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日子是過給自己看的

臘月二十八,距離除夕隻剩下兩天。

天氣越來越冷,但新年的氣氛已經漸漸蔓延,整個河溝村家家戶戶都已經開始清掃。在外打工的年輕人也都紛紛回來,往日冷寂的村子,頓時熱鬧起來。

麥穗帶著娃蛋、小薇,和姥姥一塊去趕集,采買年貨。回到村子,正好見到不少村裏親戚在路邊聊天。

“呦,這不是麥穗嘛,今年回門那麽早啊?”路上說話的婦女看到麥穗,看著麥穗手上提著的大包小包,笑著打招呼:“買了那麽多東西啊?”

“是啊,這不提前回來了嘛,買了點年貨。”麥穗應了一聲,也是爽朗笑道:“三嬸您家的楊民呢,也回來了吧?”

河溝村大部分人都姓楊,楊民就是三嬸家的大兒子。

“回來了回來了,不過這小子又出去打牌了,不知道跑哪去了。”三嬸笑著說道。

“聽說他去年在潁州市裏麵幹活,賺了不少,過年了打打牌放鬆放鬆,跟朋友們聚聚也合適。”

“他一個不著調的能賺多少。無外乎就是現在市裏邊都在拆遷,到處都是工地,他賣點力氣活賺了點,一年到頭也沒存下來多少,打牌還都輸出去,都多大了也沒點正形。”三嬸沒好氣的說道。

不過,話裏看似是埋怨,實則也是有些炫耀。

今年楊民回來時開著小車,還買了好大一堆年貨鞭炮,河溝村不少人都看到了,現在車子還停家門口了,這兩天許多村民都在誇,都說楊民有出息了。

麥穗也聽出了三嬸話裏的高興,也是看向了一旁停著的小車,順著話頭道:“這小車看著真不賴,估計得花不少錢吧?”

果不其然。一聽這話,三嬸頓時就喜笑顏開:“花了好幾萬呢……要我說楊民就是大手大腳,你說花那麽多錢買這東西幹啥,還嬌貴,在村子也用不上,每次加油還都要花大把錢。”

“三嬸,話不能這麽說。有個車出行會方便許多,要是遇到了下雨下雪,在車裏邊不暖和嗎?”麥穗笑嗬嗬的說道。

“你說的也是,但還是心疼啊,畢竟那麽多錢花出去,太浪費了。”三嬸嘴上埋怨,但實際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燦爛。

一旁的村民見了,都打趣道:“楊民媽這次算是享福了。”

“可不是我,要我說楊民是個爭氣的,現在買了車,過不幾年估計就能蓋房子了。”

“我記得楊民才二十六歲吧?這麽小就能自己買車,真有出息。”

路邊的村民都紛紛誇讚,讓三嬸的嘴角都合不攏了。

而這時,一個老婦女忽然問道:“麥穗,你家的楚勇呢?這次我咋沒看到他出來?”

“楚勇……”

聽見有人提起這個,麥穗神情有點不自然,一旁的姥姥見了,連忙說道:“楚勇今年有點事,暫時沒法回來了……楊民媽,狗蛋奶,我先跟麥穗回去了,家裏還得炸饊子。”

“好好好,你先回去吧。”

路邊的村民都點點頭,目送著麥穗跟麥穗媽一起離開。

三嬸望著麥穗的背影,感歎道:“這麥穗還真是能幹,從小就幫著家裏邊幹活,照顧弟弟,現在大了,還是顧家。”

“麥穗確實能幹,但可惜她嫁的那個不是個好人,真是可惜了。”一位中年男人搖搖頭。

“楚勇咋不是好人了?”一聽這話,有個老婦女頓時來了好奇,忍不住問道:“楊敏爹,那楚勇不是年年跟著麥穗回來嗎,我看著人還怪不賴的。”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楚勇看著不賴,實際上人不行……我前兩天去關營辦事,正好聽說了,那楚勇一家子把麥穗給趕出去了。”楊敏爹笑嗬嗬的說道。

“啥?把麥穗給趕出去了?”

一聽這話,路邊的村民都愣住了,紛紛詢問:“到底是咋回事啊?”

“俺也不太清楚,聽說是楚勇那個娘對麥穗不好,據說還暗地裏攛掇他兒子另外找一個,想把麥穗給休了,而且俺還聽說,麥穗在關營過得不好,經常被那一家給欺負。”楊敏爹抽著煙,將他聽到的事情給講了出來。

“要真這樣的話,那楚家還真不是個東西。”

“是啊,麥穗多好的閨女,楚勇那個娘還真是不知好歹,這麽好的媳婦還想給休了!”

“所以說嫁人還是得嫁個好婆家,要不然真是一輩子受欺負,麥穗是可惜了。”

許多婦女都搖頭。

“不止這些。”楊敏爹又吸了一口煙,繼續說道:“俺還聽說了,麥穗這次回來,實際上就是被趕出來,而且還是前些天大晚上下雪的時候,麥穗一個人帶倆孩子冒雪回家,據說她和楚勇還打了一架,麥穗嚷嚷著要離婚呢。”

“我哩個乖乖,麥穗要離婚?”

