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

凜冽的寒風中,林辰苦笑一聲:“官商勾結?林家的地位雖然比不上蕭家,可在南方這些年,無論在什麽位置上都是清清白白的。你我都是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官商勾結這四個字有多嚴重,你不會不知道。我如果真的貪圖權勢,當年又何必逆了家裏的意思來學法律呢?四年的兄弟,何必說這種話。你說這話不僅傷我,還傷了隨憶。”

“我承認我當時是想讓你和隨憶在一起,可她並不知道我的想法,這都是我一廂情願罷了。她出生的時候我就認識她了,她是我所見過最清心寡欲的女孩,她不會貪圖你一分一毫,這點我可以打包票。我隻是覺得隻有你才能夠照顧好她,而她也配得上你。”

“她雖然姓隨,可離開隨家已經很多年了,跟她母親住在一起,巴不得這輩子都不要和隨家有任何關係。蕭子淵,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林辰越說越惱,一席話說下來竟有點不管不顧的意味,對著手機直喘粗氣。

蕭子淵忽然沉默下來,合上酸澀的眼睛。

隨憶舉手投足間教養極好,看得出來也是出自世家,隻是沒想到她和隨家已經沒關係了。

兩個人一直都沒再說話,過了很久林辰才再次開口,那段塵封的往事飄然而至。

“二十多年前,江南隨家的獨子和書香門第沈家的獨生女兒一見鍾情,兩家又門當戶對,很快便結婚。沈家的這個小姐天生心髒不好,婚後一直沒要孩子,後來意外有了,隨家的少爺疼惜她不同意要,可她不忍心看著隨家絕後,最後還是拚死生了下來,是個女孩。本來一切都很美好,可是隨家幾代單傳,隨家二老希望能有個男孩來繼承家業,你知道在那個年代,南方重男輕女的思想還根深蒂固,特別是這種有錢人家。女孩的母親本來心髒就不好,生了女孩之後元氣大傷一直沒有再懷孕的動靜,這個女孩在家裏也開始不受寵。她父親硬是頂著家裏的壓力拖了幾年,最後也隻能對所謂的孝道妥協了,但是有一個條件,不要讓女孩的母親知道。不知道隨家二老從哪兒找來的女人,和隨家的獨子同了幾次房,還沒懷上孩子就被女孩的媽媽發現了。

“女孩的媽媽倒是很平靜,問他是不是真的想要個男孩。後來兩個人去國外做了試管嬰兒,那個時候試管嬰兒的成功率並不高,女孩的母親受了很多苦才成功,後來成功生下一個男孩,當時真的很危險。她在生了孩子的當天就把離婚協議書和孩子扔給了那個男人,什麽都沒要,淨身出戶。那個女孩就是隨憶。

“隨憶雖是隨家的大小姐,可在隨家並不受寵。隨家的家業很大,那麽多人盯著財產,你不受寵所有人都敢踩你,這種事你也見過、聽過不少吧。她從小就看盡世態炎涼,難得地聰明懂事。她母親離開的時候,她毅然跟著母親走了,從此和隨家再沒有一點聯係。

“我堂姑喜歡隨憶的爸爸很多年,終於有機會嫁了過去,隻可惜過得並不幸福。隨憶的媽媽我見過,那種書香門第出來的小姐知書達理,才氣逼人,那種幾代書香沉澱下來的氣質哪裏會是我姑姑比得上的,也怨不得那個男人一直念念不忘。這樣一位佳人和沈家那樣的書香門第教出來的女孩子會有多優秀,蕭子淵,你想象得到嗎?

“隨憶曾經問我,林辰哥哥,你說,一個女人到底有多愛一個男人才會願意拚死給他生個孩子,一個女人到底又有多恨一個男人才會願意拚死再給他生個孩子?

