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意外重逢
姐妹倆在辦證中心耗了兩個多小時,黎舒回學校上班。
晚上到家,黎強已經跟大爺似的坐在陽台看時政新聞。這是他每天的功課,比敲木魚的和尚還要虔誠。
楊英華在廚房做晚飯。
見黎舒進門,黎強隨口問:“過完戶了?”
“嗯。”黎舒沒有說實話,隻是點了點頭,就想往房間走去。
黎強緊接著追問:“她態度怎麽樣?”
自然是問黎婭。
“姐的話,態度就那樣。”黎舒想,要是讓老爸知道房產兩人一人一半,指不定還要鬧出什麽事情來。
先暫且按住,不告訴他。
“沒有和你吵架?”
黎舒停住腳步,想起剛碰麵時,黎婭陰陽怪氣的臉,無奈地笑起來:“爸,你覺得呢?我是不想和她吵的,但她能放過我?”
“就知道這孽障嘴硬,心裏肯定不服氣。”黎強為自己猜到黎婭的反應而得意,又因為自己這一招略勝一籌而沾沾自喜。畢竟是他的女兒,他還能拿捏不住?
“你倆的戰爭,我在中間當炮灰!”黎舒怫然不悅,實在忍不住要吐槽。
還是姐姐比較拎得清,知道這事兒和她沒關係,讓她不要插手。
“什麽炮灰?你得了一套房,還不開心?”黎強氣鼓鼓地反駁。
黎舒不說話了。老爸這是把兩個女兒當成什麽呀。她轉身進門。
楊英華在廚房裏開著抽油煙機,外麵說什麽也有些聽不清,就沒有說話。
此時,黎強也沒心情再刷新聞,放下手機開始盯著麵前的象棋。
他和黎婭對弈時,兩人棋品都不怎麽樣,有時候吵架,有時候悔棋,主打的就是一個耍賴。
如今這一招,把他最後的底牌也漏出來。最重要的是,還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
往後想要再拿捏黎婭,幾乎沒戲。
更重要的是,要想黎婭結婚招贅,連婚房都沒準備,他做父親的也沒像從前那麽理直氣壯了。
想到此處,黎強隻能把主意打到黎舒身上。
他起身走到廚房,靠在門框問楊英華:“英華,你說往後怎麽辦啊?”
“什麽怎麽辦?”楊英華剛剛炒好一盤青蝦。
因為每天收上來的蝦,總免不了要死一些。剛死掉的就自己吃,立馬放上生薑、黃酒、蔥段,焯水就能保鮮。
用湯碗裝好,晚上回來再爆炒,香味四溢。
“哎呀,抱孫子的事情呀!”黎強念念不忘傳宗接代的事情,還嘀咕一句,“大哥都要抱二孩了,我這養了兩個女兒,現在一個都還沒抱上。”
“你急什麽……孩子有他們自己的節奏,你幹催也沒用啊!”楊英華煩悶地推了推擋著門的黎強,“讓開讓開。”
“我來端吧。”黎強把飯菜放到桌上,擰著眉頭琢磨,又靠到門框邊沿,“小舒的第一個孩子,必須得姓黎,絕對不能姓施。”
“施家能同意嗎?”
“不進不出,結婚又不讓他們掏一分錢。再說了,生孩子遭罪的是咱們小舒,第一個孩子跟我們姓,有什麽不對的?”黎強說得正氣凜然。
楊英華白了黎強一眼,牢騷一句:“你還知道生兩個,遭罪的是咱家小舒啊?要我說,生一個就得了,生兩個做什麽?現在養個孩子這麽累,要花不少錢的。能把一個養育好,就很不容易了。”
“施家能同意絕後呀?”黎強腦子裏隻有後代的事情。
一個在講教育,一個在講後代,壓根不是一個東西,兩人在雞同鴨講。
“哎呀,你去邊上坐著去吧,我懶得和你廢話。”楊英華隻覺耳邊嗡嗡嗡有蒼蠅在飛,比抽油煙機還吵。
當年,楊英華第一胎生的是女兒,懷二胎想生兒子,說什麽酸兒辣女,還鬧出不少笑話。
黎強聽信偏方,天天抱著醋壇子喝,還把胃給喝壞了,燒得疼,險些胃穿孔。
婆婆也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給她各種熬中藥,苦得堪比黃連。她是捏著鼻子喝下去的……
這一通折騰下來,不還是生的女兒?