“她一個人帶倆娃離婚,那以後可咋活啊?”

“這要是離婚了,麥穗不就廢了嘛……俺覺得不太可能。”

“還真不一定,麥穗從小就性子倔,你們也都知道,要說離婚還真說不好。”

“確實,這閨女我看著從小就性子強,離不離真不好說,但那倆娃是要受罪了。”

許多婦女都忍不住討論起來。在她們看來,離婚不是一件小事,在鄉下簡直就像是聽天書一樣。何況麥穗都這個年紀了,身邊還有倆一兒一女,真要這個時候離婚,那以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當然。她們也不是對麥穗報以同情,實際上就是聽到了這個消息八卦一下。

鄉下就像一潭死水,平日裏哪怕隻是發生個屁大點的事情,都能像一個石子砸進去掀起波瀾,何況是離婚這樣的大炸彈,簡直要將這個水塘都給掀起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沒多長事情,全村就傳遍了。

晚上。

麥穗正在家裏炸饊子。

饊子是皖北和中原大地的特產,以麥麵為主,屬於油炸食品,口味脆香鹹美,最早起源於春秋戰國時代。在製作饊子時,需要先在麵粉上加少許食鹽用水揉成麵坯,然後將麵切成條,再用手搓成筷子粗細的條狀,環繞放在盆裏,一圈一圈圍起來。

每圍一圈都要在上麵灑抹一些食用油,等到麵條在盆中發開,彈力恰到好處時,將麵條繞在手上,用手來回抻開,撐成粗細均勻,如同小拇指三分之一大小的細條,然後放入油鍋,用筷子輕輕翻動,最終炸成金黃焦脆的模樣。

在潁川市,每到過年前,家家戶戶都會炸饊子。除此之外,還會炸麻葉、炸油餅、糖糕。

此時盆裏邊的麵條還剩下一半,麥穗用兩根長筷子炸放在油鍋裏炸,姥姥抻麵條,舅媽燒火,娃蛋則是在一邊偷吃糖糕。

他最喜歡吃糖糕,這東西有手掌心大,外表色澤金黃,入口酥脆,內裏有冰糖餡,咬一口甜滋滋。每次過年,炸的糖糕都有很多,能從大年初一吃到元宵節。

饊子炸了一下午,整個廚房,都充斥著一股柴火和油香味。娃蛋一邊吃糖糕,一邊圍在灶台前。鄉下沒有暖氣,在大冬天裏,灶台是最暖和的地方。

這時。

娃蛋聽到門口有腳步聲,扭頭一看,是姥爺回來了,不由歡快的喊道:“姥爺回來了!”

“爸!”麥穗看了一眼,也是喊了一句。

姥爺沒說話,隻是走進了廚房。不知道為何,他臉色有些鐵青,似乎很是氣憤。

“咋不吭氣,咋了,誰又惹你了?”姥姥看了一眼,說道。

“還能誰,不就莊裏邊那些老婦女嗎?”姥爺冷哼一聲:“也不知道她們天天咋恁閑,正事不幹,就知道背後嚼舌頭……你不知道他們背後說話是有多難聽!”

這話一出,姥姥頓時不說話了。舅媽也偷偷看了一眼麥穗。

她們都明白過來,應該是麥穗和楚勇鬧掰的事情,在村子裏傳開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爸你別在意。”麥穗倒是臉色如常,勸說道。

“我咋能不在意,入他娘!”姥爺罵罵咧咧了一句,隨後又說道:“麥穗你別放心上,以後在讓我聽到莊裏邊誰嚼舌頭,我非跟他們不願意!”

“好了爸,你消消氣,嘴長在別人身上,要說就讓他們說唄,咱又掉不了一塊肉。”麥穗將炸好的饊子從油鍋裏挑出來,放在一邊的碗裏瀝油,又從姥姥手裏挑起一塊抻好的麵放進油鍋,鍋裏頓時響起呲呲啦啦的聲音,她小心的控製著翻麵,目光直勾勾的看著饊子:“既然決定離婚,就想到了會有這些人背後說,我不會放在心上的,他們也影響不了我。”

她說的話很平靜,沒有絲毫起伏,仿佛完全不在意的樣子。姥爺則依舊氣憤難平,還是罵罵咧咧,過了好一會,這才撂下一句‘這都是啥事啊’轉身離開廚房。

“麥穗……”姥姥有些擔憂,忍不住想說些啥,但還沒開口,就被麥穗打斷。

“俺媽,你閨女沒有那麽脆弱。而且……楚家那種情況我都熬下來了,何況是外人的一點風言風語呢?”

“咱們過好這個年就是了,日子是過給自己看的,不是給外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