“蕭子淵,我告訴你這一切不是為了別的,我隻是想告訴你,隨憶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的女孩子。權勢,金錢,根本不入她的眼。她如果真的喜歡你,不是因為你姓蕭也不是因為你是誰,隻是因為你是蕭子淵。如果她不喜歡你,你是誰都沒用。”

蕭子淵掛了電話,在陽台上站了很久。

他腦子裏都是隨憶的笑臉,溫婉可人,可他真的不知道這笑容背後是什麽。

他的心開始鈍鈍地疼,以前看不清真相的時候是急躁,現在知道了卻是疼。

林辰說,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

其實,事情也根本不是林辰想的那樣,林辰不知道他在很久之前就見過隨憶,不知道他牽過她的手,不知道他今晚親了她。

他忽然有點怕,他害怕真的如林辰所說,她不喜歡他,他是誰都沒用。

第二天,蕭子淵沒著急回學校,而是陪著蕭母去醫院複診,問了醫生具體情況之後,拿了藥便陪著蕭母往外走。蕭母邊走邊看,好像在找什麽。

蕭子淵微微彎腰問:“媽,怎麽了?”

蕭母臉上隱隱地有些失望:“這家醫院有個女孩子,應該是醫學院的學生吧,好像是老師有門診的時候過來幫忙的,我每次來都能見到,人很好,對老人和小孩很有耐心,經常看到她拿好吃的哄小孩子。雖然戴著口罩,但是那雙眼睛長得很漂亮,人一定也很漂亮,今天怎麽好像沒來呢?”

蕭子淵在蕭母麵前難得活潑:“人家戴著口罩呢,您怎麽看得到,萬一摘下口罩嚇死人呢?”

“你這小子!哎,那個女孩子我見過很多次,真的很懂事,對人又好,如果子嫣也這麽懂事就好了。”蕭母想起小女兒,歎了口氣。

蕭子淵扶著蕭母,輕聲寬慰著:“子嫣還小,慢慢教。”

蕭母拍拍兒子的手:“都當她是個孩子,都讓著她寵著她,才越來越難管。”

蕭子淵笑了,眉目舒展:“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孩子啊,讓您連自己的女兒都這麽嫌棄。”

蕭母一轉頭忽然指著一個背影:“哎,好像就是那個女孩。”

蕭子淵看著那個背影,隻覺得熟悉,揚聲叫了一下:“隨憶!”

女孩果然轉頭看過來,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靈動的眼睛。

她的一雙眸子本就水汪汪的,大概感冒還沒好,此刻更是水光瀲灩,像是受了委屈要哭一般,格外招人疼。

隨憶看到叫她的人之後似乎渾身一僵,很快一抹笑意從眼裏溢出,走了過來。

她今天被老師叫過來到門診幫忙,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蕭子淵。

今天她一早醒來倒是沒出現醉酒後的頭疼惡心,隻是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一些片段,又抱著被子在**打滾,恨不得再也不要見到蕭子淵了。轉念一想,初吻對象是蕭子淵這種級別的,也算是可遇不可求了。

這邊她還在掩耳盜鈴地安慰自己,那邊三寶又特意告訴她,昨晚大概喝太多了,當眾拽著蕭師兄的圍巾不撒手,蕭師兄表示這個定情信物就送給她了。

隨憶懶得聽她胡說八道,可一扭頭真的在床頭看到了那條不屬於她的圍巾。她的臉立刻皺成一團,悔不當初隻想去死,再見到他讓她還怎麽神色如常地打招呼?

沒想到怕什麽來什麽。

她雖然一萬個不願意卻還是走過去,摘下口罩叫了聲:“蕭師兄。”

聲音有些啞。

蕭母不可思議地看了蕭子淵一眼,蕭子淵介紹道:“我學校的師妹,隨憶,這是我媽媽。”

隨憶早已不見了初見他時的拘謹,臉上掛著大方得體的笑容打招呼:“伯母好。”

蕭母仔細打量著麵前的女孩,以前隻能看到眼睛,今天見到整張麵孔隻覺得清新脫俗,五官精致,怎麽看怎麽喜歡。

“隨意?”

隨憶早已習慣別人聽到她名字時的反應,耐心地解釋道:“伯母,是憶江南的憶。”

“哦,憶江南,江南好,風景舊曾諳,名字很特別。”蕭母笑著問,“你們是同學?看上去好小啊。”

蕭子淵嘴角噙著笑意掃了隨憶一眼,對母親解釋著:“比我小了幾屆,她是南方人,所以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些。”

蕭母別有深意地看了蕭子淵一眼,笑眯眯地點頭:“嗯,南方人長得就是清秀,皮膚也好。”

隨憶靜靜地站在那裏一臉微笑,其實心裏早就哭死了。

打了下招呼,蕭母便先回了車裏,留下蕭子淵和隨憶說話。

蕭子淵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給你說件事,你的感冒應該快好了。”

隨憶好奇:“為什麽?”