所以,楊英華對子嗣後代,強求過了,未能得償所願,也就想開了。
覺得這就是一種緣分,不必過分苛求,一切順其自然最為舒心。
但黎強不這麽認為,他覺得還能再堅持堅持。有誌者,事竟成!
他又回到陽台的搖椅上躺著,暗自琢磨起來。
之前,在和施家商量拉扯時,他想過讓黎舒生一個孩子,那樣的話,給孩子取名時,就得把爸媽的姓都加上。
——“施黎X”或者“黎施X”。
那麽問題又來了,誰家的姓放在前麵,又要扯皮……
怎麽搞,都是一樁麻煩事兒。
……
吃好晚飯,楊英華在廚房洗碗。
黎舒見老爸已經出門,估摸著找人搓麻將去了,才走到老媽身邊:“媽。”
“什麽事?”楊英華幹活麻利,水龍頭嘩啦啦地衝著水,洗碗球飛快地摩擦同時盤子在掌中轉動。
“房子我沒過戶。”
“啊?”楊英華猛地將水龍頭關掉,回頭望向她。
“我加了個名字。一人占一半。”
“哦。”楊英華又將水龍頭打開,繼續洗碗,“這樣也好。”原本她還擔心因為這件事,鬧得姐妹倆生了齟齬,“小舒,這事兒就這麽著吧,先不要告訴你爸。”
“我知道。”
想要瞞著黎強,不難。他又不會往外說,隻要不討論,就不容易露出破綻。
*
夜深人靜的房間裏,燈光已經熄滅,隻剩下微弱的月光灑在角落。桌上的擺設,在昏黃的月光下顯得輪廓模糊。
黎舒躺在**,在昏暗中緩緩地翻動著房產證。
房產證很薄,沒有幾頁內容,她手上翻著,腦子也在緩緩轉動。
而黑暗中的思緒總是發散的,萬千念頭在心中**漾。
她想的東西紛繁複雜,光怪陸離,不是一件具體的事情,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之前一直縈繞在黎舒眼前的那團黑霧,似乎要被春風吹散了,她依稀能看見一條小道,指引她去往何方。
乍然間,黎舒腦中一片清明,她抬手按開燈,將房產證往桌麵一丟,翻身下床。
從床底下將一個巨大的老舊箱子拖出來,輕輕撫開上麵落下的薄薄的塵埃。
那是她的油畫工具箱,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拿出來了。
雖然最初學油畫並不喜歡,但畫著畫著,宛若融入骨血,流淌在身體裏。曾熱愛過,後來厭倦了,提不起興趣。
再往後,畫筆、顏料、畫布、畫板……全都被她一股腦兒地封進大黑箱子裏。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拿出來看看,想要重新撿起筆,繼續畫畫。
此時,手機屏幕亮起來。
銀行卡的提示短信冒出來。
她第一反應是發工資了?還是短信扣費?
她還沒來得及點進去,黎婭的微信也在橫欄上冒出來:“先給你轉十萬。”
黎舒乍然反應過來,這是黎婭給她的裝修錢。
“前期裝修夠了,其他的我過段時間再打給你。”
黎舒連忙回:“姐,夠了,其他的我付就行。”
“硬裝裝得好一點,軟裝,到時候你來出吧。也要花不少錢的,別把自己搞得緊巴巴的。”黎婭做事不擅長和別人商量,總是一股她來決定的語氣。
黎舒:“好。”
最終,黎舒還是接受了姐姐的建議,開始裝修房子。
這事兒她沒有向任何人說起過,包括父母、包括黎萱,就自己悶聲幹大事。
一旦其他人知道,黎強和黎婭吵架的事情,應該也就瞞不住了。
裝修房子是一個大工程,折騰又繁瑣。
在單位時,她問了幾個有經驗的同事。
同事以為她好事將近,要裝修婚房,還打趣了她幾句。
黎舒一笑而過,並沒有多解釋什麽。她自己的事情,很少往外說。
同事跟她說,可以全包給裝修公司,這樣自己就輕鬆,但是費用高,同時搞不清楚裝修公司到底有沒有用合同裏的品牌,還有他們以為高級裝修,其實是花裏胡哨的,並不實用。
另一種是半包,就是裝修公司包硬裝,軟裝自己來,這樣比較可控,人也輕鬆,不用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
還有一種自己裝修,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來,要自己去聯係施工團隊,很浪費時間,優點就是省錢,缺點就是……可能會踩很多坑,到時候要返工。
