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案板上的功夫
按照皖北鄉下的習俗，大年初一，要在家長的帶領下挨家挨戶拜年，直到初二開始走親戚。要是親戚多的話，能一直走到元宵。
不過麥穗家親戚不多，姥爺那邊已經不怎麽來往了，往年也就姥姥那邊還有一個姊妹需要走，初二一天就能走完，剩下的就不著急了。
而到了初三這天，按照輩分，就該是他們在家等著別人上門來拜年了。
上午的時候，麥穗就接到電話，二姨要過來，於是她立刻就開始準備午飯的食材，同時又把麵粉倒在鍋裏，準備和麵，正忙碌著，就聽著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緊跟著就看到一群人熱熱鬧鬧走了進來。
“呦，咱二姨來了？快進來快進來，咦……你看咱二姨，都過來了還拎著東西幹啥！媽，俺媽，咱二姨來啦！”麥穗看到為首的一個老婦女，頓時麵露驚喜，走出廚房，熱情的招呼著。
“麥穗，今年又在家呢呀？”老婦女看麵相和姥姥有些相似，見著麥穗立刻就笑嗬嗬了起來。末了，她又看到正在灶台前燒火的娃蛋，緊跟著說道：“呦，這是娃蛋吧？去年看還矮著哩，今年這個子猛一竄啊！我看要不了幾年就能比恁媽高了。”
“這孩子能吃，天天一頓飯能吃一大碗，要是再不長個，那不是白吃了！”麥穗笑著說道，隨後見娃蛋不吭聲，說道：“咋不喊人，快叫姨姥。”
“姨姥。”娃蛋有點怕生，老老實實喊了一句，然後就又低下頭燒火去了。
“這孩子多大了，還那麽內向，不愛叫人。”麥穗解釋道。
老婦人笑容不減：“孩子還小，沒事，等長大了就好了。”
這時，姥姥和姥爺從屋裏出來了，看到老婦人，當即就迎了上去：“今天來嘞挺早啊，快進來，咱們屋裏坐，姊妹倆說說話。”
“麥穗也進來吧，咱一起說說話。”老婦人說道。
麥穗笑道：“二姨，嫩先進去，我弄好這點東西就過去。”
“不用那麽忙活，你少做點，做那麽多也吃不完。”
“不多，就幾個菜，我再和點麵給恁做幾碗麵條。”麥穗笑的很是燦爛，揚了揚手：“行了二姨，恁別擱院子裏站著了，先進屋坐，我等會就過去。”
“那行，你別太忙活，少做幾個趕快來，不過麵條得多做點，你做嘞好吃，平時可吃不著。”二姨說著，自己笑了起來。
她性格很豪爽，無論見誰都能聊得暢快，在十裏八鄉很有人緣。
“管！二姨喜歡吃，那我肯定多做點。”麥穗也很是爽快地點點頭。
眼見著二姨和一大群人都進了堂屋，麥穗這才又進了廚房，繼續忙活。
因為來的人比較多，怕麥穗一個人做飯忙活不過來，二姨還叫她兒媳婦過來幫忙，但被麥穗給拒絕了，畢竟哪能讓客人下廚的道理。
“麥穗姐，沒事。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給你打打下手，也算消磨時間。”這個年輕女人笑著說道。她看起來和麥穗差不多大，不過個子稍微比麥穗矮了一點，看起來嬌小玲瓏，長得也很光輥。
“真不用，你就好好坐著就罷了，我一個人忙活得來。”麥穗說道。
女人也沒堅持，點點頭道：“那行，那我就不給你添麻煩了，有事你招呼我一聲。”
“管！”
麥穗點點頭，見其進了屋，便繼續忙活了起來。
農村的廚房一般都是柴火灶，會留一大一小兩個鍋台。麥穗先是將排骨在大鍋裏燉上，又放上篦子，擺了十幾個饅頭和油餅，而後蓋上蓋子，讓娃蛋燒火。自己則是在小鍋裏和麵，準備擀麵條。
麥穗準備做的是板麵。
潁州地處中原大地，處於江淮流域，生活在這裏的人種植玉米和小麥，養成了麵食的習慣，因此家家戶戶基本上每天都會吃麵條。也因為這個習俗，所以潁州還衍生出一種特有的麵食——潁州板麵！
不過做麵條，也是一門手藝活，想要入門很簡單，但想精通卻很難。
就比如潁州板麵，從和麵、醒麵、調味、湯頭都有著很多講究，一般人不了解，壓根就不懂其中的精髓。至於麥穗，雖然也沒有正經得過傳授，但經過老一輩的口口相傳，再加上她從七歲時就開始一個人下廚房做飯，到現在也有了二十來年的經驗，對於板麵，也有了一套自己的體會。
此刻就見著她擼上袖子，又套上袖套，然後分別將一些鹽和堿麵倒進碗裏，又倒進一些溫水將其化開，而後緩緩倒入麵粉堆裏。一邊倒一邊用手攪拌，等到水全都倒進去後，就兩手放進去，開始揉搓了起來。不一會的功夫，就已經將一堆麵粉給揉搓成光滑的麵條。
