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幼時秘密

辦證中心。

黎舒把車停好,就看見車位旁邊的保時捷,正好是姐姐的車牌號。

她開的是十年前的老奧迪,黎強以前做生意,特意買來衝門麵的。姐姐的保時捷,據說是全款。

一下車,就看見姐姐站在辦證中心門頭下方,一頭烏黑亮麗的黑色卷發,裝逼的戴著墨鏡,穿著吊帶緊身短裙,一件薄款羊絨開衫。

打扮得像個貴婦。

她正低著頭玩手機——黎舒在想,戴著墨鏡,手機看得清楚嗎?也不嫌晃眼睛。

隻是黎婭往門口一站,就吸引著來來往往人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往她身上瞄。

“姐。”黎舒走到她麵前,輕輕地喊了一聲,為了避免尷尬,她還特意加了一句,“你怎麽來這麽早?”

黎婭微微抬頭,瞄了黎舒一眼,連應都沒應一聲,轉身就往裏麵走。

已經提前取好號,在排隊。

兩人百無聊賴地坐在椅子上等待,黎舒尷尬地要摳出兩室一廳。

“對了,姐,我們今天不是來過戶的。”黎舒說。

黎婭的烈焰紅唇一啟一合:“不過戶,你來幹嘛?”

“我加個名字就好了。這是爸媽的財產,我們都是他們的女兒,給我們任何一個人都不合適。我們約定份額,一人一半吧。”黎舒解釋。

黎婭這才懶懶地抬起眼簾,疑惑不已,問:“爸媽的意思?”

她感覺自己那對拎不清的爸媽,做不出這麽體麵的事情。

“我的意思。”黎舒搖搖頭,“他們不知道,我自己決定的。”

黎舒不想占姐姐便宜。

黎婭在心裏說,“我就知道”,她挑挑眉,嗤之以鼻:“不用,你拿著吧。”

“姐,我知道你有錢。但這是兩碼事。”黎舒堅持。

“你不用假惺惺地裝好人!”黎婭諷刺。

黎舒一愣,怎麽成了她裝好人了?

敢情黎婭現在還覺得,這件事情是她挑唆的?

她有手有腳,犯得著和姐姐爭家產嗎?又不是豪門,要搞宮鬥。

普通人家,她僅僅是覺得感情比一套房子重要。

黎舒也有些動氣了:“黎婭,你說話要這麽難聽嗎?我哪裏招你惹你了?當初爸媽全款給你買房,你心裏不開心?不得意?不沾沾自喜?你知道那時候我多難受嗎?”

素來溫婉的黎舒,難得說話咄咄逼人,說得又快又急:“我知道那滋味不好受,所以不想讓你嚐!”

淋過雨的人,想給姐姐撐把傘。

但姐姐不識好人心,非要把傘撕了。

黎婭聽完,原本鬥雞似的模樣點點融化,她僵硬的身體,明顯變柔和了。

這兩天她一直在和老爸鬥氣,根本就沒有考慮黎舒。

按照她對妹妹的了解,心裏很清楚,妹妹做不出挑唆爭房產的事情來,隻是心裏不快,她拿妹妹當出氣筒,往她身上撒脾氣。

這會兒見妹妹惱火,意識到自己確實過分了,說話的語調也輕柔許多:“爸要給你,你就拿著。”她頓了頓,又解釋,“這是我和他之間的矛盾,你不要插手。”

“反正我已經提出來了,你非不要,我也沒辦法。”黎舒氣呼呼的,破罐子破摔,也不再勸她。

黎婭思忖半晌,不置可否,沒再說話。

隻是這會兒黎舒**,“之前父母給姐姐全款買房,她心裏難受的事情”,黎婭才反應過來,原來那時候的做法,無意間傷害了妹妹。

不過,她當時並沒有很開心,很得意,更談不上沾沾自喜。隻是沒什麽感覺,因為父母從小就灌輸“她當兒子”來養的思想。所以,獲得更多也成了理所當然。

彼時年少,想問題沒那麽深,也沒能顧及到妹妹的感受。

現在妹妹是長大了,竟然沒有想報複她,甚至還替她著想,讓她心裏不由得一暖。

忽然,黎婭鬆了口,低聲說:“那天我說話重了,小舒,對不起。你別往心裏去。”

“啊?”黎舒非常驚訝,她完全沒有想到姐姐會忽然開口道歉,後知後覺地說,“沒……沒事。”又嘟囔著,“我都習慣了。”

“我脾氣是差了點。你受委屈了。”黎婭嗤笑,“那就按照你的意思,一人一半吧。”

“好。”黎舒莞爾一笑,如沐春風。心中的火氣,隻因姐姐的一句道歉,立馬化為烏有。

“小舒,我自己有房子,肯定不會住。你抽空把房子裝修了吧,你要是手裏沒餘錢,裝修的費用我來出。”黎婭語調平緩,像是閑聊。

黎舒不解:“好端端的,裝修做什麽?”

