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修行
什麽根骨？道壤？
顧重山聽不懂。
年紀稍長女子指著鈴鐺，“讓她過來給我瞧瞧。”
顧重山輕輕拍了拍鈴鐺的後背，她的臉完全埋進了他的胸膛。
“乖，抬起頭給仙師瞧瞧。”
他知道這些飛來飛去的來自山上，是非凡的修行者，普通人遇見都得尊稱‘仙師’。
鈴鐺這才把臉露出來，怯生生望向對方。
“過來。”
年紀稍長女子衝她招手。
鈴鐺一個勁搖頭。
直到顧重山開口：
“去，讓仙師看看。”
鈴鐺不情不願走過去，一步兩回頭，若非顧重山神情堅決，這短短幾步說不定她都能重新一頭紮回他的懷抱。
年紀稍長女子抓住鈴鐺胳膊，卯足了勁往上提，竟然連續好幾次沒把不到四十斤的重的鈴鐺提離地麵。
很不對勁！
顧重山一隻手就能提起，何況一個天上飛來飛去的仙人。
“根骨之重，道壤豐潤，匪夷所思。”
她所說的每個字都能聽懂，合在一起，除了那句‘匪夷所思’，前麵八個字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
但從口吻中能聽出驚喜。
她按著鈴鐺的頭，“跟我去西蜀山好不好？”
鈴鐺一個勁搖頭：“不，我跟山哥哥一起，要等爹爹回家。”
年紀稍長女子不願鬆手，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扭頭對同伴道：“護好她，我跟這小夥子單獨聊兩句。”
“是，師父。”
白衣男子過來牽住了鈴鐺的手。
他們離鈴鐺已有四五丈遠，鈴鐺仿佛感覺到什麽？大哭大叫起來，不停揮舞細胳膊小腿，向白衣男子發動攻擊。
另一名年輕仙子過來幫忙，遞給鈴鐺一些看起來相當誘人的糕點，溫言細語，總算安撫住她的情緒。
鈴鐺雖然很想吃，不停吞口水，卻把糕點捧在雙手裏，一口沒咬。
年紀稍長女子正色道：“我們來自西蜀山千秋宮，是山上修行者，這麽說，你能明白。”
顧重山點了點頭。
他讀過書，學過道家經，知道山上修行怎麽回事。
沒等她繼續往下說，直接道：“把薑竹帶走吧！我知道，我爹我娘，她爹都回不來了，我也沒有能力保護她。”
年紀稍長女子有些驚訝，“你舍得？”
“有什麽舍不得。”
顧重山視線移向街上橫陳的幾具楚兵屍體，“現在這種情況，你們願意收留她，是她的福分。”
年紀稍長女子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惋惜的語氣道：
“可惜，你體內沒有修行五行氣的道壤，浪費了你這身旺盛氣血和先天根骨。”
顧重山淡然道：“人各有命。”
年紀稍長女子很欣賞他的性格和豁達的心態。
“你叫什麽？”
“姓顧，名重山。”
“你與小姑娘不是親兄妹？”
“不是，我是她鄰居，楚人破城時，鈴鐺正好跟我來摩崖觀，僥幸躲過一劫。”
“原來如此。”年紀稍長女子唏噓道：“將來你可以去楚國南嶽廟，那裏有專門修行武道的修士，或許他們能看中你。”
顧重山躬身行了個揖禮：“多謝仙師指點。”
年紀稍長女子笑了起來。
“這叫什麽指點，我姓秋，道號‘霜靈’，既然你都謝了，我也不能讓你白謝。”
她從袖子裏抽出一卷半新不舊的黃冊遞給他。
“這是千秋宮入門基礎四式劍招和化精煉氣心法，算不得什麽山上秘籍，但也綜合了天下劍術之根基大全。”
“你雖不能煉出五行真元，照此練習，盡可掌握基本防身術。”
“可惜千秋宮屬於純粹的山上仙家，不兼武道，不然……”
她又唏噓起來，隨即掏出一隻玉瓶，從裏麵倒出三顆朱紅色丹藥，再拿出十枚孔方外圓的玉製小錢遞給顧重山。
“此丹名為靈元丹，對煉精行氣有些幫助。”
“這幾枚地母錢修行中也能幫你更快汲取天地靈氣，用過之後，靈氣一旦汲取地母錢就會自行消失，到時不用覺得古怪，如果舍不得用，也可以拿到仙家集市去換銀子，一枚地母錢，換一百兩銀子不成問題。”
這麽值錢？父親幹一年活，哪怕當工頭，一年到頭也隻能掙下二十來兩銀子，還得養活一家三口。
小小一枚玉錢就值一百兩！十枚一千兩！山上人這麽富有？
顧重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再次躬身謝過。
“用不用跟小姑娘說些什麽？”
“好。”
顧重山沒拒絕，他不希望鈴鐺哭哭啼啼離開。
所以他麵不改色向鈴鐺撒了個謊，信誓旦旦，說會找到她的父親，然後一同去西蜀山千秋宮接她回家。
雖然謊撒得不高明，但以鈴鐺對他的信任，根本沒有懷疑。
鈴鐺眼中帶淚，把糕點分了他一半。
他沒拒絕，鬆軟清甜的糕點吃進嘴，卻有些苦澀。
“好了，你們走吧！”
顧重山不敢看她，使勁仰著腦袋，生怕一低頭，眼淚就會滑出眼眶。
直到他們禦風走遠，他才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緒。
