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扭轉危局 卷首

殿堂裏很安靜,繚繚紫霧從銅鶴嘴裏繚繞升起,在偌大的宮殿裏彌漫如霧,靜悄悄的空氣中偶爾有輕小的鳴玉聲,那是大臣腰間垂掛的組佩。

皇帝像個木偶一樣定在禦座上,手裏捧著一卷奏章,眼睛被繚繞的香霧熏得模糊了,絹上的字一個個都似沉在水底,他看得心不在焉。有時抬頭,不經意地和一雙目光相碰,嚇得他趕忙低頭繼續讀奏章。

皇帝玉階下分兩列跪著文武百官,而大殿中央隻有一個人站立,冠冕高聳如崔嵬泰山,腰間的長劍鋥亮閃耀。他立在殿中,仿佛一枚定海神針,讓人莫敢仰視。

“陛下可曾閱完?”他朗聲道,聲音隆隆地在大殿內回**。

皇帝被他的聲音嚇醒,慌忙合上奏章:“朕已閱畢!”

“臣懇請陛下準允!”他深深拜下。

這哪裏是請旨,分明是逼旨。皇帝苦著一張臉,怯懦地說:“大將軍所言之事,朕已盡知,大將軍北討烏桓,一定中原,收複漢家疆土,今又欲南征,其誌彌堅,朕心甚慰!”

“臣請陛下授臣南征便宜之權!”他說的每個字都很恭敬,語氣卻讓皇帝不寒而栗。

皇帝木然地瞥著奏章,幾乎是照著念道:“擬詔,罷三公官,加大將軍晉丞相位,開府辟事,擇日遴選精甲南征荊州,假節,便宜行事!”

“謝陛下隆恩!”他鄭重地匍匐在地。

皇帝受著他的跪拜,一點欣喜也沒有,反而甚是惶恐,從禦座上站起,伸出雙手:“丞相請起,卿為國家礎石,為漢家基業宵旰操勞,朕當謝你!”皇帝殷勤地說著這些話,心裏卻似吞了一隻蒼蠅般膩煩。

他款款而起,回身一揮衣袖,眼裏一股犀利光芒仿佛利劍劈斬,皇帝萎靡地縮了頭。

“散朝!”玉階下的謁者昂聲呼道。霎時,滿殿文武齊刷刷地揖首辭君,司儀官前方導引,文武官員潮水般退出了大殿。

曹操沿著漫長的台階闊步而行,風從頭頂旋轉吹落,颯颯地揚起他的袍子,如同燃燒的一團火把。那些緩步走在他身邊的大小官員莫不紛紛閃避,仿佛他是橫掃一切的颶風,非得隔了適當的距離,否則定會慘遭不測。

對於這些朝官的異樣心思,曹操怎會不知道,可他現在完全不想理會他們,他們充其量隻是一群嗡嗡擾耳的蚊蚋,既成不了大事,也不能濟之以危難。留著這幫廢物,也許會有危害,然而總不傷大局,偶爾來一次死諫,以頭撞柱罵他是篡國奸臣,倒讓他覺得很好笑。

讓他們去當死諫的迂闊忠臣吧,耍嘴皮子能安天下嗎?當年天子遭李郭兵亂,倉皇逃奔東都,那時的洛陽遍地廢墟,宮室燒毀,田野荒蕪,百官餓得隻有啃樹皮,皇帝連個住的地方也沒有,隻好暫居在故去大臣的宅內,那時,這些忠臣都跑哪裏去了,誰能興兵平亂,還帝於都?

誰?除了他曹操,誰能做得到?

是他曹操,讓漢家旌旗依舊能夠高高飄揚,統率大軍南征北戰,把被諸侯割裂的疆土再一一收複。

可天下人都道曹操是漢賊,然而這些打著正朔旗號辱罵他的人,到頭來卻一個比一個更貪婪地蠶食漢家天下。

他仰起頭,高天上清湛無雲,風從肩上一撫而過,他忽地生出蒼茫無依的孤獨感,然而隻是短暫的一霎,他立刻又恢複成為那個冷冰冰的權臣。

去他的忠臣,待得天下統一,萬邦寧和,曆史會有個公正的評判。

他握緊了佩劍,昂起頭一直不停地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