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民亂的征兆
蒙恬這樣子雖是假裝,但挨了完全不摻水的十鞭之後卻有點弄假成真的感覺。
他有些虛弱地指了指蒙毅,半天沒能說出話來,隻能化作一聲歎息。
“許久不見,吾弟卻是有些變了。”
“兄長……”
蒙毅愣了一下,也是馬上明白了蒙恬話裏的意思,他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說道。
“先皇禦天之時我被遣去祈福,未知事情全貌,但我懷疑傳位的旨意有問題。
還有就是……雖說表麵上發給公子扶蘇的旨意是讓其歸鹹陽奔喪,但我總覺得公子扶蘇之死可能也有蹊蹺。”
蒙恬還是第一次知道這表麵上通過中書省的聖旨是這個內容,眼睛不由得瞪大了些。
“扶蘇公子收到的聖旨……是賜死。”
蒙毅臉色也是變了,他怎麽也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假傳聖旨。
還沒來得及說話,蒙毅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覺得這假傳聖旨與胡……與陛下是否有關係?”
蒙毅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不知,先前倒是有傳聞,公子扶蘇的死訊傳入宮內,我們的小皇帝直接就吐了血,大病一場,甚至還傷了根基。但這傳聞是真是假卻真的不好說。”
蒙恬想著今日朝堂之上胡亥的表現,也是有些摸不準狀況,隻等夜歸之後好生問問扶蘇心裏才會安定幾分。
他如此這般想著,蒙毅卻再次開了口。
“兄長,如今旨意督令你修建阿房宮,你可有什麽想法?”
蒙恬這才想起手中還有這麽個燙手山芋,苦笑著說道:“長城未能完工,先皇陵墓也還在修建過程中,如果再強修阿房宮,恐生禍事。”
蒙毅點了點頭,這些東西得虧他這兄長還是拎得清,可他實在想不通兄長為何會自請回歸鹹陽。
“六國餘孽不安分,百姓之中的傳言也有些不太好聽,匈奴之亂,百越禍端,一樁樁一件件都不讓人安生。
我前日上了休養生息的折子,還沒得到批複,如今就來了這麽個消息,我們那小皇帝怕是要將先皇的功績毀於一旦。”
蒙毅苦笑一聲:“我倒是希望陛下隻是想要我的命,不是想要了這大秦的命。”
蒙恬愣了下,仔細思考了一下,臉色難看地說道:“兄長,如此說來,小皇帝不光想要你的命,還想毀了蒙家忠烈之名,好狠的手段。”
蒙毅掙紮著坐起身來:“不說這個,你對那趙高有多少了解?”
蒙恬又是愣住,不知道兄長到底是何意思,怎會突然提起那如同塵埃一般的宦官。
他回憶了一下過往,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始皇帝三十三年,也就是四年前,當時趙高擔任中車府令,私相授受,中飽私囊,我拿了證據準備判趙高死刑,可先皇卻念及情分,赦免了他還恢複了他的官職。
兄長的意思是趙高因為那件事仇恨我們蒙家,想要致我們於死地?
如今這一切都是那趙高的手筆?
是不是……太過於天方夜譚了些?”
此事密而不報,蒙恬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個事情,他腦海中又浮現出扶蘇說的那些話,連忙說道:“吾弟是否還能找到卷宗?”
蒙毅撓了撓頭:“找得到,就在我書房之中。兄長,難不成你想用此事上書?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趙高恩寵不減當年,此事可沒有半點希望。”
蒙恬搖了搖頭:“隻是想看看事件參與人等如今身份地位罷了。”
蒙毅沒能理解,不過還是應了下來:“行,我現在就去找,兄長好生歇息。晚些時候我再來找你。”
蒙恬卻沒同意:“無妨,你還有那麽多公務需要處理,此時可不能被人抓到一絲一毫的把柄。你將我那親衛子嬰喚來,讓他照顧我便行,你案卷找到也直接交給他。”
蒙毅也沒多想,應了一聲。
然後便走出門去,將子嬰喚來。
蒙毅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子嬰,總覺得那雙眼眸似乎在哪兒見過,可這張青銅麵具下被烈火焚燒過的臉怎麽看也不是故人。
他拍了拍子嬰的肩膀:“好生照顧我的兄長,不會虧待與你。”
子嬰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多謝蒙大人。”
蒙毅也是軍人出身,半點拖延的意思也沒有,立馬向著書房的方向走去。
而子嬰,或者說扶蘇安安靜靜地等待著,一直等蒙毅消失於視線之中才轉身進了屋子。
“公子……”
“噓……”
扶蘇並沒有取下麵具,就這樣坐在了蒙恬的身旁,聽著後者仔仔細細地描述著朝堂之內發生的事情。
“今日便是如此了,公……子嬰你怎麽看?”
扶蘇先是消化了一下,在聽到胡亥得知自己死訊吐血病重的時候眼眸之中還閃過一絲溫柔。
“一年時間,也算是足夠了。
你去上朝之時,我去酒肆茶館逛了逛。
李斯將秦法推行至六國,此舉雖然無錯,但終究是著急了些。
民間傳聞已是沸沸揚揚,按照我的計算,三月……最多半年便會有民亂產生。
如今已無回天之計,但對於我等來說卻是最好的機會。”
蒙恬也知道秦一統六國之後,民亂一直屢禁不鮮,但卻一直未成規模。
這一次扶蘇居然說其從者如雲,那豈不是顛覆大秦的禍事。
可是……
他什麽都做不了。
即使將蒙毅拖下水,依舊也是什麽都做不了。
百越之亂,匈奴之禍,那是外敵。
鎮北軍和鎮南軍絕不可動。
他似乎理解了扶蘇為何假死,而不是扯出大旗堂而皇之地入主鹹陽。
或許也是怕那內戰消耗掉大秦最後一絲底氣。
屆時匈奴寇邊,便是一往無前。
扶蘇仔細觀察著蒙恬的臉色,寬慰道:“民亂已顯,堵不如疏,隻要處理好了,未嚐不是恢複國運的機會。”
蒙恬看著扶蘇,千言萬語隻能化作一聲長歎。
…………
“燕雀安知鴻鵠之誌。”
陳勝看著勤勤懇懇工作,卻連飽腹也是艱難的同伴,無可奈何地歎息著。
一句歎息過後,他還是扛起鋤頭走向了田裏。
時值夏日炎炎,麵朝黃土背朝陽,無人可以知曉他會奏響秦滅之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