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藥石無醫
區區半州之地。
但那可是巴蜀半州之地。
雖說那巴蜀山高路艱,走上一趟能要了人半條命,但如今風調雨順,相較於涼州和幽州,巴蜀是大秦實實在在的產糧之所。
今年大秦所收賦稅,近五成都是從隻有半州之地的巴蜀收上來了。
幽州涼州都是這天然牧場,但……大秦怎會允許戰馬成為交易物資。
扶蘇說要用這個去換安寧,胡亥即使想通了仍舊覺得牙疼。
打仗,更多的是資源的爭奪。
如果說蒙恬攻打的荊楚,雍州之類的富庶之地,別說巴蜀半州之地,就算再加個幽州胡亥都覺得值。
但草原會戰,打贏了又能怎樣,那群渾身都穿著破爛的家夥渾身上下都刮不出二兩油來。
如今胡亥的思維方式確實越來越有了那帝王的樣子,不過……或許還是有趙高的影響,胡亥越發像是一個梟雄。
現在還有扶蘇在旁勸導,一旦等到扶蘇壽命終結,胡亥又會帶著大秦走上怎樣的道路,誰又知道那般未來呢。
不想打,但又不得不打。
匈奴就像那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不打,難不成給他們和親賠款割地,丟不起那人。
打,又感覺打不出好處,純粹是在消耗國力。
扶蘇看著胡亥難看的表情,不由得在心頭暗笑,自己弟弟的城府還是少了些,臉上的表情太容易看懂。
“陛下,這是我大秦最後的籌碼,如果臣能夠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能夠保住這份籌碼也說不定。
更何況,百越戰事實在拖延太久了,我軍本就不擅山地作戰,不知已有多少我大秦男兒埋骨山間,等來年開春,必須在三月之內脫離那個泥沼。
即使楚國看清楚了我們的心思,不要這巴蜀之地,臣也想將巴蜀半州之地送給吳國,隻求能停止那場戰爭。
我軍隻要留下劍閣,葭萌關即可。”
又是一番長篇大論,可胡亥卻隻明白了一件事,這巴蜀半州之地是真的保不住了,楚國不要皇兄都要送給吳國。
不過……扶蘇所說還真有幾分道理。
與百越的作戰對於大秦來說已經變成了負擔,收攏力量,才可期這大業,一直陷在那泥潭之中,天下逐鹿可就沒他大秦什麽事了。
胡亥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皇兄決定便好,看來我在宮中也得節衣縮食,來年開春,北邊匈奴戰事一起,那錢燒得我都心疼。”
扶蘇當然知道這點,畢竟這個時代的打仗打的就是經濟和人口,人……從嬰幼兒長成青壯年需要時間,但經濟卻是隻需要一個“準”字,便會如洪流般從鹹陽流向雁門關外。
想了想,扶蘇還是開口勸慰道。
“此戰若勝,北方百年無憂,也算是給這九州大地謀求了些福祉,待百年之後去到地府,也有了吹噓資本。”
胡亥奇怪地看了扶蘇一眼,往常他這皇兄最是不信鬼神之說,現在居然提到了地府。
看著胡亥的眼神,扶蘇馬上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題。
“根據滎陽來的官方軍報,這章邯也有開戰之意,還請陛下親自安撫安撫,莫讓他壞了大事。”
胡亥點了點頭:“這家夥有點煩,幾乎每日都能收到他的奏報,內容大多都是問我吃了沒,我也是奇了怪了,我吃沒吃關他什麽事。”
扶蘇捂著嘴差點忍不住笑,世人皆是汲汲營營,但坦**到這種境界的也是少見。
不過章邯的領兵之能已經被這天下認可,些許沒有安全感的小毛病,也是不需在意。
“我們大秦如今丟了名聲,便無忠臣良將來投,此番與匈奴會戰於草原,不光是要解決北方戰事,更多是要打出我大秦的名聲。
更關鍵的是,如今我們大秦乃是眾矢之的,一旦輕啟戰端便是群起而攻之的局麵,不管是楚,漢,還是吳,應對一方我大秦穩勝,但如果是兩方甚至是三方聯手,我們必敗無疑。
待草原戰事停歇,行那驅虎吞狼之計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漢有高人在,暫時不便將其作為目標。
但……楚吳本就有間隙,促成他們的戰爭相對容易許多。
還請陛下……勵精圖治,為了大秦的延續。”
扶蘇的聲音聽起來有讓人感到平靜的力量,三言兩語便將這天下大勢解釋了個通透。
胡亥也是聽了個明白,點了點頭應和道:“皇兄,我知道了,你不用太擔心,平日裏……還是多歇息歇息。”
胡亥知道扶蘇的殫精竭慮,也知道扶蘇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那是藥石無醫的病症。
他朝太醫發過火,他也朝上天祈求過,但最後都隻能變成一句“多歇息歇息”。
扶蘇笑笑:“謝陛下關心,臣去了。”
胡亥站在原地,看著扶蘇遠去的身影。
上一次扶蘇的遠行,是被嬴政貶去幽州,那時候還以為此生不能再見。
而這一次扶蘇是為了大秦前往襄陽,下次見麵會是何時誰又知道呢。
在這曆史滾滾車輪之下,誰又能成為掌舵之人。
…………
寒冷的白雪一片一片地飄著,將華夏大地染上雪白。
馬車的車輪聲咕嚕嚕地響著,雪地中前行,總覺有幾分淒涼。
馬車裏。
扶蘇安安靜靜地坐著,手中的書讓他的心情也變得平靜。
十年之約已過三年,剩下的七年時間誰又知曉是否真有七年。
扶蘇能夠感覺到,那些不眠不休的夜晚,那些殫精竭慮的謀劃,確確實實勞了心神,傷了根基。
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但他絲毫沒有後悔。
短……也就短些吧。
至少要把這借來的壽命發揮足夠的作用。
但是還是會不放心。
胡亥此時不過二十餘歲的年齡,無人在旁規勸很容易便會踏上歧路。
李斯也老了……
未來能夠輔佐胡亥的人又在哪兒呢。
哢……
馬車停了。
扶蘇輕輕將書放下,站起身走下了馬車。
不遠處的亭子裏站著一素雅文人,看見扶蘇下車,拱手鞠躬行上一禮。
仔細看去,那竟然是劉邦麾下的張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