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九兩次逃脫

上海,以其租界的特殊環境,成為各派政治勢力的聚集地,不僅有國民黨內部反蔣勢力的軍政要角在這裏聚集,也有中共的地下組織在這裏活動。因此,戴笠對上海特別重視,早在特務處成立之前,便派畢業於黃埔軍校第三期的浙江籍翁光輝、同期畢業的上海籍陳誌強、第五期畢業的廣東籍王昌裕等人,赴上海開展情報工作。特務處成立之後,又首先在上海建立外勤單位——上海區。

如今上海區已升為華東區(不久又改為上海特區),轄上海、浙江、福建、徐海等地區情報組織。上海區已有四個情報組及一個行動組,有特工60餘人,另有直屬通訊員30多人。

時任區長餘樂醒,本名增生,字樂醒,1901年出生於湖南醴陵縣(今改市)浦口鎮一個普通農家,早年留法勤工儉學,攻讀化學與機械專業。係中共黨員,北伐時任葉挺獨立團政委,兼任黃埔軍校教官,後被派往蘇聯學習情報。“四一二”政變後脫黨,赴西安在楊虎城創辦的兵工廠任職。1932年特務處成立後,被戴笠招致浙江警官學校任特訓班教官。

戴笠雖終生反共,但對共產黨人的工作作風、道德情操和嚴明紀律十分佩服,對餘樂醒這個有過中共背景、有專業技能、留過洋、當過軍校教官、學過“契卡”(蘇聯情報組織“克格勃”的前身)的特殊人才,十分重視,很快又將他調到上海,接替翁光輝任第二任上海區長。

戴笠一到上海,立即通知餘樂醒,部署全體特工,對王亞樵展開全麵偵察,對已掌握的王亞樵的幾處秘密住所進行緊急搜索。結果不出所料,王亞樵早已不見蹤影,就連其弟王述樵、得力幹將龔春蒲也早已不知去向。隻有王亞樵的母親、發妻王淑英和幾個孩子,仍留在拉都路寓所中。

抓捕王亞樵,談何容易!

王亞樵的“斧頭黨”長期從事暗殺活動,為了躲避官府追捕,王亞樵本人早已養成小心謹慎、機警善變的個性作風,僅在上海的秘密住所就有十幾處之多,也很少在一個住所度過一整天。其穿著打扮、交通用車,更是一日數變,就連最得力的手下幹將鄭抱真、龔春蒲以及胞弟王述樵,妻妾王淑英、王亞瑛等人,也很難掌握他的行蹤。

他到每一處住所後與親信的聯絡方式,皆隨機應變。如果情況允許,便以電話聯絡,通話用暗語,外人即使聽到也不知所雲。若風聲緊,電話方式被取消,行蹤更是飄忽不定。

戴笠也是有備而來,他一麵聯絡楊虎統一組織軍警憲嚴密封鎖對外通道,防止王亞樵逃離上海;一麵對已發現的王的秘密住所,派便衣特務嚴加監視;同時開展秘密查訪,即調動大批特工與運用人員,廣泛聯絡與王亞樵的心腹幹將有接觸之人,調查王亞樵可能藏身的秘密地點。

與此同時,在征得蔣介石同意後,公開懸賞百萬元捉拿王亞樵;凡通風報信、帶領警憲人員前往抓捕的,獎賞十萬元。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王亞樵手下殺手雲集,卻也良莠不齊,見利忘義者大有人在。很快,各種密報紛至遝來,其中有個安徽同鄉會的柏藏薌,原本知道王亞樵的一些底細,又經過一番打探,摸清王亞樵在郊外趙主教路有一處重要藏身之所,立即向軍警機關告密。

戴笠聞報後,迅速派人前往調查,得知該住所係原軍長劉誌陸的新建公館,劉誌陸與王亞樵素有交情,新公館建成後即交給王亞樵秘密使用。

戴笠令柏藏薌帶上海區一個情報組在劉公館周圍布網監視。十天後的一個深夜,急促的電話鈴聲將戴笠從睡夢中驚醒,電話那頭傳來情報組長激動的聲音:

“戴先生,目標出現了,已乘坐雲飛汽車進入住宅!”

“好!繼續嚴密監視,有情況及時報告!”

