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心思深沉
傍晚,黎舒下班後去醫院接黎強出院。
因為病情不重,也沒什麽東西好收拾的,她下車後直奔病房。
進門就被病房裏烏泱泱的人給嚇一跳,她掃視四周,大伯家和施展家裏全來了,約莫有五六個人,把病房擠得水泄不通。
不知道還以為老爸病入膏肓,來見他最後一麵。
黎舒心中稱奇。這不像是老爸的個性啊,為了捂住家醜,他是不會宣揚的。
她依稀還記得,昨天老爸暈厥過去時,還嘀咕著不要往外說的。
思及此處,黎舒將老媽拉到一邊,低聲問:“什麽情況?”
“鬧了烏龍。”楊英華撇撇嘴,搖著頭。
原來,今天應該是黎強收蝦,和黎凱調換了一下。楊英華打電話商量此事,就說黎強身體不舒服,具體原因也沒有細說。
誰知道讓黎凱誤會了,以為是弟弟不想麻煩人,故意把病情說得輕了,琢磨著要不要探病。
越是沒鬧明白,就越容易誇大了說,最後傳到施展耳朵裏,竟然傳成得了大病。
這可不,大家約好一起來探病。
“你一會兒可別說漏了嘴。你爸現在跟他們說,昨天看時政新聞,一激動血壓上去了……”楊英華低聲解釋。
黎舒聽得忍俊不禁,這理由也虧老爸想得出來。
老爸在外麵,還是很維護子女的顏麵的。畢竟今天這事兒傳出去,對黎婭的名聲很不好。
施展見黎舒到了,笑著和她打招呼。
自從上次黎舒缺席兩家人的聚會,她在微信上鄭重地道了歉,做了一番解釋後,兩人還是第一次見麵。
施展每天都會主動找黎舒說話,黎舒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複。
有時候,黎舒也有些搞不懂施展,自己這麽冷淡的態度,他居然能夠一直堅持。
若不是她從施展冷靜的雙眼中實在是看不到愛意,她都要懷疑是自己判斷失誤——其實,這男人對自己愛得深沉。
“婭婭怎麽沒有來?”
忽然,一道聲音從人群裏冒出來,也不知是誰問的。
黎舒、黎強、楊英華三個知道真相的人,皆是一愣,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以至於場麵一度陷入冷寂,詭異的尷尬。
黎舒最先反應過來,但她不敢開口。如果說錯話,那就罪孽深重。
楊英華連忙圓謊:“阿強也沒什麽大病,就沒告訴婭婭,她工作忙,現在還在出差。如果知道了,肯定會趕回來,耽誤她工作。”
黎婭工作忙是大家的共識,也就沒有引起懷疑。
黎強出院後,想著親友一片好心來探病,就要留人吃飯。
但才剛家庭聚餐,黎凱和楊英華婉拒了,黎萱也說要回家陪兒子寫作業,也要回去……大家都有事兒,聚餐也沒成功。
最後,楊英華說:“那小舒,你和小施出去吃飯吧,我忙了一天也累了,家裏不開火。”
???
黎舒一頭霧水。這是把她往外麵趕呀?
施展聽出,未來丈母娘在給自己和黎舒創造獨處的機會,得了便宜還賣乖,討巧地說:“阿姨,我會做飯。我來做!”
黎強因為黎婭的事情,一個頭兩個大,也沒心情待客,笑著敷衍:“你們年輕人約會,我和英華就不做電燈泡了。小舒,你坐小施的車,你的車我們開回去。”
???
