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要本官跪你?做夢!
時文彬用手絹掩住口鼻,緊皺著眉頭,怒瞪著懶洋洋枕在小翹兒腿上的唐牛兒。
“唐牛兒,本官來了,你出來說話吧。”
“時知縣,這裏是縣獄,又不是地獄,我耳朵不好使,聽不清你說什麽。”
“本官讓你出來說話!”
唐牛兒故意擺譜兒,時文彬也失去了耐性。
“時文彬,這世間最不值錢的就是麵子,多少人都是死要麵子活受罪,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我唐牛兒從不勉強別人,你不樂意進來說話,現在就可以走了。”
“你別得寸進尺!”
他時文彬好歹是堂堂知縣,別看隻是個父母官,但大宋朝冗官太多,不知多少人眼巴巴等著補缺,唐牛兒一個潑皮,竟如此不識好歹,他又如何不氣?
唐牛兒搖了搖頭:“你走吧,別打擾我坐牢。”
時文彬倒是想走,但如今最有可能知道宋江藏身之所的就隻有眼前這潑皮,而抓捕宋江已經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又豈能一走了之?
“唐牛兒,你也說了,麵子並不重要,本官也不與你計較這許多,隻要你告訴我宋江的藏身之處,我便讓你做本縣的都頭,這可是天大的好處,算你祖墳冒青煙了!”
“讓我做都頭?”
唐牛兒不由失笑。
他可是立誌要成為地下王者的人,與皇帝老兒平分天下,皇帝管白天,他統治黑夜的男人,一個縣衙臨時工的都頭職位,唐牛兒豈會放在眼裏。
“麵子自是不重要,但尊嚴重要。”
“這不是一回事兒嘛。”
唐牛兒認真地回答:“不一樣,很不一樣。”
時文彬眉頭皺成了“川”字。
“所以你想要什麽?”
唐牛兒嗬嗬一聲:“時文彬,這個時候就不要裝傻了,我說過,想要讓出去,就跪下來求我。”
“你做夢!我時文彬連皇帝都不跪,會跪你個破落戶!來人!傳我命令,誰敢給這潑皮半口飯,半碗水,本官就扒他皮!”
時文彬拂袖而去,小翹兒也有些失落。
“官人……我聽說書人時常說一個詞,叫做什麽弄巧成拙,咱們是不是玩過頭了?”
“放心,他會回來的。”
“官人……為什麽一定要讓他跪下來求你出去?人家畢竟是父母官,換個都頭來做,那多美啊,我見那些都頭可威風了……”
唐牛兒捏了捏她的臉蛋:“怎麽?想當都頭夫人?你要是想當,我可以騙……哦不,掙一個回來,但不能是時文彬給的。”
“一來,我要說話算數,說了讓他求我出去,就必須做到,這叫言出必行,二嘛,他仍舊高高在上,用施舍的姿態賞賜我,這樣的都頭,做了也是受氣。”
小翹兒仍舊有些擔憂,唐牛兒的話,對她來說有些費解,因為她並不明白言出必行為何那麽重要。
汪恭人比小翹兒要更加成熟,自然聽得懂唐牛兒的意思。
“時文彬是個老狐狸,他拉不下這個臉,若讓人知道了,就算他能東山再起,也會讓人瞧不起,他是不會跪你的。”
唐牛兒看了看汪恭人,如同教導一個學生一樣。
“寡婦,你要記住,他時文彬不可能東山再起,他跪我,才能給自己換條活路。”
汪恭人皺眉:“我不明白……與生辰綱劫匪往來的是宋江,內奸是雷橫和朱仝,他時文彬最多就是失察之罪,大不了這個知縣做不得,不至於危及生死吧?”
“所以說你做不了官嘛,生辰綱一案讓朝廷顏麵盡失,但別說賊頭晁蓋,朝廷方麵連共犯都抓不到半個,案子拖得越久,朝廷就越丟臉,如果你是主辦官,最好的法子是什麽?”
汪恭人的死鬼丈夫畢竟是個舉人,她又出身武將世家,政治覺悟雖然不多,但確實還是有的,沉思了片刻,謹慎地做出了回答。
“拖?”
“答對!這時候隻有小事化了,不了了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唐牛兒給她豎起一個大拇指。
“但這個時候,宋江殺妻滅口,便似在即將平靜的湖麵又投入了一塊巨石!”
“恭喜你,寡婦你都學會搶答了。”
汪恭人白了他一眼,但內心卻佩服不已。
“難道說,從一開始,他就看清了整個大局,打定了這個主意?”
小翹兒卻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癟著小嘴。
“官人,說這麽多,還不是遠水解不得近渴,咱們明天飯都沒得吃了……”
唐牛兒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
“他會回來的,你以為張繼隻是來湊熱鬧麽?若沒有張繼,他還有拖延和回旋的餘地,張繼找不到他想要的幕後之人,抓不到宋江,就會犧牲時文彬來博取功勞,不會讓時文彬一直拖下去的。”
汪恭人恍然大悟:“難怪張繼沒有參與追捕宋江,原來他打起了時文彬的主意!”
汪恭人再看唐牛兒,突然感覺這男人的心思深沉似海,暗黑如冥,實在很難想象他會是個聲名狼藉的破落戶,難道他之前隻是裝瘋賣傻,韜光養晦?
小翹兒許是正在長身體的時候,肚子一直在咕咕亂叫,夜裏也很難入睡,唐牛兒就給她講了後世的一些小說橋段,記不太清楚的地方就東拚西湊,張冠李戴,嶽飛打張飛,關公戰秦瓊的亂說一通,倒也連汪恭人都聽得津津有味。
這一夜算是這麽捱了過去,天還未亮,牢門就被打開了。
時文彬的臉色更加難看。
他站在牢門前,緊抿著嘴唇,死死盯著唐牛兒,手裏拎著一把鋼刀,滿目殺氣。
“張文遠,你們都滾出去!”
張文遠臉色大變,趕忙勸道:“明府且息怒!若殺了這廝,拿不住宋江,便又多了一樁葫蘆案,還請明府三思!”
“滾出去!”
時文彬轉頭咆哮著,唾沫星子都快噴張文遠臉上了。
如今宋江逃亡,雷橫和朱仝被拘,張文遠反倒成了時文彬唯一能使喚的人,因為其他胥吏都選擇明哲保身,當起了縮頭烏龜。
張文遠想要火中取栗,必須做出努力,但見得時文彬如此堅決,他也隻能招呼獄卒差撥等一幹人,全都退出了牢房。
時文彬走到牢門前,惡狠狠地給唐牛兒下了最後的通牒。
“你果真不願意做這都頭,要跟本官作對到底麽!”
唐牛兒坐了起來,打了個哈,伸伸懶腰,舒舒服服地出了一口氣。
“人都走了,時知縣可以跪了。”
時文彬身子一緊,深埋著頭,捉刀的手開始輕輕顫抖起來,沒人知道他現在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