隨後，她又將麵團拿出來，放在案板上，用毛巾蓋著讓麵醒發十分鍾。趁此期間，麥穗沒有閑著，而是將小鍋刷了刷，倒入油，開始炒菜。
油熱，倒入幹辣椒、蒜沫、薑片，等炒出香味，便放入已經準備好的肉絲。這些肉絲都是五花肉，有肥有瘦，在鍋裏不一會就已經榨出油，一股奇異的香氣撲鼻而來。連正在燒火的娃蛋，都忍不住鼻子**，咽了一口唾沫。
“俺媽，你這做的是啥？”娃蛋伸長了頭，看著小鍋，好奇地問道。
“芹菜炒肉絲。”麥穗回答了一句，手上的活卻沒有停下，眼看著肉絲差不多了，直接將切成段的芹菜一把倒進去，隨著‘呲啦啦’的聲音響起，豬油的香氣和芹菜的清香混合在一起，仿佛產生了某種化學反應，頓時就使得整個廚房都縈繞著風吹不散的馥鬱清甜味道。
片刻後，麥穗眼見著芹菜差不多了，直接拿過一個盤子，將菜出鍋裝盤。
沒有立刻端出去，先放在案板上，然後繼續刷鍋，幹淨後倒了一些水，隨即轉頭將案板上的麵團拿起來，又揉搓了一陣，而後蓋上毛巾繼續醒發。
“媽，鍋幹了。”娃蛋一直在燒著小鍋，眼見著鍋裏水都幹了，出聲提醒道。
“知道了。”麥穗從搪瓷缸裏挖了一些豬油放進鍋中，等著化開。這時她將切好的青椒直接倒進鍋裏，隨意翻炒了幾下，然後拿起一個小碗，往裏邊打了幾枚雞蛋。用筷子將雞蛋打散，放一點水，又倒入鹽，隨後直接往鍋裏一倒。
“這個我知道，這是青椒炒蛋！”娃蛋一看，頓時急匆匆的喊道。
“對嘍。”麥穗笑著說道，但手中的鍋鏟卻將雞蛋均勻的裹在青椒上，等差不多定型了，就鏟子一抖，直接將青椒雞蛋翻了個麵。
如此翻了兩三回，青椒炒蛋已經是色澤金黃，麥穗隨意地用鍋鏟攪了幾下，原本還宛如一張大餅的青椒炒蛋，頓時就大小不一。
“好了，出鍋！”將青椒炒蛋裝盤，麥穗說道：“給這兩個一塊端過去吧。”
娃蛋自然點頭，他興匆匆地來到案板上，偷偷捏了一塊青椒炒蛋吃，感受著濃鬱的香味湧入喉嚨，頓時咧嘴一笑。
“大人還沒吃，你就上手了。”
麥穗發現了娃蛋的小動作，頓時嗬斥。
娃蛋腦袋一縮，連忙一手端著一個盤子，朝堂屋走去。
而這時，麥穗又給小鍋裏倒了一些水，然後便來到案板上，掀開毛巾，用手指點了點麵團，感受著軟硬程度，發覺還差點火候，於是便繼續炒菜。
在廚房這個地方，麥穗就仿佛有著神奇的魔法一般，等娃蛋回來後，他發現隻是短短不到半個小時，麥穗就已經炒好了七八道菜，隨著相繼出鍋，最後便是燉的排骨湯。
“麥穗，夠了夠了，已經吃不完了，你別忙活了，快來一起吃飯吧！”
這時，二姨來到廚房，招呼著麥穗進屋吃飯。
“二姨你咋出來了，哎呀，你別管我，你先吃，我給手頭上的麵條弄好就過去。”麥穗說道。
“那你快點啊，別弄了，說了別弄了，弄多了真吃不完，把麵條下下就管了，聽話啊！”二姨叮囑道。
麥穗點點頭，等二姨回去後，她擦了擦額頭的汗，便將已經徹底醒發好的麵團放在案板上，而後拿出來擀麵杖擀了起來。
不大一會，麵團就已經在麥穗手下被擀成了長半米、厚一厘米的大麵餅，然後用刀切成一紮長的棱形麵棒，隨後便撒上麵粉，用手掌滾成圓柱形的小麵棒。
到了這一步後，麥穗拿出三根小麵棒，左手捏住三個頭，右手捏住三個頭，然後猛地舉過頭頂，狠狠摔打在案板上。
所謂板麵，就是要在案板上摔打，在摔打的過程中，麵會越來越勁道、越來越紮實。不過，如果功底不夠，麵棒就會斷裂，要是不紮實，麵也沒有嚼勁。
劈裏啪啦！
在娃蛋的視角下，隻見麥穗接二連三，一邊摔，一邊拉，不一會，三根小麵棒就已經由短變長，由粗變細，而後再不斷折合，如此反複三次。此時再看麵條，已經長達一米，而且粗細均勻，提起來仿佛一道瀑布。
麥穗將摔打好的板麵加入大鍋裏，這裏邊還剩下一些燉排骨的湯，剛放進去，板麵就在裏麵上下沉浮，隻見麵條清白潤滑，晶瑩透亮，又捏上一些嫩綠的青菜放進去煮，陣陣麵香就撲鼻而來。
煮了一會，麥穗用長筷子撈出來，放進碗裏，又打開了旁邊一個搪瓷缸，挖了一勺子羊肉紅油臊子蓋上去。
如此，一碗潁州羊肉板麵，就已經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