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化緣 下

呂政舉起眼前的酒杯,絕大多數人都忙不迭地舉起酒杯,不過許三德等嶽陽府六大世家的代表中的五人卻沒有動作,隻有天麓縣宋家的代表無視其他五家代表異樣的眼神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許三德看了宋家的宋誌遠一眼,心中略有不滿卻沒說什麽。

宋誌遠和他可不一樣,他許三德雖然也姓許,卻不過是宋家的下人,宋誌遠可是宋家當代家主宋誌奇同一個祖父的堂兄弟,還是一位舉人。是宋家真正的主事人之一,平日裏都是和他許家六爺相對而坐的人。

至少在普通百姓看來,宋誌遠是和許家六爺對等的人物。

就算是要追責,也得是他們許家六爺乃至於三爺來說,輪不到他許三德這麽一個下人多嘴。他要是敢對宋誌奇有什麽不敬的言語,首先就會被許家六爺打個半死給宋誌奇賠罪。

畢竟許家六爺雖然也看不上宋家,卻也認可宋誌遠是和他同一層級的人,許三德要敢嘴裏不幹不淨,會被許家六爺看作是僭越不知尊卑。

因為許家一直標榜的就是遵循古禮,而在可追溯的兩千年前,兩國交戰之時,敵對國家的國君隻有本國國君可以俘虜、擊殺。

普通的貴族、士兵連看一眼逃亡的敵國君主的資格都沒有,甚至敵國國君的車馬損壞了,本國的貴族、士兵還要幫敵國國君修好或是換了車馬,好讓敵國國君繼續逃跑。

所以在明麵上,如果許家的下人膽敢冒犯其他世家的主事人,許家絕對會打死這個下人,以彰顯他許家是有古君子之風的家族。

宋誌遠對四周異樣的眼神視而不見,隻是對呂政笑著點頭。

呂政含笑對著宋誌遠微微點頭,然後看向未曾舉杯的五人說道:“五位為何不舉杯啊,是怨本官招待不周麽?或者是對本官有什麽不滿。”

齊、梁、程、魏四家的人都沒有說話,而是將目光落在了許三德的身上,在不知道呂政想要什麽的情況下他們不願意貿然答應,但出頭鳥他們也不想當。

呂政隻是一個小小的知府,可他身後站的是湖、南總督譚維,呂政無所謂,譚維這位湖、南總督可不是那麽好招惹的。

尤其是他們基本上都算是次相許賢一派的,而總督譚維是宰相牛德的人,一旦被譚維抓住破綻,肯定會遭到譚維的重拳打擊。

最重要的是,嶽陽府六大世家看起來是共同進退親如一家,實際上內中關係早不如當初了。

隨著許賢的官職越來越高,許家人的胃口也越來越大。嶽陽府雖然富庶但許家多吃一口他們就要少吃一口,這麽多年下來其他五家或多或少都已經吃了不少虧,這種讓許家出頭頂崗的事他們都是樂於看到的。

周遭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許三德的臉微微潮紅,一股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愉悅感充盈心頭。

學著自家六爺的做派,坐直身板手捏著酒杯微微轉動,轉頭斜著看向呂政說道:“知府大人,您要有什麽事還請提前言明,不然這酒宴雖然豐盛,我等卻也不敢下咽啊。畢竟此次洪災在座眾人也都受損不小。”

看著許三德這不知道該說是東施效顰還是沐猴而冠的做派,呂政不由得啞然失笑。

放下手中的酒杯開口說道:“原本本官是準備在後麵說的,不過現在看來本官如果不說出來,諸位今天大概會食不甘味,再好的珍饈美肴也會味同嚼蠟。

美食是這世上最不可辜負的東西,尤其是現在城外窩棚中的災民還吃不飽飯的時候,浪費沒事更是莫大的罪過。”

頓了一頓目光巡視著全場說道:“本官今天請諸位前來,目的是什麽各位應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本官也就不賣關子了。

今天之所以宴請各位,為的就是化緣。

常平倉中還有些糧食,我們嶽陽府今年的夏稅也還在倉庫中躺著,隻等總督大人截留夏稅以救災的奏章批複下來也直接可以動用。

但相較於數十上百萬災民的需求來說,這些錢糧依舊是不夠的。所以本官希望各位賢達能伸出援手,救助城外的災民,讓災民恢複正常的生產生活。

嶽陽府是朝廷的嶽陽府,但也是在座諸位的嶽陽府。我等官員都是流官,遲早是要離開嶽陽府的,而諸位都是紮根在嶽陽府數代乃至數十代,救助嶽陽府就是救助各位自己。”

許三德在呂政說完後緩緩點頭道:“知府大人說得沒錯,嶽陽府是朝廷的嶽陽府,但也是我們嶽陽人自己的嶽陽府。救助桑梓之地是我們嶽陽人義不容辭的責任!

雖然此次洪災我們也受損嚴重,但為了救助桑梓鄉親,我們就算是傾家**產又如何!

許家決定拿出一萬斤精米來救助災民!”

許三德一副大義凜然豁出去了的架勢,尤其是說到一萬斤這三個字的時候,更是一字一頓,好像許家付出了莫大的代價似的。

一萬斤精米對一個人或者普通的農戶來說,是一個想都不敢想的數字。可對於許家來說,說是九牛一毛有些過了,卻也是不值一提。

畢竟許家本身就是嶽陽府最大的糧商,嶽陽府每年超過一半的米是通過許家賣到外地去的。許三德代表許家看似大方地捐出了一萬斤大米,對於呂政這位知府來說已經近乎於侮辱。

畢竟一斤上等的精米不過二十文左右,一兩銀子可以買五十斤精米,一萬斤精米也不過才二百兩銀子,就算災年糧價上漲,一萬斤精米也不過相當於三五百兩銀子。

偌大的許家用這麽點銀子來打發呂政這位知府,這就是羞辱。

宴席上靜了刹那,所有人都偷偷地看向呂政,卻見呂政嘴角微微上翹好似在笑。

呂政確實是在笑,對著偷看自己的眾人說道:“諸位看我做什麽?許家已經認捐一萬斤精米,其他家準備捐多少啊。”

回過神來的其它世家、大商忙收回目光一個個報出了自己的數字,在場眾人最少的捐了相當於五百斤精米的銀錢,最多的捐了八千斤,沒有一家超過許家的一萬斤。

隻有宋誌遠微微遲疑了一下,宋家的根基就在天麓縣,以宋誌遠對呂政這半年在天麓縣的了解來看,呂政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一個人,可眼下容不得他多想,隻能隨大流按照宋家在嶽陽府的實力認捐了七千斤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