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備孕二胎

離開殯儀館後,三人分頭忙活,去飯店裏訂桌,買骨灰盒,聯絡安葬的墓地……

因為王蕙蘭去世的實在太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後事倉促瑣碎。若是病重在醫院裏躺著吊命,家裏人好歹有個心理準備,後事也會早早操持,就顯得有條不紊。

一直熬到深夜,黎萱總算鬆了口氣,洗漱好從衛生間出來,望向躺在**刷手機的老公張文斌,坐到梳妝台前護膚,隨口問:“鬧鬧睡下了吧?”

“早就睡了。”

“給老師請好假了沒?”

“請好了。”

黎萱湊到鏡子前,看見眼角好像長出一條細小的魚尾紋,不住痕跡地歎息,又問,“我記得有個手工作業,你別忘了帶鬧鬧一起做。”

“那個我哪裏會?以前不都是你在做。”張文斌始終低著頭,手指飛快地往上滑,眼皮都沒抬一下,手機冒出短視頻特有的刺激神經的亢奮音調,過幾秒就會換一個。短視頻攏共就幾十秒,他也沒耐心看完。

“我這兩天沒空。”

“要是做得不好,你別又嫌棄,逼我返工。要返工也是你返工。”

黎萱走過去掀開被角,溜進被子裏,拍了拍老公的胳膊,“知道了知道了。別玩手機,關燈睡覺。”

張文斌按滅手機放到床頭櫃上,順手關燈,俯身壓在黎萱肩頭,整張臉朝她湊去。

黎萱擰著眉,抬手撐住他的下巴,胡茬紮得她掌心有些癢,縮著脖子往邊上躲開,“我好累,也沒心情,改天吧。”

“爸媽催著要二胎,咱倆不得多努力努力。”張文斌手伸進被子裏,捉住黎萱的腰,被她用力推開。

“那也不急於一時。我過不了幾個小時就得起床,別折騰,我要睡覺。”

張文斌也沒有強求,翻身躺下,嘴上卻有些委屈巴巴:“是你自己說的,這幾天是你的排/卵日,絕對不能錯過。之前我錯過了,你數落我不上心,現在我記得,你又怪我著急。”

黎萱連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哄小孩似的安慰:“好好,我的錯,下個月咱們再努力。快睡覺吧。”

她剛閉上眼睛,微信又滴滴滴地響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伸出手拿過手機,眯起眼睛看。

“這麽晚了,誰啊?”

“殯儀公司,和我確認禮廳的布置。”黎萱一邊打字一邊回。

“什麽都是你在做,又不隻是你一個人的奶奶。”張文斌沒好氣地嘟囔。

“你這話說的,婭婭和小舒也沒少幹活。”

“那這會兒,她們肯定已經睡了。”

黎萱瞄一眼時間,已經一點多了。告別儀式定在早上六點開始,她至少五點半就要到殯儀館,五點出發……這麽一想,莫名煩躁起來,“你一個大男人,怎麽還這麽計較。”

“我這不是心疼你嗎?苦活累活都是你幹,哦,她們就撿點輕鬆的。”

“我是老大,從小就是這麽過來的。我平時也沒少照顧你和你家親戚啊。”

“咱能一樣嗎?”

“怎麽不一樣?都是親人!來,看看這禮廳布置得怎麽樣,有沒有哪裏要改的?”黎萱把手機遞過去給他看。

“這不就是普通的布置嗎,能有啥要改的。就這樣吧。”

“行。”黎萱回了殯葬師,果然誠不欺我,會場全部布置好的兩三點沒跑。她閉上眼睛,困意立馬就找上來,嘴卻沒有停,“明天你和鬧鬧晚一點來好了,等他睡醒,別忘了給他做早飯。小孩子長身體,一頓都不能落下,我一忙起來顧不上他。”

“要不你多睡會兒?要幹什麽你跟我說,我早點過去代你。”

“那些關係遠的親戚,我都不一定認得全,你叫不出人,杵在那裏做人形站牌也沒啥用,還是我去吧……”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聲音漸漸地低下去,世界瞬間變得安靜。窗外墨色濃稠,隻有小區裏的路燈照出一點暖黃,樹木也變得影影綽綽。

東方未白,黎萱的手機鈴聲就響起來,刺得她一激靈,生怕吵醒張文斌,連忙關掉。又倒在**懶幾分鍾,才輕手輕腳地起床洗漱。

因為睡眠不足,腦子跟生鏽似的又沉又重,宛若要從脖子上滾落下來。

“我準備出發了。”黎萱在家庭群裏發消息,提著大包小包的下樓,放到後備箱裏。

立馬,黎舒的電話就打過來。

“萱姐,你來接一下我,我和你一起去。”

黎凱和黎強兩兄弟買房時,特意選在了一個小區。原本是說買在對門的,後來不知怎麽的,又改變主意了,隻是住得近,走幾步就到了。

現在回過頭去看,當初的選擇真明智,本來兩兄弟做養殖河蝦的生意就搭夥的,如果還住對門,和老婆拌個嘴發個脾氣都得收斂點,擔心被聽見後問東問西,時間一長,容易兩相生厭,徒增矛盾。

黎萱結婚後,房子買在隔壁小區,不遠不近,走路十來分鍾就能到。

她這會兒將車停在小區中間的岔路口,等了一會兒就見黎舒穿著一件黑色羊絨大衣下來,妝容精致,越發顯得清瘦高挑。不由得心裏感慨,就小舒這工作和樣貌,找對象高不成低不就的,最重要的是,她還得要愛情,難咯。

