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目標出現
黎舒和許浩南站在二樓的露台上聊天,過了一會兒才聽見樓下傳來聲音。
是許浩南帶來的幾個員工,已經開始量房了。
黎舒並沒有問,許浩南作為裝修公司的老板,怎麽會親自來做“量房”這麽基礎的工作,她也不知道,許浩南是不做這些事情的,隻以為一切尋常。
事實上,是許浩南為了裝修的事情加上黎舒微信,看到她朋友圈的照片,才臨時決定過來。
黎舒問許浩南:“那天,你為什麽要撞我呀?”
許浩南微微抬眉,深邃的眉眼宛若寒潭,讓人看不清明:“為什麽,你還不知道?”
是呀,黎舒怎麽會不知道,他是想救她呢
“那你怎麽知道我有……”她頓了頓,還是覺得提到生死,嘴裏苦澀,“我有自殺傾向?”
黎舒並不覺得自己那天想真的自殺,隻是恍然間覺得人生毫無意義,也不想再蹉跎著活下去。
而且,她也沒有爬上圍欄,隻是微微朝著邊沿靠近……正常人,應該隻覺得她站在河邊吹風,或者欣賞風景。
“一種感應。”許浩南說得玄乎其玄,神秘莫測。
當時,他看見黎舒時就覺得她失魂落魄,如同行屍走肉,很不對勁。他跟著她走了好一段路,看見呆滯的她站在大橋邊,頓時神經繃緊。
“感應?”黎舒不解,望向許浩南的眼神中滿是疑惑。
“哈哈哈,不逗你了。”許浩南爽朗地笑起來,眼角泛起細微的褶皺。
他應該老了,但又不算很老。估摸著有四十。
頭發微長,像野草一樣茂密且蓬鬆,被他隨意地抓在腦後。
不是現在流行的發型,也很難駕馭。但因為許浩南眉骨高,鼻梁挺直,雙唇厚薄均勻,可能因為抽煙的緣故,唇色微微有些泛紫。
他的形象,還挺符合普通人眼中的藝術家,不像是商人,身上沒有油滑的銅臭味。
所以,黎舒看他還算順眼,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十年前,我也曾站在那座橋上,一樣的位置,想要跳下去。”許浩南收斂笑意,認真且緩慢地說出來。
“啊?為什麽?”黎舒沒想到是這個理由。
問完以後,她又覺得有些冒犯。畢竟,能涉及生死的事情,肯定是不願揭開的傷疤。
她猜測,許浩南應該是不會回答的,可能會不動聲色地換個話題,那她就順坡下驢,不再追問就行。
誰曾想,許浩南竟然回答了,還答得十分真誠:“破產了。一夜之間,積累的財富全都沒有了,房子,車子,公司,轟然坍塌,還負債。”
“不好意思……我沒想到是這種事情,不該多問的。”黎舒連忙說。
許浩南擺擺手:“沒關係,你不用感到抱歉。如今我能雲淡風輕地說出來,就是已經放下了。”
許浩南大學學的是設計,他比較有商業頭腦,又敢想敢拚,大學時就開始和朋友一起創業,開設計工作室。
他運氣好,借著一些人脈接下不少項目,雖然辛苦,但有的賺錢。
接下來,工作室改成了公司,也不再承包普通住宅的裝修,主要做高端別墅的家裝。還有了自己的展廳,公司規模越來越大。
他獨特的藝術審美和創造力,也讓他在別墅的家裝市場小有名氣。
三十不到就買了別墅,開上路虎。隻是,盤子越鋪越大,有些公司拖欠款項,資金回籠太慢,導致資金鏈斷裂。
原本,他應該當斷則斷,早些把公司申請破產,也許還能保住大部分的資產。
但是,辛辛苦苦做起來的公司,就像自己的孩子,還有那些跟他一起打拚多年的老員工,他也不忍心讓人丟了飯碗……他犯了大部分人都會犯的錯誤,不甘心就這樣放棄,所以苦苦支撐了半年。
房租水電工資貸款……這些都是不小的開支,像是巨大的蝸牛殼,最終將他拖垮。
一夕間,許浩南失去所有。
那時候,他整夜整夜地失眠,一天要抽兩包煙,不敢看手機,不敢接電話,打開手機全是催債短信……
他覺得人生前所未有的黑暗。
失眠讓他頭痛欲裂,腦袋好似有針紮一樣刺痛。
他睡不著,又焦慮難熬,在房間裏轉圈轉得累了,摸著黑,開著車,順著馬路一路開,一路開。
直到開到那條大橋。
緩步走上台階,站在圍欄邊,看著滔滔不絕的河水。
那一瞬間,他想跳下去一了百了,這樣一來,所有的一切就都結束了。
一陣風出來,冷得他一哆嗦,不由自主地緊了緊胳膊。
霎時,他頭腦清醒。他還有感知,還怕冷,他不想死的。
連死的勇氣都有,這世界上哪還有過不去的坎?