蕭子淵清了清嗓子:“因為我感冒了,重感冒。”

隨憶想起昨晚的事,臉上一熱,生生忍住要去摸唇的動作,極官方地辯駁:“醫學文獻裏說,唾液中所含感冒病毒的濃度很低,一般不足以傳播感冒。”

蕭子淵一副計謀得逞的微笑:“哦,原來你還記得是怎麽傳染的啊,我以為昨晚你喝多了不記得了呢。”

隨憶一臉窘迫,不知道該憤然離去還是繼續站在這裏發窘,他總是能輕輕鬆鬆地一句話打破她的鎮定。

蕭子淵似乎特別享受這種低級趣味,臉上的笑容怎麽收都收不住,直看著她紅彤彤的一張小臉才終於收手:“不耽誤你了,我先走了。”

隨憶如獲大赦,迫不及待地勉強笑著道別:“蕭師兄再見!”

蕭子淵回到車裏,車子開出去一段路後,蕭母才半開玩笑道:“這個女孩子不錯。”

蕭子淵轉頭,淡定地挑眉:“嗯?”

蕭母笑得開心:“這還是你第一次主動和女孩子打招呼,還介紹給我認識。”

蕭子淵一頓:“是嗎?”

“不過,這個女孩子我真心喜歡。”

蕭子淵有些無奈:“媽……”

“好了好了,不說了,下次帶到家裏來吃飯啊。”蕭母心滿意足。

“媽……”

蕭子淵的腦子裏都是剛才她摘口罩時的情景,可能是之前他戴了有色眼鏡,經過昨晚之後,再看她,竟然覺得這個女孩子真的是難得的好。

蕭子淵低下頭,不自覺地勾唇苦笑,蕭子淵啊蕭子淵,你是真的陷進去了。

蕭母看著身邊人不自覺勾起的唇角,心裏漸漸有數。

隨憶看著人走遠了才鬆了口氣,蕭子淵似乎很孝順,在他媽媽麵前笑容也多了起來,平時什麽時候見到他那麽愛笑了。

隨憶微微一笑,孝順好啊。這樣一個男人,不知道將來陪在他身邊的會是個什麽樣的女子。

沒有科學依據的事情很多,且都發生了——隨憶的感冒奇跡般的好了,而蕭子淵……據說真的得了重感冒。

聖誕節過後便進入了考試周,整個學校的人忙得人仰馬翻的,圖書館自習室擠得滿滿的都是人。

也許是為了應景,聖誕節過後的第二天便是陰天,氣溫倒有些回升,隨憶四人從食堂吃了午飯出來,天陰得更厲害了。

三寶抬頭看了眼天,邊搖頭邊歎氣:“老天爺氣成這個樣子,肯定是因為人妖相戀。”

妖女一巴掌招呼上去:“你怎麽不說是因為人妖戀不請你去海鮮樓呢?”

三寶很是嚴肅地點頭:“這可能是最主要的原因。”

剛說完,隨憶就看到三寶毛茸茸的腦袋上落了白色的不明物,她剛想伸手就看到白色的不明物越來越多,一抬頭才發現竟然是下雪了。

三寶也發現了,又深沉地歎了口氣:“怎麽不是紅色的呢,人妖相戀該下紅雨的。”

隨憶和何哥別有深意地看向妖女,異口同聲地附和道:“是啊,人妖戀怎麽不下紅雨呢?”

受到重創的妖女捂著心口去找人妖戀的男主角尋求安慰。

午後,隨憶和妖女要去參加學生會學期末的總結會,這是慣例,開完總結會就意味著這學期學生會的工作全部結束了。

所謂總結會,不過是負責學生工作的某位老師口沫橫飛地講了近一個小時,下麵的學生會成員沒精打采地聽著,機械地附和著。

好不容易這位老師講累了收兵了,直接跳過主席問四大貝勒還有沒有什麽要補充的,四個人極其默契地搖頭沉默。

後來某位老師被一個電話叫走,他前腳剛出門,活動室裏就一改剛才的沉悶鬧翻了天。

“我要吃肉!”一個男生大概最近在突擊看書,雙眼通紅,惡狠狠地吼著。

這個提議很快得到大家的附和。

“對!四大貝勒請吃肉!”

“今天晚上就去!我都盼了一學期了!”

