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廬山負荊請罪

事態的發展正如戴笠所料,沈鈞儒登高一呼,即刻得到律師界的廣泛聲援。沈鈞儒又親自出庭為王述樵辯護,迅即引起社會輿論的廣泛關注。

戴笠作為複興社特務處一個小小的處長,尤其作為一個秘密機構負責人,尚不為外界所知,所有輿論矛頭,直指當局最高領導人:蔣中正。

戴笠知道闖了大禍,又無辦法遏製事態發展,隻有負荊請罪。

盡管有楊虎全力承擔責任,戴笠仍自知難脫幹係,畢竟抓捕王亞樵是他全權負責,其他人隻是配合,一人做事一人當,沒有必要連累他人。

但是,當戴笠趕赴廬山負荊請罪時,蔣介石幾乎沒有責備戴笠。

究其原因,既非楊虎的開脫,亦非蔣介石對戴笠的諒解,而是從戴笠離開上海到赴廬山負荊請罪,這期間發生了太多更重要的事情——

1933年年初的中國現狀,可謂兵連禍結,內憂外患。日軍為了完成建立偽“滿洲國”的計劃,於2月下旬進犯熱河。由於熱河省主席湯玉麟放棄抵抗,僅僅十天時間,熱河全省陷落。

而在元月初,日軍已開始進犯山海關。中國守軍奮起抵抗,揭開了長城抗戰的序幕。日軍占領熱河後,繼續向長城一線進犯,第二十九軍在長城線上英勇拚殺,重創日軍。

與此同時,以日本關東軍特務機關長土肥原賢二為首的日本特務,已潛入華北,在平、津兩地物色失意軍閥政客,如前湖南督軍張敬堯、前五省聯軍總司令孫傳芳,以及齊燮元、石友三、王揖唐等人,以配合其密謀策動“華北五省自治”,進而為建立偽“華北國”鋪路。

此時,蔣介石正集中兵力對江西紅軍進行第四次“圍剿”,為全麵掌握華北戰況,蔣介石命戴笠選派重要幹部主持華北情報工作。重要幹部,莫過於特務處副處長鄭介民。經報蔣介石批準,戴笠委派鄭介民兼任華北區區長,以軍事委員會北平分會上校參謀的名義,赴北平統一指揮華北各地情報組織,搜集戰地情報。

然而鄭介民根本沒有深入前線跑情報的膽量,古北口戰事發生後,遠在江西的蔣介石得不到情報,嚴詞斥責戴笠不分輕重緩急。戴笠急電鄭介民,令其親赴古北口了解軍情,開展情報工作。鄭介民這才攜一個情報組,帶一部電台,趕赴古北口。但他本人在古北口僅待了兩三天,便悄悄返回北平。

戴笠知道鄭介民持重有餘,膽魄不足,擔心貽誤軍機,立刻上報蔣介石,請求親赴北平。相對長城抗戰來說,王亞樵案等於芝麻與西瓜之對比。蔣介石“圍剿”紅軍正焦頭爛額,北方又戰事吃緊,哪還顧得上糾纏王亞樵之事,立即批準戴笠馳赴北平。

戴笠放下王亞樵的爛攤子,偕已調任機要秘書的毛萬裏及譯電員趕往北平,親自組織華北各地情報站、組,深入長城抗戰前線,全麵開展對日情報工作。隨後,他本人率領一個情報組,駐紮河北保定,通盤指揮,以確保戰地情報的及時準確。同時組織平、津兩站特工開展對日反間諜活動,部署平、津地區鋤奸事宜。

待返回南京後,上海方麵王述樵事件仍在沸沸揚揚之中,不僅抓捕王亞樵愈發艱難,僅王述樵事件就足以令人大傷腦筋。尤其人們紛紛指責當局,使蔣介石陷於被動之中,戴笠束手無策,隻得硬著頭皮趕赴江西,登上廬山,當麵向蔣介石請罪。

雖是負荊請罪,戴笠卻是做足了功課,有備而來,希冀能將功補過。這個“功”是多方麵的,畢竟蔣介石對日方麵的軍事決策,其依據大多來自特務處的軍事情報;戴笠返回南京後,平、津站又成功刺殺漢奸張敬堯;上海區也按照蔣介石指令,除掉了民權保障同盟副會長楊杏佛;而特務處在通訊技術上也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特務處初建之時,沒有特工專用的小型收發報機,最小的軍用收發報機是5瓦特手搖發電機式,體積很大;一般用的15瓦特充電發電機式,體積更是龐大。戴笠指派魏大銘搞技術革新,自己動手研製特工專用袖珍收發報機。魏大銘領命後,和康寶煌商量,康寶煌說:“把收報用的真空管的電壓提高一倍,就可有訊號發出來,其電力雖微小,也可以試試看。”經過試驗,果然製成了體積小巧的專用特工機,除電池、聽筒、電鍵以外,機體隻有兩隻小餅幹筒大小,就是後來廣泛應用於特務處乃至軍統的2.5瓦特小型收發報機。

短短幾個月時間,戴笠做了幾大項卓有成效的工作,他希冀蔣介石能看在他唯領袖之命是從,拚死賣力的分上,將功補過,諒解他在抓捕王亞樵事件上的失誤。

為加強軍事準備,蔣介石於當年7月在廬山開辦軍官訓練團。廬山與南京通報使用的是15瓦特充電收發報機。由於牯嶺天氣特別,常常大霧漫天,一切都埋在雲堆裏,電力損耗嚴重,發射十分困難,電報耽擱一兩天是常有的事。

戴笠此行,是偕魏大銘一同上山的,其目的就是要魏大銘向蔣介石現場演示袖珍特工機的使用。但一上山就發現了收發報困難的問題,魏大銘幫助牯嶺台改進了天線設備,提高了通訊效率與質量;又用2.5瓦特特工袖珍機向南京發報,果然又快出錯又少,解決了廬山通訊不暢通的問題。

幾天後,蔣介石在蘆林三十四號官邸召見戴笠與魏大銘,對袖珍特工機給予了肯定。戴笠隨後令魏大銘編造預算,呈請開辦無線電製造廠,得到蔣介石批準。當然這是後話。

談完特工機,戴笠垂首恭立一旁,等候蔣介石的訓斥。

正是此一時彼一時,蔣介石尚能明察,“不以一眚掩大德”,尤其戴笠一片忠心可鑒,又看到戴笠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反倒有些於心不忍。於是,關於王亞樵案,僅就事論事地說了幾句,稱百勝難慮敵,三折乃良醫,教誨戴笠吃一塹長一智,凡事要考慮周全,謀遠不失,並安慰戴笠說:

“王老九非等閑之輩,在上海經營了十幾年,又有西南派做奧援,不是朝夕之間就可以除掉的。眼下要做的事情很多,沒時間再與他糾纏,隻要他不再與政府作對,過去的一切可以不再追究。”

聽到“不再追究”幾字,戴笠立刻心領神會,知道下一步的策略將是變剿為撫。果然,蔣介石說:

“你們兄弟三個再去找他談談條件,看他有什麽要求。”

蔣介石所說的“你們兄弟三個”,是指戴笠與胡宗南、胡抱一。胡宗南已從甘肅天水趕來,參加軍官訓練團,胡抱一也已來到廬山。

幾天後,戴笠與胡宗南、胡抱一一同飛往上海。