“給你住啊!”

“我好好的,住在家裏,幹嘛要搬出去住?”

黎婭高深莫測的一笑:“指不定將來,你用得上。”

“嗯?”黎舒還是沒弄明白姐姐的意思。

黎婭也挑明:“爸媽天天催婚,你受得了?眼不見為淨,距離產生美。哪天你想明白了,就搬出來住吧。”

黎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原來是這麽個意思。

兩人又繼續坐著等。

黎舒感覺黎婭情緒好了點兒,就又開口問:“你怎麽都不去看看爸?他雖然病得不重,但畢竟進醫院了。”

還有半句,她沒說出口。

她想說,你不服軟,爸不示弱,你們倆就這麽僵持嗎?

就這倆牛脾氣,可以一年半載不說話。

黎婭又垂下眼簾,懶洋洋地刷手機,她正在回同事微信。

冷冷地說:“沒必要。”

黎舒原本還想調和一下父女矛盾,但被這句“沒必要”堵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當事人都覺得沒必要,那她這個旁觀者還是省省事兒,不上趕著熱臉貼著冷屁股了。

黎萱低著頭時,腦子裏滿是昨天的回憶。

其實,昨天她去了的。

早早就聯係上主治醫生,問清楚病情和出院時間。

隻是,她站在走廊的盡頭,遠遠的看著一群人有說有笑地離開。

然後跟著一路走到停車場,看他們上車,看他們離開。

她不是不關心黎強,隻是……她有她的顧忌。

對於說話重,把老爸氣進醫院這件事,黎婭深感後悔,心存歉意。

但是,她不能低頭。絕對!

按照黎強給點陽光就燦爛的性格,一旦她開了這道口子,讓他知道“他生病黎婭就會服軟”,往後肯定會不厭其煩地使用這招,用親情來脅迫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黎婭好生想過了。

這次她低頭去哄老爸,心中是好受一些,往後要像沾了屎一樣,又臭又惡心,甩也甩不掉。

然後,要落入黎舒的境地,苦苦掙紮又拒絕不了,平白給自己添麻煩。

黎婭覺得自己是狠辣的人。

她絕情,所以當斷則斷,一開始就不要將這種可能扼殺在搖籃裏。

另外,還能給黎強敲警鍾,她黎婭不吃這一套。往後可能還會多愛惜自己,血壓少上去一點。

房子過戶,排隊確實久,又慢。

這麽幹坐著讓黎舒尷尬得渾身不舒服,總覺得要說句什麽話。

她問:“姐,爸還是很關心你的。這次他住院,還瞞著所有人原因,都沒說是和你吵架氣的,是怕對你名聲不好。”

黎萱淡淡的說:“那謝謝他。”

黎舒看著黎婭,也不知是怎麽的,忽然想到兒時的一件小事。

很小的事情,但那疑惑在心底埋藏了十幾年。

她實在是忍不住,問出了口:“姐,我想問你件事,但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你問。”

“小時候,不是你學的架子鼓,我學的油畫嗎?其實,我不想學……”

兒時,兩姐妹一起去少年宮補習。

從練硬筆書法時,就已經養成習慣,每天放學由黎婭載著黎舒回家。

那個年代不像現在,放學很少有父母會接送孩子,都是三五成群結伴上學。

現在回想起來,倒還真有一番趣味。

後來稍大點,黎強又讓兩姐妹學點藝術類的東西。

去報名時,黎舒也想和姐姐一起學打架子鼓,但被要求學畫畫。

黎強說:“你姐姐打架子鼓,有力氣,以後才能打壞人,保護你呀,小舒。我們小舒是淑女,畫畫多秀氣,一看就討人喜歡……”

小小的黎婭冷漠的聽著,看著一臉不甘願,卻又不反抗,,不爭取的黎舒。

然後,黎舒就被送到了油畫班。

她被黎強牽著,一步三回頭,眼巴巴地望著教室裏帥氣的架子鼓。

黎強報完名,當天就開始試課。

晚上放學時,黎萱沒有等黎舒,自己騎自行車回家了。

把黎舒一個人留在少年宮。

黎舒穿著小皮鞋走回家,腳後跟磨出血,小臉上掛著還未幹透的淚痕。

她可憐巴巴地到黎強麵上告狀,哭唧唧:“爸,姐姐沒等我下課。”

黎強氣得不行,大聲質問:“黎婭,我不是告訴你,要帶妹妹回家嗎?你怎麽能把她一個人丟少年宮?她那麽小,出了事怎麽辦?”