四個人坐在位置上但笑不語,由著他們起哄。四個人這麽淡定的反應讓眾人沒了招,坐在隨憶身邊的一個女孩湊到她麵前,賊兮兮地說:“隨憶,你去跟蕭師兄說,讓他請吃肉啊!”

隨憶微笑著自然地反問:“為什麽要我去說?”

旁邊的人聽到了便集體圍攻隨憶。

“對對對,隨憶去說,蕭師兄對你不一樣的嘛!”

隨憶眼角一跳,迅速抬頭掃了眾人一眼,她知道他們都是善意,但卻絲毫撫慰不了她心中的慌亂。

隨憶很快斂了神色,半開玩笑地打哈哈:“你們都想多了,蕭師兄對我們不都是一樣的嘛!”

“你就試試嘛!”

隨憶架不住眾人起哄,隻得起身走過去問蕭子淵。

她硬著頭皮站在蕭子淵麵前,蕭子淵氣定神閑地看著她,嘴角輕輕挑起。

隨憶垂著眼睛極快地吐出一句:“蕭師兄,感冒好了嗎?晚上請客吃肉去吧?”

活動室裏一下子安靜下來,隨憶感覺到一道視線一直停留在她頭頂。蕭子淵沒出聲,她也不敢抬頭去看他的反應。

此刻,蕭子淵沒有反應在她看來卻是最好的反應了,這說明他一視同仁啊,她就清白了。

幾秒鍾後,隨憶深吸一口氣轉身對著眾人輕鬆一笑,如釋重負:“看吧,我說也沒用。”

話音剛落,隨憶就聽到身後低沉的一個“好”字,溫潤的聲線低沉輕緩,似乎還帶了掩蓋不住的笑意。

眾人一下子歡呼起來。

而隨憶的第一反應不是轉頭去看蕭子淵,而是看向了角落裏的喻千夏。喻千夏臉上掛著淡淡的笑,靜靜地看著她。

約定了晚上一起吃飯後總結會便結束了,隨憶以極快的速度逃離了活動室,好在蕭子淵也沒有叫住她。走到半路,隨憶忽然想起來從圖書館借的書還放在活動室裏,便又折回去取。

隨憶推開活動室的門就看到喻千夏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窗外。這麽冷的天,窗戶大開,寒風夾雜著雪花卷進屋內,隨憶從沒見過喻千夏這樣,一下子愣住。

喻千夏聽到響動轉頭看過來,看到隨憶笑了一下,又轉過頭去,背對著她開口。

“我以為你們都走了。”

喻千夏邊說邊伸出手去接窗外飄落的雪花,六角雪花在她手心很快融化,隻留下水珠。

雖然她看不到,可隨憶的臉上還是很快掛上了笑容:“喻師姐,我來拿本書,很快就走,不會打擾你。”

“隨憶,你說我是不是很失敗?”

就在隨憶取了書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喻千夏忽然開口問。

隨憶心裏一動,聲音輕快,帶著開玩笑的口吻回答:“不是的,師姐,我從來沒見過哪個學工科的女孩子長得像你這麽漂亮,你是我見過學工科的女孩子裏長得最漂亮的,漂亮的女孩子裏工科學得最好的!”

喻千夏的雙肩抖動著,似乎笑了。

隨憶卻笑不出來,她是真的覺得喻千夏是個難得性格很好的女孩子,學業好,學生工作做得也好,每年都會拿獎學金,還是學生會幾屆難得一見的女副主席,很有師姐的樣子。

喻千夏笑過之後便又陷入了沉默。就在隨憶考慮是繼續留在這裏還是離開的時候,喻千夏關上了窗戶,走到最近的位置上坐下,神情恍惚地看著前方,嘴裏喃喃低語。

“你不明白,他不愛你就是不愛你,就算你再全能都沒有用,再怎麽努力都沒用,沒用的……”

隨憶心裏五味雜陳,看來最近發生的事情真的刺激到喻千夏了,她現在什麽都不能說,因為她說的每一個字在喻千夏看來都是虛偽的,多做多錯,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隨後,喻千夏似乎又恢複了之前爽朗幹練的模樣和隨憶聊起了天:“對了,蕭子淵畢了業就要出國了,你知道這事兒嗎?”

