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渣女手冊

黎婭和祈和頌算是涼了,涼得透透的那種。

那天夜裏,祈和頌離開時,她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她睡了昏天暗地的一整覺,醒來就滿血複活,春風滿麵,一切如舊。

黎舒總愛說她是渣女,她也從來不反駁,默認了這個頭銜。她算是有點小渣吧,但不多。

她從不隱瞞,從不欺騙,從不越線,保持真誠。那些劈腿、暴力、撈錢……在她看來,不是渣女,而是人渣。

另外,她覺得做“渣女”是需要能力的。第一點就是拿得起,放得下;第二點是核心力量的強,受到傷害能快速恢複;第三點是,絕不自我懷疑,渾身帶刺,披荊斬棘。

就像她現在一樣,就當一切從未發生,和祈和頌經曆的一切不過是場鏡花水月。石頭落入湖中,泛起漣漪,然後歸於平靜。

這人,她也沒興趣再撩了,往後就當是普通上下級同事吧。並且,她還化悲憤為動力,將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工作是安身立命之本,感情隻是錦上添花。

在這一點上,祈和頌和她出奇地一致,兩人想到一塊去了。一場算不上分手的分手,就如此波瀾不驚地結束了。

如果不是黎婭接到人事部的電話,她可能很快就能忘了祈和頌這個插曲,回歸正常的軌道,過如舊的生活。

“黎總,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電話那頭傳來了人事部經理的聲音。

黎婭坐在辦公室裏,一邊看電腦屏幕,一邊歪著脖子夾著聽筒:“什麽事情?”

“祈和頌是你下屬吧?他申請了崗位調動,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黎婭聽完,不由得瞳孔緊縮,在打鍵盤的手也不動了,語調中透出意思驚訝:“崗位調動啊?這事兒還沒確定,等有消息了告訴你。”

人事部也是人精,立馬就聽出祈和頌沒有提前和黎婭溝通,雖然心中疑惑,但沒有多問,隻說等消息就掛斷了電話。

黎婭提溜著座機聽筒,邊思忖邊將其緩緩地放回去。

原本已經風平浪靜的心湖,再次波濤洶湧。狗東西,居然暗搓搓搞事情。

她屈起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扣著桌麵。狗東西這是要逃?他逃什麽?以為自己會死纏爛打嗎?

黎婭承認,最開始她撩祈和頌時,上演的是“他逃她追,他插翅難飛”的狗血戲碼,但那時候不是還沒有撩到手嗎?她肯定得多試試呀。試過之後發現兩人確實不合適,她肯定也就偃旗息鼓了。

那他逃什麽?媽的,生氣!

黎婭覺得自己的自尊心被狠狠地刺傷了。

她又是那種逆反心理比較重的人,偏生要較勁兒。

“老娘偏不讓你如願。”黎婭低聲嘀咕一句。你讓我心裏不舒坦,我也決不能讓你好受。

然後,黎婭就把祈和頌叫到辦公室來了。

祈和頌進來時麵無表情,可能也是知道自己申請調動的事情,捅到黎婭這邊來了。本來這事兒也不大可能繞過直屬領導,但他還是沒有提前商量,直接找到人事部。

距離上次鬧掰,已經有段時間。兩人畢竟在同部門,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除了工作簡單地說幾句話,再也沒有私下接觸。

現在獨立辦公室裏隻有他們兩人,距離又近,祈和頌再次好好地看了看黎婭。

她真好,什麽變化都沒有,妝容精致,遊刃有餘。雖然他表現得也雲淡風輕,但心裏比真正失戀還要難受。

每天下班之後,都要去健身房瘋狂擼鐵,必須要把自己搞得疲憊不堪,晚上才能安然入睡。

不然,翻來覆去腦子裏都是黎婭的臉。

被撩動的人,才是更放不下的那個。

祈和頌始終沒有說話,以為黎婭要提調動的事,就等著她先開口。

但她開口的,卻說的另一件事:“祈和頌,明天去上海出差,你陪我一起去吧。”原本黎婭安排的是別人,她臨時改的。

“為什麽?”祈和頌驚訝地反問。

黎婭放開鼠標,挑了挑眉,眼神中帶了一點兒鋒利:“這是工作安排,哪有什麽為什麽。”心裏補充:我需要告訴你為什麽?