許浩南回到了家,好好地盤了一下他現有的資產。
車子賣了,開起了他在車庫裏常年落灰的備用國產車。
別墅也買了,搬回了他買的第一套小房子。
所有資產變賣後,還是差幾百萬,他開始負債。
許浩南去打工了。曾經春風得意,年少有為的大老板開始做社畜。
同行業裏,他是有名聲的,有人知道他破產很唏噓,也有人直接將他微信刪除,活動上見了麵也當不認識……
許浩南受盡人情冷暖,心裏難受,麵上一笑置之。
最開始創業時,也難,也需要夾著尾巴做孫子,但苦難似乎並不會讓人麻木,每次遭遇還是會很難熬。
許浩南打了一年工,又開始重新創業。第二次小心謹慎,步子邁得不大,生活也漸漸步入正軌。
“好像,破產的經曆總是大同小異,沒什麽花頭。”許浩南自嘲地淡笑,“你聽了是不是覺得很無趣?”
黎舒搖搖頭,語氣有些迷蒙:“也不無趣,隻是有些唏噓。我身邊沒有做大生意的,都是小本生意。”
按理來說,今天是他們第一次正式見麵,不該聊這麽私人且深入的話題。
但許浩南說了,黎舒也不覺得奇怪,好像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以前在書上看“一見如故,相見恨晚”這個詞時,可以理解詞語表麵的意思,卻不能感同身受。
此時,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看許浩南,就是莫名覺得順眼。
“你這是婚房?”許浩南問黎舒。
一陣風吹來,兩人的發絲飛揚。
黎舒將頭發勾到耳後,她覺得奇怪,反問:“為啥覺得是婚房?”
難道她臉上寫著“待嫁嬌妻”幾個字?
自從許浩南在大橋上“救了”黎舒,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兩人開啟了無數次擦肩而過。
隻不過,每次似乎都是許浩南注意到黎舒,黎舒從來沒有看到過他。
他看到黎舒和同一個男人約會,那男人儀表堂堂,和黎舒年齡相仿。
他猜測,應該是她的男朋友或者未婚夫。
現在,又約到她的裝修公司,自然而然覺得這是婚房。
當然,還有一些隱秘的、不便啟齒的內容——仿若站在萬花開遍的花園裏,欣賞引人注目的,獨特的那一隻。
許浩南佯裝驚訝地勾了勾嘴角:“哦?這麽說,不是婚房?”
黎舒看了看他,點點頭:“不是。”
“那這房子看著挺大呀。”許浩南不動聲色。
他臉上總是掛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容,說話不急不緩,輕聲慢語。讓黎舒覺得他總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完。
但是,等了一會兒,他似乎又沒有話要繼續說了。
黎舒這才接過話茬,又問:“為什麽覺得是婚房?”
“猜的。”許浩南很難說出真實的原因,見黎舒還是一臉疑惑,就又解釋,“婚房裝修,需求會不同,考慮的內容就偏向於實用……如果不是一家人居住,也許我可以設計得偏藝術一些……”
黎舒見他答到專業領域,也就不再追問。
隻是心中又隱隱認為,他似乎提問的出發點,並非如此。
“多出幾個設計方案吧。”黎舒說。
“有偏好嗎?”許浩南問。
此時,裝修公司的其他工作人員,已經量好一層,上二層來了。
“不喜歡黑白灰,我感覺太冷了。想要溫柔浪漫的風格。”黎舒在網上做了些功課,大概找到自己喜歡的風格。
“嗯,黑白灰確實冷了些,比較適合男生。溫柔浪漫的,美式鄉村,輕奢法式……這些都比較符合女生的審美。”許浩南中規中矩地說,又問,“要設計兒童房嗎?”