戴笠隨即將電話打進楊虎位於環龍路的宅邸。楊虎當晚與妻妾們打麻將到很晚,剛睡下不久。接電話後,立即調兵遣將,由保安處會同市公安局、法租界巡捕房,調四輛紅色卡車,載著百餘名警務人員,駛向趙主教路劉公館。

劉公館樓上有窗口亮著燈,樓下停著王亞樵乘坐的那輛雲飛汽車。

特工人員嚴密監視著所有門窗,警察、巡捕將住宅團團包圍。無論是戴笠,還是楊虎,都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次王亞樵將插翅難飛。

然而,特務、警察進屋之後,從樓下搜索到樓上,均不見王亞樵的蹤影。搜到王亞樵的臥室,被筒裏還是溫熱的,王亞樵所穿的黑紫色羊皮袍就放在床邊。一切跡象表明,王亞樵剛剛逃走。

毫無疑問,警車呼嘯而來的聲音驚動了王亞樵。原以為王亞樵在包圍中無路可逃,順著樓梯爬上四樓才發現,四樓曬台欄杆外,有一條隔壁新造房的千斤墜繩索;公館後麵是一片用竹片圍起來的建築工地。顯然,王亞樵是順著千斤墜的繩索滑下樓、進入建築工地逃走的。

建築工地後麵是郊外一望無際的菜田,遠處有一片亂墳崗子。這天夜裏,王亞樵在亂墳崗子的一具棺材中躲過了追捕。

盡管王亞樵成功逃脫,但他的藏身之處越來越少。隨著秘密地點一個接一個地被發現,他的活動範圍也一步步在縮小,行蹤也越來越清晰,甚至有時剛剛轉移到一個地點,軍警便追蹤而來;有時剛離開一個地方,特務們便破門而入……

尤其手下隊伍被分化瓦解,有的人在利誘下叛變,有的人在威逼中屈服,有的人悲觀失望開始動搖,這讓王亞樵的處境愈發艱難。十幾年來在上海打遍天下無敵手,連赫赫有名的青幫三大亨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都對他心存忌憚,如今卻落得幾乎無處藏身,他不得不承認:戴笠,絕非等閑之輩!當初,真是小看了這個拜把小兄弟。

戴笠卻不敢掉以輕心,畢竟王老九神通廣大。他在加緊破獲王亞樵藏身地點的同時,也加緊了對陸海空通道的封鎖。他相信,隻要王亞樵不離開上海灘,一切便在掌控之中。

翌年3月初,正是春寒料峭的時節,王亞樵的藏身地點僅剩了其弟王述樵的一處秘密住宅和寵妾王亞瑛的秘密住所。

王亞瑛的住所位於赫德裏,隻是王亞瑛並沒有發覺,已經有特務追蹤而來,在這一帶秘密偵察,並很快摸清這處住所的準確位置。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戴笠悄悄在王亞瑛住所周圍撒下一張大網,專等王亞樵進入網中。

3月上旬的一天清晨,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王亞樵閃進赫德裏,從後門進到了王亞瑛的家中。

王亞瑛本非等閑之輩,她不僅是王亞樵的寵妾,更是王亞樵手下一名重要殺手。王亞樵進屋之後,她立刻撩起窗簾觀察弄堂裏的動靜。雖然沒有發現可疑跡象,但還是不放心。安排王亞樵休息後,她提起籃子外出買菜,以觀察周圍動靜。

不料,剛出門口,就看到弄堂那頭有可疑身影,王亞瑛立刻折身返回,快步上樓,推醒剛剛入睡的王亞樵。

“快起來,有情況!”

王亞樵一骨碌爬起來,看到王亞瑛放在門口的菜籃子,急中生智:

“有了!把你的衣服脫下來。”

王亞瑛趕緊幫王亞樵換上自己的衣服,又找出一塊頭巾,給王亞樵紮在頭上。

王亞樵原本個頭不高,穿上一套女人衣服,提上菜籃子,佝僂著腰,活脫脫一個上海娘姨。下得樓去,邁著女人的碎步,跟在幾位清晨買菜的娘姨身後,向弄堂口走去。

這個時候,戴笠的特工人員正一絲不苟地盯著王亞瑛的住宅,堵住了所有的外出通道,尤其看到“王亞樵”正斜靠在窗口旁邊,更是咬住“目標”不放,等候軍警到來實施抓捕。

而他們完全沒有想到,斜靠在窗口的並不是王亞樵,而是王亞瑛。為了分散特務的注意力,讓丈夫安全逃脫,王亞瑛穿上王亞樵的衣服,故意站在窗口特務能看到的地方。而王亞樵,就在特務的眼皮底下安然走出了弄堂。

剛出弄堂口,幾輛紅色卡車滿載軍警,呼嘯而來。王亞樵回頭看看,淡然一笑,若無其事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