。始皇二十餘子，少子胡亥最愛，請從；上許之。
十一月，行至雲夢，望祀虞舜於九疑山。浮江下，觀藉柯，渡海渚，過丹楊，至錢唐，臨浙江。水波惡，乃西百二十裏，從峽中渡。上會稽，祭大禹，望於南海；立石頌德。還，過吳，從江乘渡。並海上，北至琅邪、罘。見巨魚，射殺之。遂並海西，至平原津而病。
始皇惡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病益甚，乃令中軍府令行符璽事趙高為書賜扶蘇曰：“與喪，會鹹陽而葬。”書已封，在趙高所，未付使者。秋，七月，丙寅，始皇崩於沙丘平台。丞相斯為上崩在外，恐諸公子及天下有變，乃秘之不發喪，棺載轀涼車中，故幸宦者驂乘。所至，上食、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輒從車中可其奏事。獨胡亥、趙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之。
…………
史書中寥寥一筆，便是波瀾壯闊的一生。
真正的真相無人可知曉，所求為何，所思為何，亦無人在意。
然公元前209年，本應拔劍自刎的扶蘇跟隨在蒙恬身後重入鹹陽。
小小的蝴蝶扇動翅膀，亦能掀起風暴。
更何況是史記之中記載“扶蘇為人仁。”“剛毅而武勇，信人而奮士”的公子扶蘇。
曆史車輪滾滾，阻擋者不過是螳臂當車，但總有忠勇之士，以蜉蝣之身撼樹。
“宣！鎮北將軍，蒙恬入宮覲見！”
蒙恬在扶蘇的幫助上，使了些小手段，此時的他半**上半身，厚厚的繃帶上還隱隱看得見血跡，臉上也沒有一絲血色。
他“艱難”地走進秦宮。
朝上百官的視線都聚攏在他的身上，幸災樂禍的視線和無奈歎息的視線幾乎是一半一半。
“兄長……”
扶蘇不允，蒙毅自然也不知道具體內情，看著兄長這般模樣，他有些忍不住想要開口發聲。
可他身後派係相同的官員猛地拉了他一把，搖了搖頭。
蒙恬給蒙毅遞過去一個放心的眼神，上前幾步恭敬跪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沒有平身，沒有免禮，高台之上，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良久……在蒙毅快要噴火的目光下。
趙高拉開了簾子，穿著黑色龍袍，卻隻是隨意披著，將胸腹露出的胡亥走了出來。
百官都許久沒能見過胡亥真容，此時看他那病態的麵容也是心裏一驚。
胡亥一把甩開想要攙扶他的趙高，慢悠悠地從高台之上走了下來。
看著蒙恬身上那隱隱約約的血跡，半點沒有不忍，反而一腳踩在了蒙恬的肩頭。
讓那殷紅的血跡擴散開來。
蒙毅虎目圓睜，緊緊握著的拳頭都已溢出血來。
而蒙恬卻是讓自己順從地跪得更低了些。
“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胡亥那雙狹長的桃花眼閃過幾絲殘忍，最近趙高所教的獄法確確實實讓他緩解了一下悲傷的情緒。
幾乎不受控製，他想將蒙恬送入天牢。
不過……蒙毅還是個麻煩。
所以，胡亥就這樣踩著蒙恬，冷冷地說道：“寡人的皇兄扶蘇，死在你鎮守之地，如此大罪你覺得寡人該如何責罰你？”
真？假？
蒙恬眼神有些複雜，他不知道這是胡亥所找的理由還是這便是事實。
但此時蒙恬也隻能將其暫且放下：“臣所犯之罪，千刀萬剮亦不為過。”
胡亥冷笑一聲：“嗬，那寡人便……”
“陛下！”
兩個聲音異口同聲地響起。
居然是從不對付的蒙毅和李斯。
兩人從涇渭分明的百官中走出，衣袍一撩就跪在了胡亥身前。
蒙毅行禮之後：“陛下，兄長之罪無可辯駁，但還請陛下念著兄長往日戰功，從輕發落。”
李斯虛著眼睛看了蒙氏兩兄弟一眼，拱手說道。
“陛下，蒙恬將軍常年領軍在外，修長城，退匈奴，可謂是功勳顯赫。
況且遣去查探之人已歸……公子扶蘇是在火焰之中自刎而死，蒙恬將軍為救其性命已是身受重傷。
於情於理，陛下還請三思。”
胡亥冷眼看了看李斯，又看了看蒙毅，頓時覺得還是趙高更為貼心。
想了想，居然冷不丁一腳將蒙恬踹翻在地。
“陛下？！”
群臣也是驚慌，全部跪了下來。
胡亥強行壓製住內心不悅，冷冷說道：“死罪可免，鞭刑十記，來人，將蒙恬給我帶下去！”
李斯和蒙毅都不好再說了，鞭刑十記在蒙恬全盛之時算不得什麽，但現在這個狀態，多半得要了蒙恬半條命。
但如果再開口，胡亥生氣了判得更重，那豈不是親手送蒙恬上了黃泉。
胡亥轉身走上高台，趙高趕緊過來攙扶著他。
簾子重新關上。
趙高那尖細的聲音傳了出來：“陛下有旨，著令蒙恬為修建阿房宮總督，一年未能完工，斬立決！”
蒙毅的臉色又是一變，慌慌張張就想出言阻止。
這一次居然是李斯將其拉住，將食指放於唇邊，眼神示意被拖出去施以鞭刑的蒙恬，輕輕地搖了搖頭。
蒙毅牙齒都快咬碎，卻也隻能站了回去。
修建阿房宮，勞民傷財不說。
這件事做成了，洶湧而來的口水都能淹死蒙恬。
在這個名比命重要的時代，蒙恬會為了活命而壓榨百姓嗎？
當然不會。
所以……蒙毅甚至覺得兄長蒙恬的性命已經進入倒數計時。
散朝後，蒙毅背著蒙恬走進了自己的府邸，將其好好安置在床榻之上，然後屏退眾人後才開口說道。
“兄長……鎮北軍虎符一半在你身上，一半在公子扶蘇身上，根據秦法，鎮北軍幾乎算得上是你的私兵。
而鎮南軍我手中有著半塊虎符，最近我一直請命出戰就是為了將鎮南軍也拿在手中，然一直未能成行。
你……怎會主動跳入這漩渦之中，之後可沒了抽身的可能性。”
蒙毅這語氣甚至帶了點恨鐵不成鋼。
而蒙恬聽著他的話有些欣慰，也有些無奈。
原來愚忠之人隻是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