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人的膝蓋有點髒了
時文彬是不可能殺自己的,唐牛兒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
之所以做出這等姿態,不過是為自己找點麵子,把其他人打發出去,實在是幼稚可笑,但又屬實有些可悲。
“撲通!”
時文彬渾身顫抖,丟下鋼刀,跪在了牢門前。
“現在可以告訴我宋江的藏身之處了!”
時文彬猛然抬頭,毫不掩飾眼中的殺氣。
“怎麽,不服?你辱罵我女人的時候,就該想到這個後果。”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汪恭人知道,唐牛兒口中那個女人,說的是她。
若是以往,她必然覺得羞恥和氣惱,可如今,她心中感到莫名安寧,原來有人依靠,是這般幸福的事情,她已經忘了這種感覺。
“廢話少說,本官跪也跪了,你若敢騙我,本官將你碎屍萬段!”
時文彬站了起來,怒容滿麵。
唐牛兒也不著急:“出去了告訴你。”
時文彬眉頭微皺,但還是打開了牢門。
“現在可以說了吧?”
“肚子餓了,沒力氣。”
時文彬氣得快炸毛,但還是強忍怒氣。
“出去別亂說話,敢提半個跪字,本官豁出性命也要殺了你!”
唐牛兒做了個OK的手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時文彬這才領著唐牛兒走出了縣獄。
張文遠等人都在外頭候著,見得唐牛兒出來,也是有些驚愕。
因為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但官場就是這樣,隻要不說,便好似事情沒發生過一樣。
“讓後衙準備些朝食,要快些。”
時文彬一聲吩咐,差役也不敢含糊,拔腿就往後衙小跑而去。
“明府且慢,官袍有點髒了,小人給您擦幹淨。”
唐牛兒不由分說,抓起自己的袖子,蹲在時文彬的身前,替他擦拭官袍,而擦拭的位置,赫然便是膝蓋!
這牢房本來就潮濕髒汙,時文彬剛才下跪的時候,官服留下了兩個印子!
時文彬醒悟過來,臉色青紅交加,頓時暴怒。
“要你伺候!”
他抬腿踢向唐牛兒,後者卻不躲不閃,反而大聲提醒。
“我腦子有病,踢傻了可就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時文彬硬生生將腿收了回去,一甩官袍,氣哼哼往二堂去了。
張文遠滿頭大汗地看著知縣背影,忍不住低聲抱怨了一句。
“唐二哥,得饒人處且饒人,既然明府已經低頭,為何還要宣揚?”
唐牛兒嗬嗬一笑:“若不讓大家知道,跪也白跪,衣錦不還鄉便如錦衣夜行,又有什麽意義?”
張文遠搖頭歎息:“你這是在玩火啊……”
唐牛兒也不多說,帶著小翹兒與汪恭人來到了二堂。
“把餐食分些出來,讓這兩個女人去後麵簽押房吃。”
時文彬如此下令,汪恭人和小翹兒也理所當然地轉身要走,卻被唐牛兒拉住了。
“她們跟我同桌吃。”
“跟女子同桌而食?”
時文彬有些愕然。
“我們家沒這麽多規矩,我的女人,要你管?”
唐牛兒這麽一說,又撩起了時文彬的火氣,後者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按說唐牛兒這樣的潑皮,應該狼吞虎咽,吃相難看才對。
可此時的唐牛兒,如同品嚐美食的老饕,細嚼慢咽,竟頗有幾分斯文,反倒是小翹兒放開了肚皮大吃特吃,吃得滿臉都是飯粒兒。
汪恭人畢竟是寡婦,倒是有些如坐針氈,隻顧埋頭扒飯,並不如何下筷,唐牛兒不斷給她夾菜,她又不好拒絕,更是尷尬。
“行了,飯也吃了,總該說了吧?”
眼看著時文彬熱鍋上的螞蟻也似,不斷看著外麵的日頭,暗自掐算著時辰,唐牛兒這才不緊不慢地吐出一個兩個字來。
“柴進。”
“柴進?此子何人?宋江投奔他去了?”
時文彬一頭霧水,倒是張文遠眉頭緊皺,低聲提醒道。
“明府,唐二哥說的是滄州橫海郡的柴進柴大官人……他有個莊子在鄆州,不算太遠……”
“在鄆州?那還等甚,馬上召集所有人手,去拿人!”
時文彬滿目興奮與激動,大手一揮,便要啟程。
張文遠卻很是為難,到底是出言製止。
“明府且聽我一言……這柴大官人萬萬動不得!”
“動不得?本官火燒眉毛了,便是土地公公,本官都要掀了他的廟!”
張文遠搖頭苦笑:“明府,這柴進乃是前朝皇室嫡傳子孫,祖上有塊誓書鐵券,可免死罪,柴進憑恃此物,好不逍遙快活,這方圓幾百裏,若有些走投無路的,都去他那處躲避,便是做下十惡大罪,甚至殺了朝廷命官,劫了庫府的狂徒悍匪,都去尋他庇護,任他捕盜官軍,都不敢拿正眼兒瞧他……”
聞言,時文彬猛然看向了唐牛兒:“好你個潑皮,這是要給本官招災呢!差點害本官一場,看我不打殺了你!”
時文彬又要下令,卻被張文遠勸住。
“明府息怒,那宋江多半是真的躲到柴家莊子去了,這是最好的去處,也是最有可能的去處,小人早該想到這一節,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唐二哥……唐牛兒心裏清楚,應該沒說假話……”
時文彬強忍怒氣,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不得不權衡利弊。
“召集人手,跟我去柴家莊!”
時文彬到底是做出了最後的抉擇,其實也容易,因為抓不住宋江,他隻有死路一條,他隻能拚這最後一把。
“明府,那……唐二……唐牛兒該如何措置?”
時文彬滿目厭惡,但到底沒有發作。
“別放走,留在此處,若宋江不在柴家莊,本官要活剝了這入娘賊!”
時文彬帶人離開,汪恭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喂,宋江真的在柴家莊?”
唐牛兒點了點頭。
“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我猜的。”
唐牛兒嘿嘿一笑,賣了個關子。
因為這根本不用猜,水滸傳裏寫著呢,不僅僅是柴家莊,宋江的逃亡之路,乃至於他的人生命運,都寫得清清楚楚。
汪恭人白了他一眼:“一定是宋押司先前與你透漏過,隻是萬一他不在,咱們該如何脫身?”
“脫身?”
唐牛兒搖頭一笑:“寡婦,你到底還是瞧不上我啊,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脫身?”
“不脫身難道要把牢底坐穿,把這些對頭都坐死麽……”
汪恭人也是無語。
唐牛兒卻目光如刀。
“張繼敢偷看你屁股,老子還沒摳他眼珠子呢,老子說話算話,你以為我開玩笑?”
汪恭人顧不上臉紅害臊,因為她看著唐牛兒的目光,竟感受不到半點玩笑和吹牛的意思。
他是要動真格!
可張繼是什麽人?
堂堂兗州兵馬總管,山東府觀察,遠不是時文彬這樣的知縣能比的啊!
當然了,汪恭人也不會意識到,時文彬這樣如土皇帝一般的知縣,被唐牛兒這麽個潑皮逼到下跪的地步,在她眼裏竟也變得“理所當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