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高高架起
等到所有人都說完了他認捐的數字，呂政轉頭看向身邊的童歡，問道：“可都記下來了？”
童歡臉色有些難看地說道：“各家認捐的數字都記下來了，加起來總數大約在二十萬斤精米左右。”
二十萬斤精米少麽？隻看這個數字肯定是不少的，但還是那句話，這些精米是要看誰拿出來的，是用來做什麽的。
超過八十萬的災民，二十萬斤米也就能吃個一天罷了。
嶽陽府作為天下膏腴之地，所有的世家、豪商加起來拿出這麽點米也是太少了。
眾人也都知道這個數字對救災來說根本不濟事，有人膽顫心驚地看著呂政，有人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不語，有人麵無表情，也有人麵露譏嘲之色。
許三德剛準備開口說話，就聽呂政再次開口道：“既然已經都記下來了，那明天就按照這個數字讓各家將認捐的錢糧送到府庫，轉運司核對之後發往各縣支用。
在災民聚集點書榜張貼，並讓書吏和大嗓門的衙役大聲宣報，讓嶽陽府所有人都知道，為了幫助他們渡過難關，在座諸位慷慨解囊與他們共度時艱。”
童歡愣了一下緊接著兩眼放光的看著呂政問道：“各縣張貼的榜文是寫各家認捐的總數，還是分配到各縣的數字？”
童歡能這麽快的反應過來是呂政沒有想到的，沒想到童歡在使壞上還是很有天賦的。
“自然是寫分配到各縣的數字，總數對於各縣的災民又沒有任何意義，隻需要讓各地災民知道自己得到了多少幫助就可以了。”
在場眾人這會兒都有些發愣，一臉異樣的看著呂政，都沒有想到呂政竟然如此的陰損！
不管是世家還是大商都是要臉的，不管他們背後做了多少陰損的壞事，表麵上一定是要光偉正的，尤其是商人，好名聲是特別需要的，而且好名聲越大對他們所帶來的好處也就越大。反之一旦名聲壞了，老百姓誰還來買他們的東西？
對世家來說，草民中名聲的好壞其實並不重要，因為草民的好惡幾乎影響不到他們，可是林中的聲譽還是很重要的。
一旦他們今天所認捐的數字被傳得整個嶽陽府都是，在場所有人都難免會得到一個吝嗇、無視災民死活的評價。
這種名聲一旦發酵起來，想要消除所花費的時間、金錢、人力、物力是不可估量的。
眾人有些驚慌，更多的卻還是詫異和不解。
雖然他們之前做得有些過分了，但呂政這一手也有些太不是人了，這是直接把他們往死了坑，逼著他們出血啊。
這一手下來雖然這次能從他們手中得到大筆的錢糧用來救災，但對他們來說這筆錢糧也並沒有白出，畢竟呂政讓書吏、衙役在施粥的時候大聲報出他們的名字和所捐的錢糧，會讓他們的名聲大好。
這一進一出說不定他們反而還算是賺了。
災民得到了實惠，他們得到了名聲，隻有呂政不僅什麽好處都沒有得到，隻會得到他們的厭惡。
呂政這樣的主政官的考評曆來都是來自三個方麵，第一就是賦稅，能給朝廷和皇上多交錢的才是好官。第二是教化，當地出了多少秀才、舉人、進士，都會變成主政官的政績。第三是訴訟，訴訟少，沒有懸而未決的案子，政績自然就好。
雖然還有其他一些小的事項，但最主要的就是來自這三個方麵。
而要收繳賦稅，就離不開他們這些世家、商人的支持，得罪了他們呂政下一季的賦稅還要不要收了？政績還要不要了？
就算呂政隻是知府，在嶽陽府待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免職掉到其他地方任職，可以他們的能量，很快就能把消息傳到呂政重新任職的地方。有了嶽陽府的例子，他新任職之地的世家、商人也不會對呂政有什麽好感。
就在眾人都發愣的時候，宋誌遠第一個反應過來，畢竟他對呂政更了解一些已經有了準備。雖然他也沒想到呂政會這麽陰損地把他們高高架起來，讓他們想要下來隻能自己用錢糧壘成台階。
“知府大人，我方才想了想，我天麓縣在大人的主持下守住了防洪堤壩受災並不重，我宋家雖然也困難，但比其他人還是好了很多。
我想回去搜羅一下，還是能再拿出一些錢糧的。我決定再捐三萬三千斤米，湊四萬斤米給知府大人救助災民。
不過這四萬斤米我宋家隻能出一半的米，另外一半用錢來抵。”
有了鬆原智打破沉默，其他人也都回過神來了。
齊川緊接著開口道：“我齊家所在的南通縣受災不輕，不過和普通百姓比起來我們還是有些家底的，搜羅搜羅倉底子，還是能湊出個三萬斤米的。不過也隻能出一半米，另外一半用錢來抵。”
隨著眾人再次開口，各家所認捐的數字立刻大幅上升，不過大多都是米一半錢一半，有些甚至錢糧七三開。
災年，糧食可比銀錢貴重多了。沒有全部用錢來頂，已經是呂政剛才有些陰損的手段讓他們有些害怕了。
當所有人再次報完自己的數字之後，在場眾人中隻有代表許家前來的許三德沒有開口了，所有人的視線同時都落在了許三德的身上。
此時的許三德已經不能用如坐針氈來形容了，臉上惶恐焦慮渾身汗如漿出，就好像屁股下麵坐的不是凳子而是一個火爐一般。
齊、梁、程、魏、宋五家前來的都算是家族的主事人之一，自然能代家族做出決定，回去之後隻要解釋一下也就過去了。
嶽陽縣和虎山縣的小家族過來的更是家族首腦，回去之後甚至連交代都不用，那些大商來的雖然大多都是掌櫃而非東家，但隻要給自家東家講明白，也能得到東家的理解。
唯獨他許三德，不過是許家的一介家奴，根本不可能替許家做出任何決定。認捐的數字報的少了，弱了許家的聲勢，報的多了萬一回去之後許家三爺、六爺不認怎麽辦？
畢竟就方才齊、梁、程、魏、宋五家所報的數字，許家至少得報五萬斤！可以許三德對自家三爺的了解，自己要敢報出這個數字，回去肯定會被打死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