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雲海深處有思愁
“偷聽別人說話不是好習慣。”
被窩裏麵顧重山動了一動，高陽嗤的輕笑出聲。
“你就不想知道事情原委？”
顧重山翻了個身，背對著他，“沒興趣。”
“喲！真沒興趣，我看你興趣比誰都濃厚。”
高陽毫不留情揭穿道：“要不然我一提寧國公與唐國公地位相當，你會跟我一起來蹚這趟渾水。”
顧重山手指摩挲著那根黑棍子，鋒芒已經消失，恢複成最初的模樣，無論怎麽灌注真元，棍子都毫無反應。
“我是青戶人，父母親人都死在那裏。”他喃喃低語。
“你就是背負太多，亂世多悲，誰家沒幾個仇人！”高陽有些唏噓。
顧重山翻轉身看著他：“好像從來沒聽你提過家人？”
高陽笑了笑，“沒什麽可說的。”
“那什麽……弄明白這場圍殺怎麽回事了嗎？”
每次問到高陽不想回答的話題，他總會用反問轉移。
“不就是兩個大臣爭權，有什麽好想的。”
顧重山緩緩坐起，目光穿過窗簾縫隙望向寧小姐馬車方向，喃喃道：“這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家閨秀也不容易。”
高陽的嘲諷也如期而至：“你這屬於打談的吊眼淚，替古人擔憂，人各有各自活法，俗話說得好：走到哪座坡，就唱哪個歌。凡事都有代價。”
他笑咪咪掏出一大把地母錢，放到顧重山麵前，“這不拚死拚活，人家大小姐不就賞下來了。”
顧重山拿在手裏數了一回，不多不少五十枚。
“數目不對啊！”
“哪有不對？”高陽麵不改色和他對視。
“寧小姐不說一百嗎？”
“你不是睡過去了嗎？這也知道？”
“窮人睡著了都能聽見響，事關成千上萬的銀子，還能不上心。”
高陽理直氣壯：“我不是給你用了半顆從那裏換來的靈元丹，你能醒得這麽快，診費不算啊！”
“那也不值五十不是。”
顧重山當然也沒真想跟他斤斤計較。
高陽咕噥道：“這寧小姐也是，大家都出了力，憑什麽隻給你打賞。”
打賞很快就到了。
兩人各一百地母錢，外加一百兩銀子。
地母錢理論上每枚價值百兩，實際上可以用來換成現銀的地方少之又少，兩者本來就不通用，隻是山上山下用來衡量身價高低的一個實物標尺罷了。
次日天明，車隊重新上路，冒著風雪趕往江陰。
隨行不再有全副武裝的騎兵，有三位黑石山仙師坐鎮，也沒哪個不長眼的山匪，敢上門送人頭。
……
青鬆屈曲，翠柏陰森。
千秋宮便在西蜀山雲深處。
山巔大樹上。
白衣小姑娘坐在樹枝上，背靠主幹，眼巴巴地望著山坡下山門，一條鋪著青石板的大道直直延伸出去，通往世俗人間。
打山坡下經過的千秋宮弟子都見怪不怪了，這小姑娘每天都會爬到那棵樹上，傻傻的望著遠方，坐那兒發呆，一待就是小半天。
“這傻姑娘哪座山堂的弟子，杵那兒怪礙眼的。”
開口這位剛從百日靜修周期出關，第一次見小姑娘。
身邊師妹笑道：“秋師伯從山下撿回來的，天天如此，風雨不輟，大家都習慣了。”
那位師姐笑著用手指敲了敲腦袋：“莫非腦子……”
“誰知道呢！問過丁師姐，說找到這孩子時，在青戶縣廢墟裏麵與一個少年相依為命，居然撐過了十幾天，那少年說不久會來看她，所以自打上山起，她每天功課後，就會跑來山門。”
“秋師伯真是的，痛恨白骨妖道都魔怔了，收徒弟也全都收妖道的受害者，也難怪她明煉峰一脈窮得叮當響。”
“李師姐慎言。”
旁邊師妹小聲提醒。
“怕什麽？若非我朗月峰每年掙來那些白花花的仙家錢，他們明煉峰能有現在這種舒坦日子。”
李師姐叫李少軒，西蜀山附屬仙家門閥李家子弟，每年給山上各宮各房孝敬不計其數，雖然輩分不高，但在同門中地位，那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
本來她打算跟幾個師妹一起出門逛街，不知為何改了主意，一路向山坡上走來。
李少軒站在樹下，抬頭仰望。
“嘿！你叫什麽？”
樹上的小姑娘充耳不聞，連眼睛都沒往這邊轉一下。
李少軒感覺受到了蔑視，雙手並攏，以指作劍，默念道訣，抬腳頓地。
隻見樹幹上突然冒出嫩綠，迎風而長，瞬間長成細長枝條，活物也似纏住小姑娘的身體，不等她掙脫，枝條越纏越緊，將小姑娘死死捆住。
“李師姐——”
旁邊的師妹出聲欲勸，卻被李少軒冷冷的眼神嚇得把話吞了回去。
原本略施懲罰也就夠了。
當李少軒大笑著轉身準備離開時，突然停下腳步。
從頭到尾，那小姑娘居然一聲不吭。
有時候沉默比語言更令人惱火——
一股無明火衝昏了李少軒頭腦。
像她這種生來地位便高人一等的小仙女，別人多看她兩眼都是罪過。
無視，是比多看兩眼更令人不可接受的。
她仰著脖子，冷冷看著小姑娘，目中怒氣騰騰。
“誰上去把她拖下來，本小姐要讓她明白，什麽叫尊卑有序。”
“李師姐！”
雖說大家不敢明麵上反駁，但這種欺負人的事情，也沒人願意出頭。
何況這個薑竹的小姑娘還是個孩子。
薑竹緊緊抿著嘴唇。
枝條勒得皮膚火辣辣的疼，她還是不願意在外人麵前吭出哪怕一聲。
要是山哥哥在就好了，他一定不會讓別人欺負自己。
想到顧重山，薑竹心裏的酸楚比肉體疼痛更難以忍受。
他到底去了哪裏，幾個月過去了，他為什麽還沒來，不是說好了找到她爹，就馬上來西蜀山嗎？
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
但師父不是說，離開後沒兩天，楚國人就撤了兵，青戶縣也重新回到了蜀國手中，山哥哥那麽聰明，他一定不會出事的。
她越想越是擔憂，眼淚忍不住的從眼眶滑落下來。
“哈哈哈……”
李少軒得意的大笑著，“還以為你真傻得痛都不曉得，原來還是有感覺的。”
見目的達到，她也不再計較，扔下一句：“以後見了本小姐最好老實點，否則，少不了你的苦頭。”便揚長而去。
薑竹從始至終都沒吭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