隨憶點點頭:“我聽說了。”

“這麽快,我們就要畢業了,真的好快……”喻千夏自言自語道。

隨憶見不得這麽低迷的喻千夏,終於問出來:“喻師姐,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從來沒有想過和你爭什麽。”

喻千夏苦笑:“就是因為這樣才讓人恨,我求而不得地主動送到你麵前,你卻不要。”

隨憶沉吟片刻:“師姐,蕭師兄馬上就要出國了,而我會留在這裏,等畢業後我就會回家。我們不會再有聯係,你為什麽不和他一起出去呢?這對你來說不是難事。”

“你以為我不想?”喻千夏苦笑了一下。

她還記得蕭子淵清清冷冷地對她說:“喻千夏,沒有必要。”

所有的熱情瞬間降至冰點。

原來她這幾年對他而言,都是沒必要。他連叫她的名字都是全名。他對她,自始至終都隻有“清冷”兩個字。她以為他就是這樣的人,對誰都熱絡不起來。可為什麽他對眼前這個女孩子總帶著不一樣的情愫呢?原來驕矜涼薄、錚錚傲骨的蕭子淵也有那麽溫情的一麵。

之前他還略作掩飾,不知道為什麽最近連掩飾都懶得了。

“蕭子淵……”喻千夏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那個名字帶給她無盡的痛苦。她轉頭看向隨憶,掙紮了一下才再次開口:“他當年並不願意進學生會的,他一向做事低調,後來被輔導員逼著進來了,本打算在大二那年退的,可卻一口氣做到了大四。說是四大貝勒,其實你沒發現其他三個人都不怎麽管事兒了,隻有他還在管。隨憶,你說,他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他這麽做是為了什麽?是為了什麽?

隨憶低著眉眼靜靜聽著,心裏卻沒辦法做到那麽平靜,垂在身側的手不禁緊握成拳,腦子裏不斷盤旋著這句話。她很快抬起頭,神色如常地笑著說:“喻師姐,我先走了。”

喻千夏似乎對她平靜的反應感到驚訝,意味深長地笑起來:“我和他同學多年,喜歡蕭子淵的女孩子那麽多,可他對每個女孩子都是清清淡淡的樣子。這麽多年,我有時候恨得牙癢癢,多想看他栽跟頭,這個願望在你身上大概可以實現了。”

就在關上門的那一刻,隨憶聽到喻千夏在低聲說著什麽。

她說,他隻對你卸下防備,隻對你溫柔,你可真幸運。

隨憶皺眉,她和喻千夏在別人眼裏應該是情敵的關係,不是應該刀光劍影的嗎,怎麽會出現這樣的對話?

喻千夏是想告訴她什麽,還是這些話憋在心裏久了想要一吐為快,恰好碰上她?

那天晚上的聚餐隨憶沒有出現,而蕭子淵也沒有追問。

之後,隨憶便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等再閑下來已經到了放假前夕,那個科技創新項目也到了尾聲,在圖書館的會議室進行最後一遍審核工作。

隨憶坐在位置上,看著左前方的蕭子淵暢快流利地把這個項目從頭到尾試講了一遍,心裏的佩服油然而生,傲氣的人是有傲氣資本的。

最後在誰去把材料送到校辦時又有了分歧。眾所周知,校辦負責科技創新的那位老師是出了名的難纏,誰都不願去,隻能抓鬮決定。

誰知抓到的那個男生又開始耍賴:“今天下午就要送過去,能不能改天啊?”

眾人反對:“都和老師約好時間了!”

“我真的不想去,要不這樣,就跟老師說我病了,說我打球摔骨折了?”

眾人鄙視之。

一直沉默的隨憶突然開口:“師兄,你聽沒聽過二十二個靈異常識?”

“沒有。”那個男生搖搖頭。

隨憶展顏一笑:“其中有一條是說,如果你以生病為借口推托別人的約會,或者逃課之類的,那麽過段時間肯定會生病,而且是說什麽樣的謊,就生什麽樣的病。”

“……那我還是去好了。”那個男生吞了下口水,一臉恐怖地妥協。

隨憶笑眯眯地誇讚:“師兄人真好。”

“呃……我不敢不去啊。”

眾人哄笑,很快散會。

隨憶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蕭子淵把玩著手裏的筆,問擦身而過的隨憶:“靈異常識還說什麽了?”