“暫時沒這個需求。”黎舒搖頭。
許浩南聽完後,始終低垂的眉眼微微上揚,漣漪般的笑意從臉上一閃而過。
之後,許浩南又和黎舒聊了一些關於裝修的想法。
等到員工把房子量好後,來到許浩南身邊。
“那其他的東西,我們在網上溝通。你如果有什麽喜歡的風格,可以把照片發給我。”許浩南見完工,就要準備走了。
“好的。”黎舒應聲。
員工也跟在許浩南身後,出了門。
許浩南見黎舒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回頭看她一眼,知道還有其他裝修公司競爭。
坐上車,他要去另一個施工工地看看情況。
一個年輕的員工小夥問:“許工,這套房誰來設計?我還是小吳?”
許浩南雖然是老板,但也相當於工長,他喜歡讓底下的人都叫他“許工”,不喜歡“許總許總”的。
年輕時愛慕虛榮,覺得有排麵,現在已經過了那個時候。
“啊不用,這套我來負責吧。”許浩南說。
“全部你來負責?”員工驚訝得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如今,如果不是大項目,老板是不會親自負責的。就連今天他跟著一起來量房,員工都有些出乎意外。
“我來。”許浩南不容置喙,也沒有解釋。然後,他又叮囑另一個員工,說,“報價的時候,稍微報低一點,確保和其他公司相比,有競爭力。”
“明白。”小夥應聲,不知道老板這是怎麽了。
又想起量房時,許浩南和黎舒在露台聊得熱火朝天,想著可能是熟人,所以才會特殊照顧。
……
許浩南等人離開後,黎舒繼續在空****的房子裏麵轉悠。
之後,陸續來了三家公司,她按照常規將自己的需求簡單地說了。
還隨意問裝修公司半包的報價。因為麵積大,又有露台要裝修,報價都是十多萬,有的甚至報價到了二十萬,因為是躍層,推薦黎舒把房子裝修得大氣一點。
不知為什麽,她聽他們說得天花亂墜,都興致缺缺,好像已經認定許浩南,莫名想要和他合作。
感覺的事情,說不清道不明。
但出於理性考慮,她並沒有敲定,還是要等這幾家裝修公司都出渲染圖,她貨比三家後再決定。
*
金融公司。
祈和頌端著杯子,到茶水間泡咖啡。
有別的小組的同事正麵對麵聊天,因為側身站立,都是背對著祈和頌的,以至於他隱約聽到一嘴。
“尹總搭上乾耀的線了,這個項目還有點希望。”
“真的假的?尹總厲害!兄弟,苟富貴,勿相忘。”
“現在八字還沒一瞥呢……”
咖啡機運作的聲音驚動了兩人,然後都警惕地避開,到窗邊繼續閑聊了。
祈和頌聽到“乾耀”,整個神經都繃緊了。
然後,他端著咖啡杯就趕緊回到工位,點開黎婭的微信對話框,跟她傳消息:“黎總,隔壁組的尹總搭上乾耀楊總的線了。”
“你怎麽知道的?”黎婭回道。
“剛剛茶水間聽到的。”
此時,黎婭正坐在電腦桌前,握著鼠標微微滑動。電腦屏幕上正是她搜集來的,關於楊總的背調。
從發家史到感情經曆,再到親友偏好,樣樣都有。
關於尹航搭上楊總的消息,她已經知道了。
隔壁組的尹航和她在公司的地位一樣,都是小組負責人,也算是隱形的競爭關係。
他倆都想拿下這個項目,現在正各顯神通。
尹航是通過私人關係搭上的楊總。
據黎婭這邊得到的消息,說是乾耀的楊總,在周末舉行了一個的小型品酒會。
而這場品酒會,應該是盯上這個項目的各個公司負責人,都會參加。
而她居然是沒有拿到入場券的那個,這讓她有些沮喪。
上次為了和楊總吃上飯,已經動用全部的私人關係,這次還得在想想辦法。
正在此時,滑動鼠標滾輪的手指停住了,屏幕上顯示一個英俊的青年。
——楊總的兒子,楊煥然。
黎婭將刻板的信息都看了一遍,忽然計上心頭,給熟人打了個電話。
“喂。”
“楊煥然的信息,幫我查一下唄。”
“你查他幹嘛?”
“你別問這麽多。”
“不會是看上了吧?婭婭,我跟你說哦,我都不用去查,這就是個提褲子不認人的花花公子,你手段再高明,都不要沾染。”
“你管那麽多?你幫我全方位調查一下。給你買包咯,有喜歡的款式嗎?”
“行,我幫你查。但作為閨蜜,還是要提醒你,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黎婭掛斷電話,微微嘟起嘴,又將楊總的全部信息,全部又過了一遍。
最後將目光落在楊煥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