黎舒一句話都還沒顧得上說,就已經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等她反應過來後,老爸老媽已經開著車走了,隻留她和施展在醫院門口站著。
“我們去吃什麽?”施展幫她把車門拉開。
黎舒鑽進去,說:“不吃了吧,天熱了,我要減肥。你送我回家吧。”
“你這麽瘦,還要減肥?”施展驚訝地抬了抬眉,“你這樣正好,不用減肥。”
減肥隻是托詞。
同時,黎舒又在心裏想,我想減就減,關你什麽事。
但她還是溫溫糯糯地解釋:“冬天畢竟是長贅肉了,衣服寬鬆看不出來。夏天穿裙子,就很明顯了。”
施展見她說得認真,就說:“那去吃西餐吧,牛排不會胖。”
其實,施展又怎麽會不知道黎舒拒絕他的意思呢?隻是他不願意放手。
而且,黎舒拒絕的方式這麽溫和,隻要堅持到結婚,一切就好了。
黎舒想,現在回去要麵對壓抑的父親,還有房子的事情,避開也好,就答應下來。
兩人一起去吃了西餐,施展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題,黎舒不讓他冷場,隨意回幾句。
相較於之前的排斥,如坐針氈,現在黎舒隻是覺得和施展很寡淡。
也許人生就是寡淡和乏味的。
吃完飯,施展送黎舒回家。
兩人擠在車廂狹小的空間裏,呼吸著同一片空氣……如果兩人相愛,應該是很浪漫的事情。
黎舒隻覺難耐。她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在心理學上,這是防備和抵禦的姿勢。
自從上次,施展嚐試拉黎舒的手,被她躲閃著拒絕後,他也沒有再做出冒犯的舉動。
這點讓黎舒還算滿意。
車子開進小區。
天色已晚。
下車後,施展又發出下一次邀約:“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們去周邊逛逛怎麽樣?”
“周邊哪裏?”黎舒說話總是留三分。
“你想去哪裏?”
“那到時候再看吧,你忽然問我,我也想不出地方。”黎舒往樓道裏走,衝施展擺手,“你開車小心點。”
“好。”施展看著她。
她身材苗條。
今天穿了一套淺咖色的學院風套裝,黑長直垂在後背,走路時裙擺飛揚,如若帶風。
等黎舒進了電梯,施展才悵然若失地離開。
他在心裏默念,沒關係,再堅持一下。等訂了婚,結了婚,一切都好了。
*
黎舒進家門。
她原以為老爸老媽應該已經睡覺,誰知道看見黎強捧著紅紅的房產證,正坐在沙發上,做沉思者雕塑的姿態。
“爸。”黎舒換鞋,“你怎麽還不睡?”
“小舒回來了?和小施約會怎麽樣?”
“就那樣吧。”
“你過來坐。”黎強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黎舒見他手裏的房產證就怵得慌,那不是一筆財富,而是定時炸彈。
“幹嘛?”她警惕地縮縮脖子。
“房子過戶到你名下,好不啦?”
在病房的一整天,黎強深思熟慮過,覺得還是把房子從黎婭那裏拿回來比較好。
如果將來黎婭真的不婚不育,那房子不就沒人繼承?萬一被充公怎麽辦?那他一輩子努力攢下的這點錢,不就打水漂了?
“我不要,爸,你不要過給我。”黎舒立馬回絕。
她是深知“被虧待”的感受。
在知道父母給姐姐全款買房後,她不是沒有偏激地想過,往後這爸媽不認了,自己像個領養的。
這心中的煎熬,好似有個壓馬路的重物滾筒,在心上來來回回地滾了一遍又一遍。
現在,父親隻是提出要將房子過給她,姐姐就用殺人般的眼神瞪她,如果她真拿著了,她和黎婭的關係,恐怕要水火不容。
楊英華披著珊瑚絨的睡衣從臥室裏走出來,略微得意地說:“你看,我猜對了吧!小舒不會要的,你就不要再給家裏製造矛盾了!”
在黎舒回家之前,楊英華就已經和黎強爭論過此事的解決方案。
但黎強固執己見,什麽也聽不進去。
“不行!黎婭這個孽障,連老爹的死活都不管,這房子給她,我心裏全是氣。”黎強一想到黎婭不僅沒有去醫院探病,連個關心的電話都沒打,牛脾氣就上來了。
“我現在就打!”黎強將房產證往沙發上一丟,拿出手機就要給大女兒打電話。
“喂。”電話裏傳來黎婭冷硬的聲音,不帶一絲起伏。
黎強聽得越發氣憤:怎麽的,這孽障竟然連一丁點兒愧疚都沒有?還在跟我比誰的骨頭更硬?
“你什麽時候有空,把房子過給小舒!”黎強也壓低聲線,一副不容置喙的命令語氣。
“我都行,你們挑。”黎婭也不服軟。
“那就明天。”黎強說。
黎婭:“可以。”
說完後,也不管黎強話有沒有說完,就直接掛斷。
黎強愣愣地聽著手機裏傳來忙音,氣的血壓又要開始飆升。
“婭婭怎麽說?”楊英華問。
黎強猛地將手機砸到地上,氣得跳腳,嘴裏絮絮叨叨地不停重複:“這女兒是白養了,真的白養了!白眼狼,白眼狼,養了個白眼狼!”