之前,黎婭對他或溫和,或嫵媚,或撩人,但從來沒有這麽公事公辦過,讓他覺得有些翻臉不認人的意思。

“我隻是覺得,有些不合適。”

“哪裏不合適?”黎婭抬起眼簾,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我要換崗位。”祈和頌明牌了,直接戳破。

黎婭腹誹,狗東西,敢和我直接叫板。

“我沒批準。你回去工作吧。”黎婭低下頭,開始做自己的工作,一副不想再和他廢話的意思。

祈和頌僵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出去。

他不是沒想到可能調動不成功,同時,心裏還有一絲期待,黎婭會留下他。隻是沒想到是這樣的方式,沒有絲毫示弱。真是可笑,他怎麽會幻想黎總示弱呢。又怎麽能幻想黎總會為了他有一絲絲的改變呢。

“具體的工作內容,助理會和你溝通的。你……”黎婭見他沒動,又抬頭看他一眼,“出去吧。”

祈和頌出去了。

*

家。

黎萱坐在兒童房,耐心地輔導兒子寫作業。但她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拚命壓抑著要爆發的小宇宙。

不提作業,母慈子孝;一提作業,雞飛狗跳。說得一點都沒錯。

鬧鬧坐在書桌前,小臉蛋上滿是認真,不看答案還好,一看就是:一本正經地亂寫。

“鬧鬧,你上課有沒有聽講啊?老師是這麽教的?”黎萱拚命壓抑衝上腦門的火氣,連最基本的審題都不清楚。

她在心裏不停地安慰自己:自己生的,自己生的。不能發火,要給小孩子造成心理陰影的。

與此同時,張文斌正在客廳拆著家裏的快遞。其中一個包裹裏裝著一個電飯鍋,他嚎了一聲:“老婆,家裏鍋壞了?你怎麽又買了一個?”

“專門熬中藥的。”黎萱從兒童房裏走出來,拍了拍張文斌的肩膀,“你去輔導一會兒吧,我已經要缺氧了。”她掐著人中,儼然一個表情包。

“你已經去看過中醫了?”張文斌隨口問,同時在拆另一個快遞,像個小小的遙控板,他好奇地拿起來看了幾眼,“這是啥?”

“看過了。”黎萱答。同時接過張文斌手裏的活,“錄音筆。”

“中醫怎麽說?”張文斌站起身,準備往兒童房裏去,“你買錄音筆幹嘛?”

“也沒說什麽。就是陰虛呀,要滋補什麽的,讓我不要總是熬夜,也少生悶氣……”黎萱抬起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接過錄音筆,準備研究說明書。

她眼神不停閃爍,頓了頓,然後又解釋,“在網上看到的。聽說這款特別適合學生使用,可以幫助記錄老師上課的內容,然後回家重溫一下知識點。”

“老婆,你真的太賢惠了。”張文斌聽完,感動得幾乎要星星眼。都說娶妻要娶賢,他何德何能能娶到黎萱這樣的呀。

黎萱淡淡地笑了笑,沒有多說。其實,她買這個錄音筆別有目的,但依照張文斌的性格,肯定會覺得她多此一舉,小題大做,到時候又免不了扯皮。

她喜歡清靜,不想自找麻煩,幹脆懶得說了。

事實上,張文斌脾氣也算是比較好的,兩個人遇到事兒有商有量,夫妻感情一向很好的。

隻是在教育這件事上,可能母親天生要敏感一些,黎萱總是顯得“用力過猛”,而張文斌喜歡“順其自然”,自然會有分歧。

但因為是黎萱占主導,張文斌也不怎麽多說。畢竟,活不是他幹的,再指手畫腳就顯得很自以為是了。

這會兒,黎婭將電燉鍋清洗好後,將中藥放進去,開始準備晚餐。

等鬧鬧寫完作業,她幫著收拾書包後,將錄音筆放到兒子書包的小包裏。

翌日。

鬧鬧一放學回到家,黎萱就拿出錄音筆,開倍速播放白天在教室裏的內容。邊聽邊做晚飯。

今天晚上吃山藥泥豬肉蒸蛋,做起來很麻煩的一道菜。

需要先將鐵棍山藥去皮,搗成泥,然後揉入打成細末的豬肉裏,再放到碗中掏一個小窩,再在中間打一個雞蛋。

因為營養豐富,鬧鬧又愛吃,就算做菜時會因為搗山藥而手癢,她也毫無怨言。

有了孩子後,孩子總是排在第一位。自己都不知道排在哪裏去了。

雖然現在網上女性獨立的聲音炒得火熱,自己身邊就有一個現成的例子,但她隻能稱讚那些愛自己的女性,她實在無能為力。

情感,往往是不自控的。愛孩子,似乎是母親天然的本能。

等到飯菜做得差不多了,張文斌也下班回來。

他聽見屋裏傳來“上課”的聲音,以為是黎舒來家裏幫鬧鬧輔導功課,還往兒童房裏看了看。見隻有鬧鬧一人,才發現聲音是廚房裏傳來的。

“老婆,你在聽什麽呢?”