黎舒自己也在網上做了許多功課,在B站刷博主裝修的短視頻,看得她一個頭兩個大。
她再次覺得黎婭說得有道理——
時間就是金錢,而黎婭的時間昂貴,裝修這種瑣事,還是讓時間不值錢的她,來操作較為劃算。
黎舒自己在網上查了幾家裝修公司,不知怎麽的,她的信息就泄露了,不停有公司給她打電話推銷。
她本著兼聽則明的想法,多看看幾家公司出的裝修方案,最後再敲定用哪家,也挺不錯的。
周末。
黎舒把裝修公司集中約在這兩天上門量房。
這還是她第一次去看這房子,跟走迷宮似的,一邊走一邊望,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那棟樓。
房子空了幾年,小區已經入住了不少人家,路邊的行道樹也已經長得很茂盛了,綠化看起來很不錯。
花園裏的杜鵑開得正嬌豔,玫紅色連成一片,遠遠望去像是一條錦羅綢緞。
她按照門牌號按了電梯,才知道這房子居然是頂樓。
開門進去,她被水泥框架嚇一跳,光線又暗,靜謐得可怕。雖然這是她的房子了,卻還是覺得陌生,門也不敢關。
這套房是個頂樓躍層,上下兩層加起來,有接近兩百平。樓梯也沒有裝扶手,黎舒上二層時靠著牆走,生怕不小心掉下去。
當年黎強買這套房的想法是,大女兒要招女婿,加上黎婭工作又忙,帶孩子肯定得他們這邊出錢出力,買得大一點,他和楊英華方便搬過來照顧。
又想到不能影響小夫妻生活,結了婚一家子住在一起,難免有不方便,上下兩層分開,生活也自在些。
“這裝修得花多少錢……”黎舒在心裏嘀咕。
上到二層,開發商贈送大麵積的露台,她看了看,約莫估計應該有七八十平。如果做個大花園,再裝個陽光房,平時喝喝茶看看書,小日子過得不知道多舒服。
這麽想著,她的心情不自覺地就好起來。
黎舒走到露台邊沿向下眺望,有種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眼前是一片無垠的城市景觀,高樓大廈如同巍峨的巨人聳立在地麵上,車水馬龍,人群熙攘,城市的喧囂和繁華盡收眼底。遠處,蒼茫的天空和一望無際的城市延伸到了天際線,讓她感到自己的渺小和世界的遼闊。
頂樓又很安靜,讓她瞬間從浮世煙塵中抽離,放空。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雙臂,仰著頭,微微閉上眼睛,感受微風從指尖掠過,她像是鳥兒,要淩空飛翔。
“第一次跳河不成,這次想跳樓了?”
忽然,身後湧起一道調侃的陌生男音。
嚇得黎舒打了個趔趄,以為一直要從樓上摔下去。
那男人一個箭步衝上來,攙著她的胳膊。
其實並不會摔下去,黎舒站在開發商的圍欄裏麵。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男人啼笑皆非,連連道歉。
黎舒條件反射地抽回手,轉過身,撞入眼簾的是個溫文爾雅的中年男人,個子高挑清瘦,眼神溫和,身上有股子藝術氣息。
並且,她覺得有點兒眼熟,但是一時間又不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男人繼續說:“我看到門開著,就自己進來了。給你打電話,你也沒接。”他見黎舒臉上滿是疑惑,跟著解釋,“我是恒邦裝修公司的,和你電話裏約在今天。”
“哦~”黎舒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啊,我平時習慣靜音,忘記調了。你好你好。”
男人朝黎舒伸出手,跟黎舒輕輕握了一下,“你好,我叫許浩南。”
“你好,姓黎。”黎舒隻把指尖輕輕地放在他掌心碰了一下,然後就收回來。
她還想著許浩南說的第一句話。又多瞅了他幾眼,記憶刹那間衝入腦門,驚訝得瞪大眼睛,笑得也不似先前那般疏離刻意,“哦!是你!”
“啊,想起來啦?”許浩南也跟著笑起來。
他是之前,黎舒站在大橋上鬼使神差想要往下跳時,路過不經意間撞她的陌生人。
原來,他並不是不小心撞到她的,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