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錯一著,捅了婁子

王亞樵的再次成功逃脫,令戴笠三屍暴跳,七竅生煙。

為了這次行動,他放下杭州警校和特務處的多項工作,特地趕來上海,與楊虎研究抓捕方案,親自指揮抓捕,卻不料,再次以失敗而告終。

在楊虎位於上海環龍路的宅邸,戴笠那張強顏歡笑的臉,使客廳裏的氣氛變得異常沉悶。

自從與楊虎締結金蘭,戴笠隻要到上海,必會時常光顧楊公館。楊虎的夫人和三位姨太太,對他都非常熱情,照顧得十分周到,喝茶、用餐、吃水果、打麻將,都要親自侍奉。隻要進了這個門,戴笠就如同到了自己家。

尤其那位叫陳華的姨太太,對戴笠十分熱絡,雖比戴笠小了近十歲,卻儼然一副長嫂的模樣,操著吳儂軟語,一口一個“雨農”,叫得甜甜膩膩,令戴笠聽起來十分受用。

但是今天,楊家女眷都看出戴笠心情不好,又見楊虎朝她們使眼色,一個個都不敢多言,端上茶點,便都退下了。

楊虎哈哈一笑,安慰戴笠說:

“算了雨農,王老九他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我就不信他能插翅飛出上海灘!”

“嘯天兄,我擔心的正是這一點。如今老九在上海已無立錐之地,他唯一的出路就是飛出上海灘。”

“他要是能逃早就逃了,不會整天東躲西藏,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今他手下的隊伍已經七零八散,他本事再大也跳不出如來佛的手心!”

“話是這麽說,可一次次抓捕都讓他溜了,真擔心有一天他溜出上海,溜到西南,那可是巨蟒入大海,說不定會弄出翻江倒海的巨浪來,我們不得不防。”

“這倒是,你老弟有什麽高招?”

“高招談不上,笨法子倒是就有一個,就是把王亞樵的弟弟王述樵抓起來。”

楊虎一聽,連連擺手:

“不妥不妥,王述樵是公開掛牌的律師,弄不好會節外生枝。”

“這我知道,所以我說這是個笨法子。”

盡管如此,戴笠還是解釋了這個笨法子的可行性:

“王述樵比王亞樵小十幾歲,是王亞樵唯一的弟弟。多年來王亞樵一直對他精心培養,供他讀大學,學法律,當律師,對他十分疼愛。抓他,不過是為了做誘餌,引蛇出洞。再者,抓了王述樵,也等於斷了王亞樵一隻臂膀。”

楊虎不得不承認,這個辦法有一定的可行性。兩人經過一番研究後,戴笠派人持公文到法租界,逮捕王述樵。

當時,王亞樵的門徒也是其摯友洪耀鬥正在王述樵家中,被同時逮捕。盡管這兩人都沒有供出有價值的情況,也沒有起到引蛇出洞的作用,但他們的被抓,使王亞樵頓失左膀右臂,在其僅剩為數不多的親信中,又失去兩員大將。

戴笠知道,王亞樵既然不肯出麵解救王述樵,那一定是在籌備出逃,好在陸海空各通道已加強封鎖,不信他真能插翅飛出上海灘。

正所謂知己知彼,王亞樵已被追捕得走投無路,隻得籌備遠走高飛,而此時風聲正緊,出走絕非易事。

就在這對昔日把兄弟一個誌在必得、一個山窮水盡的時候,事情竟發生了意外逆轉。這個逆轉,登時使戴笠由主動變為被動,使王亞樵的危局得以緩解。

這個扭轉局麵的人,就是王述樵的恩師沈鈞儒。

沈鈞儒,浙江嘉興人,是活躍於上海灘幾十年的著名律師,全國律師公會會長。王述樵被抓後,沈鈞儒以律師公會名義在報上發表文章,質問當局:

“王亞樵犯罪,其弟王述樵何罪之有?兄之罪不應罪及其弟。”

戴笠在第一時間看到報紙,頓時冷汗涔涔。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竟然忽略了王述樵的老師沈鈞儒,完全沒有料到沈鈞儒會站出來為王述樵說話!考慮到沈鈞儒在社會上的影響,戴笠如坐針氈,立刻撥通了楊虎的電話。

楊虎已看過沈鈞儒的文章,正在家中對著姨太太陳華大發牢騷:

“這個雨農,就是不聽勸,這下好了,捅大婁子了!”

“不就一篇文章嗎?”陳華不以為然。

“一篇文章,說得倒輕巧,你也太小看姓沈的了!他要是登高一呼,律師界還不鬧個倒海翻江!蔣先生要是怪罪下來,雨農可要吃不了兜著走!”

陳華這才知道事情不像她想得那麽簡單:

“可當初也沒聽你怎麽勸他呀。”

“我也沒想到姓沈的會站出來。”

兩人正說著,戴笠的電話打了進來。楊虎拿起話筒,電話那頭傳來戴笠急切的聲音:

“嘯天兄,你看報紙了嗎?都怨我操之過急,一意孤行,這次要闖大禍了!”

一聽這語氣,楊虎就知道,戴笠這會兒已經是腸子都悔青了。楊虎到底是古道熱腸,適才的牢騷話早已拋擲腦後,對著電話大聲說:

“怕啥,小河溝裏的泥鰍,他還能翻得起什麽大浪!”

戴笠那邊卻是急得火燒眉毛:

“老兄,不管他翻多大浪,我們現在要趕緊想辦法製止事態發展。”

“好!好!你趕緊過來,我們好好商量一下。”

楊虎說完,剛要掛電話,又補充一句:

“雨農,沒啥大不了的,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著,蔣先生那邊,我豁上這張老臉,他還能把我咋樣!”

楊虎在上海警備司令任上時,曾巧取豪奪,大肆斂財,可謂腦滿腸肥,宦囊豐裕。曾一擲千金連討三房姨太太;更在西湖之濱建起一幢豪華別墅,金碧輝煌,美輪美奐,因此引起物議,被黜丟官。直到1932年“一·二八”事變後,楊虎方才複出,改任上海保安處處長。

對楊虎來說,家有萬貫,不怕丟官。更何況憑他的資曆,憑他當年在永豐艦上與蔣介石一起護衛孫中山的交情,根本不用擔心沒有官做,所以也就有了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豪放。

楊虎的話,卻令戴笠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