“聽鬧鬧上課呀。”黎萱說,“飯快好了,你看鬧鬧作業做得怎麽樣。差不多就先出來吃飯,吃完再繼續寫。”

張文斌去兒童房一看,好家夥,鬧鬧根本就沒有寫作業,而是在削鉛筆,桌上到處都是鉛筆碎屑,作業本也弄得一塌糊塗。

他心頭一驚,邊收拾邊說,“噓,別讓媽媽知道。快去吃飯。”

黎萱接連聽了好幾天,鬧鬧上課的錄音,總算舒了一口氣。

鬧鬧上課確實有點調皮,偶爾開開小差,說說小話,老師也會批評他幾句。但一切都還在黎萱覺得合理的範圍,總算鬆了一口氣。

她最開始就是懷疑老師有個人情緒,不喜歡鬧鬧,所以事事針對他。

也是工作中給了她靈感,所以才搞這麽個錄音筆,想要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測。

好在沒事兒,虛驚一場。

*

陽光穿窗而入,斜暉映在黎舒的臉上。

廣播裏放著舒緩的輕音樂,是疲勞一日的休閑課間。

黎舒原本可以早早下班,但因為最近她有公開課,正在辦公室裏改教案。不過也弄得差不多了,準備回家。

昨天晚上,黎強還和她打招呼,讓她下班時早點回去,今天家裏請施展一家人吃飯。

本來教案也不是那麽著急的,磨課是漫長的過程,她就是不想這麽早回去,參與無聊又尷尬的聚會,所以才拖著沒有走。

剛走到停車場,拉開車門,手機就響起來。

是黎萱的電話。

“怎麽了?萱姐。”

“小舒,你快來我家!鬧鬧被老師體罰了。”黎萱說這話時鼻音很濃,語氣中帶著哭腔。

黎舒一聽,體罰?

這還得了?現在教師管得這麽嚴,誰還會搞體罰這套?

“萱姐,你別著急,你慢慢說。”黎舒心髒猛烈收縮。鬧鬧是她親外甥,她也緊張得不得了,“怎麽體罰的?你是怎麽知道?有證據嗎?現在在醫院?”

黎萱語無倫次地說了很多,黎舒也沒怎麽聽明白,隻知道鬧鬧人沒事。

還有她這個素來處世遊刃有餘的大姐,這會兒是真的心思淩亂。

“電話裏說不清楚,你先別著急,等我來你家。”

……

就在半小時前,黎萱還在聽錄音筆錄下來的上課錄音。

前幾天的“家長考核”已經合格了,她想著再聽兩天,如果沒問題就徹底放心,這事兒翻篇。

誰知道她正想著,忽然,錄音筆裏傳來異響。

“刺啦——”

好像是桌椅滑動的聲音。

“張嘉木!”一聲暴喝。

黎萱做飯的手頓時就僵住了。

她連忙擦幹淨水,一把抓起正在外放的錄音筆。

明明聽得清楚,她卻還是側著耳朵,生怕錯過一絲細節。

爆喝過後,又聽到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

“張嘉木!你上課就不能不要亂動嗎?認真聽見!”隨後,有咚咚咚飛快衝過來的腳步聲,老師說話聲變得更加尖銳,“你拿著課本,站到教室後麵去聽!也不知道你家父母怎麽管教你的,這樣學得好噠?學不出來的!”

黎萱聽著老師說的話,不受控製地渾身顫抖。

她連忙放下錄音筆,衝到兒童房裏,一把拉起鬧鬧,將他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鬧鬧,你有沒有哪裏受傷?”

“沒有啊!”鬧鬧被媽媽幾乎要失控的模樣嚇得怔住,直挺挺地任她翻看。

黎萱看了一圈,確實沒有發現傷痕,但是在鬧鬧烏黑的短發中,發現一些白灰。

“你頭上這是什麽?”黎萱連忙拿出手機拍照,留作證據。

“媽媽,不知道啊。”

“是粉筆嗎?”黎萱又問,“是不是老師用粉筆丟你?”

鬧鬧點了點頭。

瞬間,黎萱徹底崩潰,她手抖若篩糠,但還是故作平靜地說,“鬧鬧,你先寫作業,乖啊。等飯好了,媽媽叫你。”

然後,她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又將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