當時已近黃昏,血色的夕陽照進室內,室內不知什麽時候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隨憶想了想,神色認真地開口:“屬羊的人,若生在冬天,命苦。”

蕭子淵皺眉:“什麽說法?”

過了半晌,隨憶的聲音再次緩緩響起:“臘月羊,守空房,命硬,克父克夫。”

說完便開門走了出去。

蕭子淵臉上的表情依舊淡淡的,許久才站起來到窗口打了一個電話。

林辰接起電話:“老大,你找我啊?”

“隨憶是屬羊的?”

“是啊,怎麽了?”

“臘月出生的?”

“咦,你怎麽知道?幹什麽?”

“沒什麽,那她快要過生日了。”

“那個……”林辰猶豫了下:“她不過生日的。”

“為什麽?”

林辰思索良久:“老人們都相信男不屬雞女不屬羊,特別還是臘月羊,當時隨憶的爺爺奶奶嫌棄她是個女孩,找不到別的理由就說她克父,對她傷害挺大的。”

掛了電話,蕭子淵靠在欄杆上,良久,微微一笑。

臘月羊,很好,很好。

機械學院的選修課還剩最後一節課,再去上課的時候,隨憶猶豫到底去不去。她最近忽然覺得蕭子淵對她的態度有了變化,而且周圍的人已經開始開她和蕭子淵的玩笑了,雖然都是善意的,但他馬上就要出國,就算回來,他的家世出身,以後也不會和她是一路人,更何況這中間還有一個喻千夏,既然這樣,倒不如少見的好。

隨憶坐在教室裏,不時抬頭看門口,就怕看到那道身影。

等再抬頭的時候竟然看到一位胖胖的老教授拿著教材走進來,嘈雜聲一下子充斥著整間教室。

前排有個女生壯著膽子問:“教授,蕭師兄呢?”

張清把教材放到桌上饒有興致地問:“怎麽,我來你們很失望?”

下麵的女孩子們絲毫不給麵子地齊聲回答:“失望!”

胖胖的老頭一臉奸笑:“知道你們失望我就放心了。”

這一切都在張清的預料中,他懶洋洋地解釋道:“你們蕭師兄要畢業了,他的畢業設計題目太難,沒時間陪你們玩兒了,就不帶課了。”

隨憶看著講台上精神矍鑠的老教授,明明是一副嚴謹的老學者模樣,可她為什麽覺得他的眼睛裏閃著幸災樂禍的壞笑呢?轉念一想,怪不得蕭子淵最近這麽安靜呢,如果蕭子淵沒完成畢業設計就沒辦法順利地畢業……

隨憶不自覺地眉眼彎彎,被自己這個壞心眼的想法逗樂。

“對了,”張清拿著花名冊上上下下地找著:“是有一位叫隨憶的同學嗎?”

隨憶莫名其妙地站起來。

張清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著,一邊看還一邊笑著點頭,怎麽看怎麽像是看兒媳婦的眼神:“子淵讓我給你帶句話,他說,圍巾先放你那兒吧,不用還給他了!”

教室裏又是轟的一聲炸響。

隨憶垂著頭閉著眼睛深呼一口氣,蕭子淵!你夠狠!

她再也不會說蕭子淵是個低調溫和的謙謙君子了!

張清揮揮手示意她坐下,教室裏的議論聲繼續,不時還有人向隨憶看過來。

“女施主,你自求多福,前麵那些女施主是不會放過你的,不過老衲倒是可以幫助施主,隻要施主多給點香油錢……”三寶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麽,麵前還擺了本從圖書館借的《金剛經》。

隨憶抿唇:“她這又是怎麽了?”

何哥回答:“哦,昨晚你自習回來得晚,沒趕上任住持的新聞發布會,這是她昨天新抽的瘋,名曰‘考前抱佛腳’。”

隨憶不解地繼續問:“有什麽關係嗎?臨時抱佛腳還不好好看書,看什麽《金剛經》?”

妖女搭著隨憶的肩膀,笑得不可抑製:“咱們家這隻寶說了,既然抱佛腳當然要讀經書了,看教科書頂個球用,佛祖理你才怪呢!考前讀佛經這才是抱佛腳的精髓,之前那些臨時抱佛腳卻依舊掛科的人就是因為沒有領悟到這一點。”

三寶雙手合十,低頭:“阿彌陀佛,女施主,你懂我的歡喜。”

隨憶笑著搖頭:“精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