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家人
“因為你兩腳離地了，腿就沒有壓力了，病毒就上不去了，聰明的智商又占領高地了……”
電視上，歡快的小品正上演著，時不時傳來一陣陣熱烈的掌聲和哄笑聲。而在電視外，千家萬戶燈火通明，鞭炮和煙花聲不絕於耳，所有人都團聚在一起，看春晚吃年夜飯，一片熱鬧。
可在河溝村麥穗家，這頓年夜飯吃得卻異常冷寂。無論姥姥、舅媽還是舅舅都覺得飯桌上的菜毫無滋味，隻是小心地關注著麥穗，臉上滿是擔憂之色。
盡管此刻的麥穗神色如常，甚至還顯得很是熱情的招呼著大家吃飯，可恰恰如此，卻讓姥姥他們更為擔心。
“媽，劉芳，你們吃啊，不然飯菜都涼了……”麥穗站起來，給姥姥添了一碗飯，笑著招呼道。
“姐，你……”舅舅咽了口唾沫，想說些說道。
“你想說啥？還在擔心我呢？”麥穗爽朗一笑：“我說了這事我能解決，就別瞎操心了，好好吃飯，年三十大晚上哩，別搞得那麽沉重。該吃吃該喝喝，有啥過不去的坎呢？”
姥姥還是有些擔心，追問道：“麥穗，你真哩沒事嗎？”
“媽，我是什麽性格你還不知道嗎？心裏就存不住事，我既然說了沒事，就肯定沒事。”麥穗安撫了一句，隨後，她又看向姥爺，招呼道：“俺爸，你也別生氣了，大晚上的置氣，還是在年三十這個時節，犯不著！”
姥爺看了麥穗一眼，輕‘嗯’了一聲，點點頭。
“麥穗你沒事，那我就放心了。”姥姥見閨女確實沒有異常，這才稍稍放下一塊石頭，可緊接著，還是有點不放心地說道：“你可別做啥傻事，讓我跟恁爸擔心。”
“哎呀，俺媽，你就放一百個心吧！”麥穗百般保證，眾人這才真正放下心來，一邊安心吃飯，一邊看著電視。也是直到這時，他們才覺得年夜飯有了一些滋味，而電視上的小品也搞笑了起來。
娃蛋從始至終都專注吃飯。
飯桌上的菜饃他一動不動，隻是專心盯著炸魚塊和小酥肉。
炸魚塊的做法很簡單，將鯉魚洗淨切塊，然後放鹽、花椒醃一會，最後放蛋清攪勻又添加一些麵粉和水，放入油鍋中炸，等到表皮金黃時撈出來。這個時候的魚塊口感外酥裏嫩，味道極好。
除此之外，炸魚塊還能用來下麵條或者燉大雜燴，相比較於剛出鍋時，雖然不再焦脆，但卻別有滋味，軟嫩可口，非常下飯。
至於小酥肉，和炸魚塊其實在製作流程上沒有什麽區別，無非就是將魚塊換成豬肉，然後用鹽、胡椒、料酒、雞蛋和澱粉攪拌均勻，最後放入油鍋。等炸好後也是鹹香焦脆，如果沾一點辣椒麵或者胡椒粉，吃起來更有味道。
娃蛋自從學會吃飯後，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兩種，不過因為家裏不算太過寬裕，平常時候很少能吃到，唯有在過年時，才能大快朵頤。所以在娃蛋的心中，最喜歡的就是過年，能炸出來成堆的小酥肉和魚塊，讓他可以從年三十吃到元宵節。
“吃慢點，沒人跟你搶。”
姥姥看到娃蛋吃飯就跟哄搶似的，笑著說道。娃蛋點點頭，但手上卻還是沒有半點停頓，時不時夾起一塊小酥肉，放進嘴裏嚼了起來。
“吃飯沒成才，就跟沒吃過飽飯似得，等會積食了難受，可別叫喚。”麥穗沒好氣的說道。
但娃蛋卻並不在意，仍舊專心吃著炸魚塊，小薇看到哥哥吃得這麽香，也是爭著搶著要吃。舅媽的兩個兒子還小，暫時不能吃飯，可看到娃蛋這個哥哥在吃，也是吵鬧著想吃小酥肉，舅媽不給，兩個小家夥頓時嘴巴一彎嚎啕大哭了起來。
一家人見狀，都不由得哄堂大笑，氣氛也漸漸熱切了起來。
吃過飯，麥穗剛刷了鍋碗，娃蛋就感覺不舒服，躺在**哎呦哎呦的叫喚了起來，麥穗又過來給他揉著肚子，幫助消化。姥姥也拿來一顆龍眼大小的山楂丸，讓娃蛋吃下去。
“說了讓你別吃那麽多，非不聽，這下好受了？”麥穗一邊揉著娃蛋的肚子一邊教訓。
“小孩喜歡吃就吃唄，這次得了教訓，以後就不會了。”姥姥笑嗬嗬的說道。
“我看他是記吃不記打。”麥穗沒好氣地說道，手上的力氣也下意識稍微重了點。
娃蛋立刻哼哼唧唧了起來，“俺媽，你輕點。”
“這時候知道輕了，吃飯咋不知道少吃點，還能少了你的嗎？”
“知道嘞知道嘞，媽你別說了，我難受哩很……”
麥穗哼了一聲，但也沒有再繼續數落，隻是輕柔的給娃蛋揉著肚子。姥姥則是在一邊的櫃子裏翻來覆去，沒一會，她走過來，坐到了麥穗旁邊。
“麥穗，這個你拿著。”姥姥遞過來一個信封。
麥穗一愣：“俺媽，這是啥？”
“恁爸給你哩。他今個下午不是出去了嗎？就是借錢去了，算上咱家裏的積蓄，一共七千塊錢，你先拿著，不夠再想辦法。”姥姥說著，就將信封塞到了麥穗的手裏，然後又說道：“你也別怪恁爸，他平時說話難聽，但心裏還是記掛著孩子哩……可惜這些年俺和恁爸不沾閑，一輩子種地，沒啥本事，攢了點錢但之前又給恁弟娶媳婦了，到現在就剩下這麽一點，你也別嫌少！”