“你怎麽也起得這麽早?晚點過去也沒事。”黎萱掉頭,車子緩緩移動。

黎舒歎口氣:“告別儀式不是有個流程是孝子發言嗎?殯儀公司發了一個常規模板過來,我爸看著覺得不好,非要我幫他寫一個。簡單一點的,他覺得不能承載他作為孝子驚天動地的感情,書麵一點的吧,他又嫌棄文縐縐的拗口……弄來弄去,覺得這不好那不好的,一直改到很晚。”

黎萱忍俊不禁,搖搖頭:“二叔有時候龜毛得有點可愛。”

“你吃瓜當然覺得好玩,折騰的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講究什麽,特難伺候。小時候還不覺得,越長大越佩服我媽,這麽幾十年她怎麽忍過來的。”

“我跟你說,一大家子裏,總有一個是要事情的,不是你就是我,不是我就是他。二叔還算好的,作是作了一點,但不遊手好閑呀,正事還是很牢靠的。你可不知道,我在社區裏看過太多極品,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那種,你可知足吧。二叔現在人呢?”

“說是有飯店之前就定好了河蝦,他起了個大早,已經開車送過去了。所以把我吵醒了嘛,反正也睡不了多久,幹脆起來。”

“你看,幹活賺錢一刻也不落下。二嬸今天也要去菜市場擺攤?”

“我不知道,沒問。估計不去吧,我起來的時候她房間裏還沒動靜。”

“那可能是我媽去了。我讓文斌帶鬧鬧去你家蹭口早飯吃。就文斌那技術,我真擔心他把廚房炸了。”

“行,正好讓姐夫開我的車過去。”黎舒給老媽微信留言,緊接著調侃,“姐夫的廚藝這麽驚心動魄?”

“害,別提。有一次搞浪漫,給我做了頓飯,吃完拉了好幾天肚子。”

“他心意總是好的。”

“那我可真是無福消受。”

黎舒笑了笑,“我懷疑你在跟我秀恩愛。”

黎萱和張文斌是模範夫妻,也是她和黎婭的感情標杆,總被黎強拿出來說事兒,讓她倆多多學習。

“老夫老妻了,秀什麽恩愛。”

去殯儀館會路過街上,時間太早,早餐店都還沒開門,原本兩人打算買點東西墊墊肚子,現在隻好作罷。

而殯儀館又總是建得很偏僻,越是往裏開越荒涼,她倆開始還能隨便閑聊幾句家常,後來自然而然地沉默下來,心弦也不受控製地繃緊。

找到定好的禮廳,殯儀公司的人已經在了。有個個子高挑,相貌明豔動人的女司儀,正在擺弄電腦,調試設備。看見人來了,立馬迎上去:“你們好,請節哀。看看有沒有什麽不滿意的,現在還能調整。”

黎萱開始四處看起來,不停地詢問:“這個坐席按照親疏關係安排好的吧?椅子上也沒貼名字,到時候人一多容易亂……”

殯葬人解釋:“你放心,會有襄儀引領的。”

……

黎舒在空曠的禮廳裏站著,忽然,黎萱和殯葬人的對話就變得模糊而遙遠,成為嗡嗡嗡的背景音。

花牆上掛著“王蕙蘭女士一路走好”幾個大字,禮廳中央擺著一口水晶棺,棺材裏是空的,奶奶的遺體還沒有推過來。圍棺花以黃色和白色的**為主,用散尾葵的葉子打底,一層一層呈階梯狀往下落……

黎舒靜靜佇立,萬物都化為虛無,隻剩下她獨自麵對著奶奶高懸的黑白遺像。遺像上,奶奶麵帶笑容,像她往常無數微笑一樣,有一瞬間,黎舒恍惚間覺得奶奶要從相框裏跳出來,拉著她的手和她說話,拽著她去相親。

“小舒,小舒。”

喊聲把黎舒從自己的思緒中扯回來,她連忙轉身,走向正在朝她招手的黎萱身邊:“萱姐,怎麽了?”

“我讓他們在門口加了一張桌子,到時候你就坐在這裏登記。”黎萱安排。

“登記什麽?”

“結婚麽,封紅包,治喪要封白包的呀。”

也不怪黎舒孤陋寡聞,越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就越容易被忽略,再加上往常都是父母弄好的,她還真沒注意過。

“我不認識人怎麽辦?這種事情麽讓爸媽來吧。”黎舒有些怵得慌,坐在門口感覺要被圍觀,她想安安靜靜地躲在角落裏。

黎萱看出她的想法,繼續說:“白包上都寫名字的,你要當著人的麵把禮錢拿出來數清楚,登記上去。以後誰家辦喪事,要添點錢再包回去的。”

“這麽麻煩?拿回去統一記下不就好了。”

“當著麵數,相當於和別人確認金額,別人心裏也放心。反正就這麽些事情,你要是不願意,一會兒就和二叔二嬸在門口迎接……”

黎舒沒想到中間還有這些門道,她大學畢業,換了個身份又重新進校門,接人待物還是黎萱在行。想到一會兒要和不太熟悉的人寒暄,她立馬就慫了,連忙答應:“行,我登記。黎婭幹嘛呀?”

“婭婭就不給她派活了,她工作忙,一會兒不遲到就行。”

黎舒有些羨慕嫉妒恨,同一個爹媽生的,怎麽待遇還不一樣呢。

兩人在門口說著,殯葬人推著紙棺過來,將遺體放進水晶棺裏。王蕙蘭的妝容顯得她氣色很好,安詳得宛若隻是睡著了。

她們沒敢多看,轉身往禮廳外麵去。

天魚肚白,黎萱看看時間,感覺差不多了,叮囑:“我去停車場等著,好給他們指路,免得找不到地方。你就在這裏。”

“好。”

沒過多久,就有喪葬店的工作人員過來,陸陸續續送了許多花圈,挽聯上寫著贈送人的名字,有鮮花的也有紙花的,都擺在禮廳兩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