“這不是沒出事嗎?”年紀輕脾氣卻不小的黎婭,酷酷地說。

小時候,黎舒覺得姐姐性格更像假小子。

現在想來,可能是父母的思想多少影響了黎婭,讓她不自覺的讓自己變得像男孩,以此來討好和滿足他們。

“要是真出了事,你還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裏?”黎強難得罵了黎婭:“……你再怎麽調皮搗蛋都可以,但如果敢欺負妹妹,我就打斷你的腿。”

小時候,黎強還真打過黎婭,但從來沒舍得對黎舒說一句重話。可能是當女兒養的緣故,養的嬌氣。

黎婭聽完黎舒說的小事,啼笑皆非:“你說這事兒啊?我當然記得。”

“姐,那天我倆好好的,我也沒惹你,你為什麽不等我呀?”

那天放學後,黎婭假裝騎車先走了,把黎舒拋下。

然後跟在她身後,遠遠地推著自行車,一路走回了家。

她也放心不下妹妹,怕她瓷娃娃般的小姑娘,被人販子拐跑了。

黎婭回憶片刻,然後說:“這件事,我還真是記得很清楚。其實,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看看,你會不會跑來找我打架,哪怕是質問我,為什麽欺負你,為什麽拋下你……你做了其中的任何一件事,我都帶你一起打架子鼓。”

“但是,小舒,你隻是可憐巴巴的,把腳露出來給爸媽看,然後告狀……我看著煩,懶得搭理你。”

黎婭倒不是煩妹妹跟父母告狀,她做這件事時,就已經猜到要被老爸修理。她隻是想看看妹妹有沒有勇氣,不再做躲在父母身後的懦弱的人。

但很遺憾,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黎舒已經是這性格了,很難改變了。

就像這比結婚的事情。

黎婭看出妹妹並不想和施展結婚,但她又猶豫再三,糾結搖擺,遲遲不做決定。

人不自渡,旁人愛莫能助,她實在是幫不了她。

就現在的情況看,最後黎舒會不會半推半就的和施展結婚,還真是說不準。

雖然她不知道,最終黎舒會怎麽選擇,但決定把那套房留給她兜底。萬一將來哪天和父母鬧翻,好歹有個落腳的地方,不至於流落街頭。

“請黎婭到8號窗口……”此時,機器裏的機械女音開始播報。

兩姐妹拿著證件趕忙到窗口去。

給房產證加名字,並約定份額時,黎舒才漸漸地想明白,原來姐姐並不討厭自己,甚至真的把她當成需要照顧的小妹妹。

隻是,黎舒自己一直把姐姐當成假想敵,時時刻刻都要從她身上搶來更多的愛。

同時,姐姐表達關心的方式,實在是太清奇太獨特了,黎舒實在是領悟無能,才鬧出這麽多這麽多的誤會。

好在就是黎舒說的那樣,有愛的關係,哪怕爭執不斷,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愛意。

姐妹倆的心始終是連在一起的。

等變更流程結束後,兩人並排著往外走。

黎婭說:“房子的鑰匙應該在爸那裏,我也沒去過,你自己按照房產證上的門牌號,摸過去吧。現在就可以裝修起來了,裝修個一年半載,還要散味道什麽的,也很花時間。回去我就把錢打你卡上……”

黎舒連忙回絕:“不用了姐,我自己有錢。”

“你要還車貸,沒多少餘錢。還是得跟爸媽拿。問爸拿,往後是要還的,你搬出來都躲不開他的炮轟……聽我的吧,我來出。你這房子也有我一半份額,我出錢你出力,也公平。你知道我的時間多昂貴嗎?”黎婭笑著解釋。

原本黎舒並不是很能領悟,姐姐為什麽要催她裝修房子。

等聊完打架子鼓的事情後,她明白了。

姐姐是在給她勇氣,給她底氣,讓她能夠追求真實的內心。

每當黎舒深陷泥沼時,都是姐姐冷眼旁觀似的站在一邊,給她丟樹枝,試圖拉她上岸。

可笑,她從前一直以為姐姐在岸邊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