“俺媽，這錢我不能要。”麥穗立刻將信封還給姥姥。
“你先別慌嘍拒絕，麥穗，您聽俺講。”姥姥語重心長的說道：“娃蛋是恁兒，可也是俺外甥，俺和恁爸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關營哪一家給帶走嗎？那楚勇就不是個好人，娃蛋交給他這輩子不就毀了？”
“你一年要給他三萬，這是多大哩壓力啊？我和恁爸不中用，隻能幫助這麽多，你能別埋怨俺們就管了。”
“俺媽，我真不能要。”麥穗強忍著淚水，說道：“當初結婚時，楚勇靠不住，恁和俺爸就幫了俺不少，現在離婚了，又讓你和俺爸拿出老本，而且俺爸還出去借錢了，他平時多好臉麵你又不是不知道，做兒女的哪能讓父母這樣？我要是拿了，還是人嗎！”
“你這孩子，說了讓你收下就收下，咋不聽話？”姥姥板起臉色：“恁爸不好意思跟你說，但意思也很明白，就是讓你安安心心哩，別有太大壓力，咱們是一家人，能眼睜睜看著你一個人抗嗎？”
“我……”
麥穗說不出話了，眼淚也瞬間奪眶而出，“媽，我對不起恁，這麽大了，還一直讓恁和俺爸操心。”
“說這些幹啥，都是一家哩。”姥姥將信封放回麥穗手裏，然後便起身離開，去了堂屋。
“媽，你咋哭了？”娃蛋本來頭埋在被子裏，感覺肚子上沒有了動靜，頭從被子裏鑽出來，就看到媽正在流眼淚，還以為是他今天吃太多，讓媽生氣了，心裏頓時就慌了，“媽你別哭了，以後我再也不吃這麽多了。”
“不關你哩事，老老實實躺著。”
麥穗擦了擦眼淚，深吸一口氣，將信封仔細放好，這才繼續給娃蛋揉肚子。
堂屋煙霧繚繞。神龕前高案幾上的香爐插著數十支香，兩邊還點著紅燭。姥爺跪在地上，一邊翻動著麵前鐵盆裏正在燃燒的黃紙，嘴裏也小聲呢喃著。一片片燃燒的灰燼升騰起來，在堂屋上空旋轉、飛舞，而後又打著旋落在地上、條椅上、人的頭上。
整個屋子、院子甚至是外麵，都充斥著嗆人的火藥和香燭味，迷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姥姥也跪在堂屋，低聲的念叨著。
不一會，姥爺說完了話，又續了一些香，這才小聲說道：“給她了？”
“給了，一開始還不要，我說是你給拿的。”姥姥點頭。但隨即又埋怨：“你也是，明知道麥穗心裏難受，還非說那些話，說了又心軟，大年三十跑出去跟人借錢。”
“唉，說那些多餘的幹啥。”姥爺依舊臉色冷峻，顯得有些不耐煩。但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他的眉頭緩和了許多。
“你就嘴硬吧，以後看誰跟你親！”姥姥撇了撇嘴。
伺弄好了祖宗神靈，又將其他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一家人這才開始洗漱入睡。
因為明天就是大年初一，還有很多事要做，姥爺一個人在堂屋，很快就睡著。
但其他人卻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西屋。舅媽不停的翻身，讓想睡覺的舅舅煩了起來，“你不睡覺，一直擱那股弄啥？”
“我心裏煩不行嗎！”舅媽沒好氣的說道。
“煩啥？誰又惹你嘞？”舅舅疑惑問道。
舅媽翻過身來，皺眉道：“我剛才看到咱媽給了咱姐一個信封，看厚度怕是至少有幾千塊……咱家還有恁些錢？”
“你咋知道那是錢？即便真是，那也不是你哩，你擱那惦記啥？”
“這話說哩，我是你媳婦，也是這個家哩，還不能問問了！”
“那你問了，你想幹啥？”
“我……”舅媽一下子頓住了，她想的自然是那幾千塊錢，作為楊家人，眼看著媽將錢全都給了麥穗，雖然也明白是情有可原，但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可是又不知道該咋說，隻能心裏自己窩火。
“哎呀，我知道你想哩是啥，但你想那是咱姐，平日裏幫了咱多少？何況咱姐正是困難的時候，說是救命錢都不為過，這點錢你還能惦記嗎？”舅舅也翻過身，安撫道。
“話是這個理，但是……”舅媽還想說些什麽。
可舅舅卻直接打斷，一把將舅媽摟在懷裏，低聲說道：“你就別想那麽多了，想想咱姐過的日子，在看看咱們過得日子，丈夫摟著你，孩子也在你旁邊，還不夠好嗎？天下還有這麽幸福的事嗎？”
舅媽一想，倒也是這個理。
畢竟比起麥穗，他沒有那麽一個可惡的丈夫，公公婆婆也對她很好，實在沒什麽可爭的了，心裏頓時就平衡了起來，但嘴上還是不服軟道：“就你能說會道。”
“那可不？要不然能把你給騙到手？”舅舅笑了笑，調整了一下睡姿，“行啦，睡覺吧，明天還得走親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