認真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辦。
最後他還是回到摩崖神像後麵的崖洞，先搞清楚早上得來的三件東西究竟是什麽？
黑色棍子握在手上無論怎麽揮動，都無法再揮出那種古怪的黑線，胳膊都揮得酸痛無比，依然故我。
他又取出那卷非紙非皮的經卷。
早上看的時候上麵隻隱隱約約有些暗紋，此時卻多了很多青色文字，古老的金篆。
幸虧他跟薑秀才學過一些。
薑秀才喜歡篆刻，有時會用到這種古老的金篆體，教他認字的時候，喜歡把每個字不同寫法都寫一遍。
開篇四個字便是：
萬流歸陽。
陽乃萬物之始，混沌未開，天地之精，神遊於其中……安神定氣……元海陽氣衝開尾閭……
洋洋灑灑七八十字，顧重山能識得十之七八的字，連起來卻一句都不明白。
文字後麵畫有一個**人體，身上密密麻麻全是黑線和黑點。
小人居然能動，循環往複幾個極緩的動作。
每當動起來的時候，還有一條金線繞行於小人身上的黑線和黑點之間，與其動作絲毫不差。
小人下又有文字注釋其義。
初境煉氣，化精成氣，氣行龍陽，煉十二層為天，九層為地，初始轉精化氣，次以氣衝玄關，再者通經疏絡行周天，氣初成，是為三層氣成，陽元深粉……九轉通地，涵神殼開，陽元熾白，是為地煉……十二轉通天，白虎殼破，天煉大成，煉氣圓極……
此後經卷空白了大半。
然後他對照秋仙師贈與的那本入門基礎化精煉氣之法，這本書上的文字更簡明扼要，通俗易懂，如何化精，如何氣走經絡，說得明明白白，與經卷上不盡相同，卻又暗合其意。
他無比確定，經卷上是篇煉氣道訣。
兩者最大不同：
秋仙師那本書上說煉氣隻六層，一層化精，二層煉壤，是為土，三層蓄水，四層生木通幽玄，五層得火開根竅，六層煉金破妙鑰，五行齊則煉氣圓滿。
而經卷則將煉氣分成了十二層，不分五行，自四層始，一氣通九竅，直達十二層天煉，方才圓滿。
管他呢！
總得選一個來修行，反正秋仙師說我煉不出五行真元，那就按經卷來。
於是他按照圖示擺起了姿勢，隨著腦子裏的小人圖像，探腳，擰腰，出拳，沉身，抖腕……動作緩慢出奇，仿佛在水底比畫舞蹈。
然而就是這些緩慢的動作，讓他每塊肌肉都隨之而顫栗抖動，仿佛每一根肌肉筋腱都在擴張，膨脹，摩擦……就像在用滾燙的砂紙摩擦金屬，令人牙根都酸到了極點。
深層肌肉顫抖的路徑，與畫麵中的小人經絡、血脈流向基本一致。
顧重山做事向來執著，精益求精，一絲不苟，不容半點瑕疵，一遍熟悉完畢，又來了好幾遍，直至氣行，血行，動作三者與腦海中會動的畫麵完全保持一致……
幾遍下來，不但汗透重衫，而且滑膩膩的，又臭又腥。
而且每塊肌肉，每根骨頭都疲勞到了臨界點，又餓又累，餓得前胸貼後背，一坐下來，想抬起手去拿裝食物的包袱都難。
他想起秋仙師給的丹藥，說吃了對化精煉氣有幫助。
一摸衣襟裏麵，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先前取書和經卷時，把東西全部放在了外麵，卻沒看見藥丸和地母錢。
地上隻有黑棍子、龜殼、西蜀山修行入門書冊、經卷、刀、食物包裹，一目了然。
翻遍了整個包裹也沒找到。
會不會被龜殼吞了？
不然不可能經卷和黑棍了都有神異，唯獨龜殼沒有。
他拿起龜殼，對著頭頂天光往裏麵看，裏麵黑洞洞，明明巴掌大小龜殼，竟看不到底。
手一晃，裏麵發出稀裏嘩啦的聲響。
他將口子朝下，用力晃動，十枚地母錢和三顆丹藥。
可惜沒有翻倍，要這玩意兒是聚寶盆就好了，若真那樣，完全可以躺平了在這兒修行。
當他拿起丹藥準備往嘴裏放，突然發現丹藥好像跟秋仙師給他時有點不一樣。
秋仙師給丹藥時，他反複看了好幾遍，朱紅，不透明，有股極淡的蘭麝藥香，然而現在，朱紅依然，卻晶瑩透光，蘭麝香濃鬱撲鼻。
地母錢也是如此，晶透可見手心。
變質了？還能用嗎？
他不敢確定，先拿出些肉切成小塊充饑，結果越吃越餓，最後索性抓起肉塊直接啃食，一連吃了四大塊，方才勉強感覺不到饑餓。
肚子好像還是很空。
剛吃下去的東西，很快被空空如也的腸胃完全吸收，一點飽腹感都沒有。
肌肉酸痛倒緩解了不少。
接著，又翻開秋仙師贈送的書冊，這本書文字直白，淺顯易懂。
西蜀劍宗入門四式。
第一式：拔劍式。
第二式：**劍式。
第三式：破劍式。
第四式：藏劍式。
有圖有說明，詳細說明了腳步該如何移動，力道如何運轉，還有每一式需要達到的目的和意義。
他以刀代劍，練著練著，突然發現，過程相當順利，氣機流轉順暢絲滑，完全沒有說明上所講的難點和需要反複練習才能掌握的突破點。
莫非先練了九流歸陽的緣故？
關鍵是練起來毫無疲憊感，有用不完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