黎強之所以這麽氣憤,是因為黎婭有恃無恐的態度!
她怎麽能強硬成這樣?好像真的已經做好了和家裏斷絕關係的準備!
並且,和家裏斷絕關係對她來說,隻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你把事情做得這麽絕,婭婭如何自處?她都已經把房子交出來了,你還罵她做什麽?”楊英華過去拍黎強的後背。
在她看來,這所有的事情,都是黎強鬧出來的,沒事兒找事兒。
“還不是她不肯結婚生子?我不過是想嚇嚇她,讓她有危機感!哪裏猜到她這麽硬氣!”
“且不說婭婭現在有錢,你靠錢拿捏不住她。就算她沒錢,你信不信,依照你這大女兒的脾氣,她出去討飯吃,也絕對不會受你脅迫!”楊英華輕輕拍打黎強的後背,安撫他的情緒,“你別氣了,別今天剛從醫院出來,明天又住進去。”
楊英華說了幾句寬慰的話,把黎強哄進屋睡覺。
但黎強在**翻來覆去的也睡不著,唉聲歎氣的呻/吟不時從房裏傳來。
黎舒此刻才知道,這件事鬧出來的真實起因。原本她還以為,真的是姐姐不婚不育,老爸要把房子收回來。現在感情好,是威脅。
中國的家長真是可笑,一旦孩子不聽話,不受掌控,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斷其經濟來源。好像孩子和父母之間,最緊密的聯係,就是錢。
虧她先前還替姐姐委屈,堅持不拿房子,隻是不想姐姐重新遭受她曾經曆過的煎熬。
現在,她也才反應過來,為什麽姐姐在老爸住院期間,人不去,電話也沒有。
這就是在明目張膽的宣戰啊,無論如何,絕不妥協!
還是姐姐反應快,一下子就猜出老爸的用意。
“嗚嗚”。手機震動起來。
黎舒看著微信彈窗,是黎婭發來的消息。
“明天什麽時候有空?去過戶。”黎婭開門見山,開場白都省了。不過也是她一貫的風格。
黎舒看著從臥室出來的楊英華,走過去問:“媽,現在怎麽辦?”
就算黎強想反悔,隻怕黎婭也非得把這房子甩出去不可。
“能怎麽辦?那就過戶唄。在我看來是一樣的,我和你爸賺的錢,都是留給你們姐妹倆的。”楊英華疲憊地說。
她已經被黎強折騰一輩子,早已習慣,這會兒還心平氣和,隻是有些困倦。
“那我明天去過戶了?”黎舒小心地反問。
“過吧。”楊英華能同意過戶,還有另一個原因。
因為黎婭經濟狀況明顯優於黎舒,這房子對大女兒來說是錦上添花。
但黎舒一個老師,一年也就那點錢。和施家商量的又是“不進不出”,有個房子,她婚後腰杆硬,不受欺負。
在父母眼中,從來都沒有絕對的公平,就希望孩子們都能過得好。
最好過得好的子女,能夠幫扶掉隊的。
黎舒就是掉隊的。
黎舒看著母親的態度,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就接過火紅的房產證,回自己房間了。
這一整夜,她輾轉反側,好不容易入睡,卻也沒有睡好。
半夜驚醒,看看時間,淩晨三點。
放下手機繼續睡,沒有一個整覺。
心底鬧騰得跟有個草台班子在唱戲,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但又說不上來。
——對於能拿到房子,黎舒心裏肯定是暗暗高興的。大幾百萬呢,怎麽會不高興?
她打工幾十年都賺不出這麽多錢!
況且,她已經嚐試拒絕了,但父母硬塞到她手裏,她也做不到丟在地上再踩幾腳。
她又不是聖人,對金錢視如糞土。
就是拿得不夠心安理得。
……
翌日。
黎舒調了課,和黎婭約在下午去辦證中心過戶。
她上班時都還在琢磨這件事,總算找到讓她膈應的點。
父母對子女,是不講究絕對的公平的。但是子女自己心裏應該有一杆秤。
找到這個點後,她就知道應該怎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